顧輕舟從監牢裏出來之後,魏市長特意來拜訪她。


    老生常談的話,顧輕舟聽膩了,她拒絕了魏市長的拜訪:“請他迴去吧,軍政不分家,督軍還是很信任他的,把我這話帶給他吧。”


    副官道是。


    夜裏的時候,顧輕舟又去看了蝶飛。


    蝶飛被關起來之後,人反而清醒精神了,她知道顧輕舟會保住她的命。


    “少夫人”她一看到顧輕舟,就急忙奔過來,似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顧輕舟看著她,她絕俗的容顏在如豆的昏燈下,也有種叫人心曠神怡的悸動;她歌聲輕靈,婉轉動聽。


    像她這般美麗又多才的女子,若是生在盛世,或許會有更好的前途。


    顧輕舟倏然明白,為什麽司行霈一定要實現江南江北的統一,要建一個太平年代。


    亂世會把人逼得低賤,賤如草末。


    “我不會殺你,現在也不是用你的時候。”顧輕舟聲音溫柔,“你若是相信我,就安心在這裏,把自己養好了,保存你的歌喉和容貌,將來我自然會給你機會。”


    蝶飛就想到,顧輕舟叫人送過來的飯菜,營養總是很豐盛,甚至還有水果。


    而胭脂水粉,也是每天都有,全是新的。


    顧輕舟若是不把她關起來,隻怕她這會子已經被魏市長給除了。


    這個當口,蝶飛的確不宜露麵。


    “少夫人,我絕不敢再背叛您。”蝶飛道,“求您信任我,給我機會。”


    經過上次的事,顧輕舟的智慧、謀略,以及心狠手辣,已經徹底震服了蝶飛。


    蝶飛對顧輕舟又敬又畏。


    “機會會有的。”顧輕舟安撫她,“好好呆在這裏吧。”


    說罷,她轉身走了。


    蝶飛似乎吃了一顆定心丸,慢慢的寧神養氣,不再心浮氣躁了。


    她每日依舊保養好自己,早晚還會練嗓子。


    這件事解決了,顧輕舟依舊常去何氏藥鋪。


    何夢德跟著宋醫生和艾諾德醫生,學會了一些西醫儀器的用法。


    “輕舟,這個呢,是聽診器,非常好用!”何夢德高興道,“特別是給小孩子看病。


    咱們的老祖宗說,寧治十漢子,不治一婦人,說明婦人科難治;又說寧治十婦人,不治一孩童,兒科更難。


    小孩子表達不清楚,無法告訴大夫哪裏不舒服,有了這個聽診器,一些問題就能聽出來,真真了不起!”


    顧輕舟笑。


    “我聽聽。”顧輕舟接過來。


    她還沒有熟悉西醫,聽不出所以然,何夢德用得比她順手。


    顧輕舟又去拜訪了艾諾德醫生。


    艾醫生正在給一個病人診脈。


    顧輕舟錯愕看著這一幕。


    “熱毒已經下去了,這次的脈象比上次好了,再外敷藥即可。”艾諾德道。


    看到顧輕舟,艾醫生笑著站起身。


    送走了病人,艾諾德告訴顧輕舟:“燒傷之後,體內會有熱毒,咱們的儀器無論如何也檢查不了,可中醫上說,脈象洪大有力,就是有熱。通過號脈輔助,果然很有用。”


    這是他跟顧輕舟和何夢德學的。


    “能幫助到您和病人,這是中醫的榮幸。”顧輕舟道。


    後來顧輕舟總結了下:西醫儀器對中醫的幫助很大,因為那些儀器,仔細學習一段時間就知道怎麽用,而且用得很準確;可中醫的號脈,別說西醫了,就是中醫自己,有的學上數年都號不準。


    艾諾德醫生在華夏的日子久了,他有點中醫基礎,而且天賦很高,所以他學會了。


    “這些日子,我總結出了幾條經驗,還請老師您指證。”顧輕舟對艾諾德道。


    艾諾德頷首:“少夫人請講。”他最近也愛稱唿顧輕舟為少夫人,似乎這樣更加尊重她。


    “中醫可以學西醫的,有儀器和靜脈注射。”顧輕舟道,“這是西醫快和準的秘訣。”


    艾諾德笑道:“少夫人,您擅長抓住問題的關鍵。儀器是讓看病的過程又快又準,而靜脈注射的確是讓西藥又快又準,你說得不錯。”


    顧輕舟卻沉默了下。


    艾諾德又道:“可這兩樣的發展,過程是很漫長的,我不知道能否用在中醫上”


    顧輕舟應道:“困難肯定是有的。”


    任何的改變,都是困難重重。


    顧輕舟既然勵誌要做這件事,她就會把此事做好。


    這天,她跟艾諾德聊了很久。


    兩個人話題投機,顧輕舟還幫艾諾德看了五名燙傷病人。


    從醫院迴來,顧輕舟又開始伏案疾書。


    她在做規劃。


    她趴在桌子上就神不知鬼不覺睡著了。


    顧輕舟做了個夢。


    她夢到了司行霈。


    夢中到處都是火光,司行霈渾身的血,站在火海深處,衝顧輕舟微笑。


    他說:“輕舟,轉過臉去,別看!”


