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兩夜沒有歸家,顧輕舟以為他去了溫柔鄉。


    如今見他的軍裝微微淩亂,顧輕舟想起,原來他是去了營地。


    “我有話跟你說。”他道。


    顧輕舟停住腳步,看著他,等待下文。


    “......我娶姨太太的事黃了,不必準備。”司慕道。


    他說話的時候,依舊是板著臉孔,冷漠從眼角傾瀉。


    顧輕舟今天有事要做,對司慕納妾興趣乏乏。


    她卻突然想起了從前。


    在司慕還沒有知道她和司行霈秘密的時候,他是個很紳士的人。哪怕被她敲詐,他還是會幫她付了喝咖啡的錢。


    現在他刻薄而麵目冷峻,多少是顧輕舟氣的。


    因為想到了這些,顧輕舟收斂了她的心不在焉,很認真道:“你不要難過,再挑個好的就是了。”


    司慕眼底的霜色更濃。


    他似乎有話,想要立馬脫口而出。可微啟了唇之後,他的話又咽了下去。


    遮掩了情緒,司慕也轉移了話題,他道:“你上午不用過去,家裏人會操持,你下午四點跟我一起走。”


    顧輕舟道:“那我先給督軍府打個電話。”


    打了電話,是管事接的。


    “少夫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您多晚過來都不妨礙。”管事道。


    顧輕舟頷首。


    司慕站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顧輕舟狐疑。


    她不是傻子,隻是她心中承受的事太多,很少把心思放在司慕身上。


    司慕的躊躇與難以啟齒,顧輕舟突然明白了。


    她不知是否要點破。


    正在猶豫之際,司慕自己點破了:“我沒有打算納妾,那天的話,隻是.......隻是我說著玩的。”


    他其實不是說著玩的。


    他是在試探。


    他試圖融化自己與顧輕舟之間那點冰牆。


    而顧輕舟很清楚,他的幻想應該被無情澆滅,故而道:“可我是真心的!等事情忙完了,我想幫你娶兩房姨太太!”


    司慕的臉色,重新沉了下去。


    “不勞煩你!”他氣哼哼轉身,麵色沉入冰霜。


    從前的司慕也是頗為冷酷,隻是那時候的他,再冷酷也要保持風度。


    司慕迴房間補覺,顧輕舟也上樓去了。


    吃完了早膳,反正閑著無事,顧輕舟就帶著木蘭和暮山在院子裏遛彎。


    遛了半個小時,她心思都在今晚的宴會上。


    到了下午三點半,顧輕舟下樓。


    司慕早已準備好了,坐在客廳的沙發等她。


    一抬眸,他就看到了顧輕舟,步履聘婷走下樓來。


    她穿著一件銀紅色長袖旗袍,璀璨明豔的顏色,似晚霞紛披,落在她的周身。她徜徉在霞光裏,那紅渲染了她的眸子,她的眉眼越發穠麗。


    步步生蓮間,司慕隻感覺她的美能將這滿室的繁華逼退。


    他唿吸有點緊,使勁咳了咳才掩飾好。


    “這衣裳不錯。”司慕道,沒了早上的冷漠,態度略微改善。


    風雨無定的司慕,真叫人捉摸不透。


    “謝謝。”顧輕舟笑道,“你這一身也挺好的。”


    這次去督軍府,是司機開車,司慕和顧輕舟並肩坐在後座。


    顧輕舟很少用香水,可她身上總有一抹淡淡的清香,那是香波的玫瑰香味,似混合成了她的體香,帶著溫馨和魅惑。


    她的手指纖細瑩白,放在膝蓋上。


    司慕很想握住她的手。


    他心中有了這樣的念頭,手就伸了出去,然而未等他觸碰,顧輕舟已經察覺。


    顧輕舟裝作不經意撩撥青絲,抬了皓腕,避開了司慕的手。


    司慕的手落空,人也清醒了幾分,悻悻收了迴來。


    他們四點出門,卻六點多才到督軍府,天已經黑了。督軍府的門口,大大的路燈已經亮起,紅光匝地,輝煌璀璨。


    門口停滿了豪華座駕。


    顧輕舟和司慕進了門,一路上除了親侍,就是賓客。


    笑語宴宴,賓客盡歡。


    美酒的香醇不知從何處溢出,勾引著人的嗅覺,空氣也能令人沉醉。


    顧輕舟一進門,司慕就道:“挽住我。”


    他很自然曲起了手臂。


    顧輕舟的手腕,就搭在他的臂彎裏,兩個人進了督軍府。


    “少帥,少夫人。”


    有人與他們打招唿。


    顧輕舟都微笑迴應。


    司慕表情淡然,隻是頷首,不與理睬。


    一進花廳,顧輕舟就看到了司夫人正陪著董晉軒和董夫人說話。


    賓客來了,都走到司夫人跟前,司夫人就笑著介紹:“這是董大帥和董夫人。”


    而董夫人身後,還站著三個英俊挺拔的兒子,更是引人注目。


    顧輕舟和司慕也走到了跟前。


    “怎麽才來?”司夫人和藹微笑,眸光卻從顧輕舟臉上掠過,言語中的笑意帶著責備。


    司夫人已經應酬一個小時了。


    “我們午睡了一會兒,起晚了,姆媽。”顧輕舟道。


    董夫人噗嗤笑了。


    年輕的兩口子午睡起晚了,這還要細說?


    司夫人臉色更是複雜。


    她沒有繼續找茬,怕顧輕舟說出更露骨的話。


    顧輕舟不要臉,司夫人還要呢。


    轉移了話題,董夫人就問顧輕舟:“顏太太會來吧?”


    “會的。”顧輕舟笑道。


    賓客們陸陸續續入席,顧輕舟一直站在司夫人身邊,司慕則站在顧輕舟和司夫人身後。


    有人進來打招唿,顧輕舟幫著司夫人介紹,今天的宴席是為了董晉軒和董夫人舉辦的。


    嶽城的政要名流都對董夫人的美豔很驚歎,而後目光又落在董家的少帥們身上。


    董家的少帥們,個個漂亮英俊。


    晚上七點,顏太太才帶著孩子們來了。


    “顏太太來了。”顧輕舟小聲提醒董夫人。


    董夫人的笑容更加明豔。


    說著話,顏太太一行人就到了跟前。


    “......昨日還想去拜訪您,不成想沒那個機緣。”董夫人一見麵,就熱絡起來,居然改了口音般,露出京腔。


    然而她很快就發現,顏太太早已是一口很流利的嶽城口音。


    “真是不巧。等宴會結束了,改日得空了,我再請您駕臨寒舍。”顏太太笑道。


    顏太太一臉的溫柔敦厚,看上去毫無心機,像是養在內宅不懂陰謀的婦人;


    顏太太的女兒顏洛水,容貌普通,舉止文靜,這種女孩子既不受歡迎,也不受排擠,是最好欺負的那種。


    顏家的五少爺顏一源,則是天真單純,看得出來很愛玩樂,也挺臭美的。


    董夫人掃視了他們一圈,最終將眸光落在顏洛水身上。


    顏洛水迎著她的眸子,淺淺含笑,有點羞澀的模樣。


    “顏新儂老謀深算,養出來的孩子倒是不盡人意。”董夫人心想。


    想到這裏,董夫人的笑容更深了。


    隨著賓客逐漸到齊了七八成,顧輕舟在人群裏,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今晚穿黑色禮服的男士不少,可顧輕舟一眼就瞧見了那人。


    他的身量很勻稱修長,全身上下的黑,黑得華美,布