    火一層層將他包裹,卷入十八層地獄般,他的眉目起了一層火,頭發也燒灼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火焰在跳躍。


    顧輕舟猛然驚醒。


    她渾身冷汗。


    看了眼牆上的鍾,才淩晨三點半,木蘭正趴在顧輕舟的腳邊,睡得安詳。


    顧輕舟怔愣了半晌。


    醒過來之後,那個夢更是沒頭沒尾的,夢中到處都是火,而顧輕舟離得好遠。


    司行霈似乎是無法自救了,他在臨終前讓顧輕舟轉過臉去,不要傷心。


    顧輕舟的心,一個勁的亂跳。


    “好好的,做什麽鬼夢!”顧輕舟捶了下自己的腦袋。


    她去洗了澡,重新躺下,已經是淩晨四點多,可顧輕舟毫無睡意。


    接下來的一整天,顧輕舟都心緒難寧。


    “輕舟,舜民的書局請了宋曉蘭做廣告代理,他們今天在海邊拍照,你可要去瞧瞧?”顏洛水給顧輕舟打電話。


    蝶飛出事之後,謝舜民就放棄了她,選擇了第二名的宋曉蘭。


    宋曉蘭也有背景,她是魯地某個小軍閥的女朋友,對方特別捧她,在嶽城給她置辦了別館。


    謝舜民的邀請,宋曉蘭答應了。


    “好啊。”顧輕舟的右眼直跳,總感覺有什麽不太好,不想呆在家裏,她也想出去走走。


    她先去了顏洛水的房子。


    顏洛水還在選衣裳。要挑選一件得體的卻又不被宋曉蘭比下去的衣裳,顏洛水也是煞費苦心。


    霍攏靜和顏一源也來了。


    顧輕舟一直在沉默。


    那邊,霍攏靜和顏一源跟顏洛水說著什麽,他們似乎聊得很熱絡。


    “輕舟!”顏洛水重重推了她一下。


    顧輕舟迴神,問:“怎麽了?”


    “是你怎麽了!”顏洛水好笑,“我們跟你說話,你都沒聽到?”


    顧輕舟歉意笑了笑。


    她真沒辦法轉移注意力。


    稍微不留神,夢中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就要把司行霈吞沒。


    “我從前沒有做過這樣的夢,這次是怎麽了?”顧輕舟反問自己。


    她似乎從不擔心司行霈的。


    如今,因為一個夢,她失魂落魄很久。顧輕舟沒怎麽了解過西方的科學,所以她不會用科學的觀點去分析問題。哪怕不懂科學,顧輕舟也堅信,夢是自己的臆想,絕不是預言。


    夢不會預見任何事。


    “我隻是擔心他,他什麽事也沒有的。”顧輕舟告訴自己。


    然而她想了起來,司行霈一連兩天沒有給她打電話了。


    這個念頭一起,加上昨晚那個夢、現在不停跳動的眼角,顧輕舟再也坐不住了。


    她想去看司行霈。


    可理智告訴她:“不要這樣做!司行霈是個沒臉沒皮的人,一旦你主動了,你就迴不來了。”


    自己送上門,就是等於把自己給了司行霈。


    顧輕舟還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


    她再三猶豫。


    “輕舟,你又走神了,你沒事吧?”顏洛水的調侃,變成了擔心。


    顧輕舟自己也歎了口氣。


    “我沒事。”顧輕舟道。


    她站起身道,“你們去海邊玩吧,撿幾個貝殼給我。我想著一個藥方,今天要把它弄出來。”


    一看就是敷衍的話。


    顏洛水和霍攏靜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戳穿顧輕舟,而是道:“那行,我們去玩,你可別後悔啊。”


    顧輕舟嗯了聲。


    她迴到了新宅,重新準備做規劃,可思路開始無法集中。


    她忍了再忍,還是給司行霈在平城的官邸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朱嫂。


    “顧小姐?”朱嫂驚喜,“你要來了嗎?”


    “沒有。”顧輕舟笑道,又問朱嫂,“少帥他這些日子,很忙嗎?”


    “很忙,他都好些日子沒迴來了,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朱嫂道,“我也不知道他忙什麽。”


    顧輕舟聽這個話風,心中越發不安。


    司行霈果然很久沒迴家了,他也很久沒打電話給她。


    “會不會出事?”顧輕舟問自己。


    她再也坐不住了,喊了司行霈給她的兩名副官,以及唐平。


    “備車,我們去趟平城。”顧輕舟道。


    她想知道他如何了。


    其實,打個電話去駐地,也是可以知道的,可顧輕舟想親眼看看。


    瞧見了,她才能放心。


    “平城?”唐平詫異,“現在嗎?”


    現在走的話,隻怕要夜裏才能到。官道上土匪多,汽車走夜路不方便。


    “嗯,現在。”顧輕舟道,“去準備吧,準備好了就出發。”


    唐平不敢再有異議。


    恭敬行禮之後,唐平去準備了汽車,顧輕舟讓立馬發車。


    她急匆匆趕到了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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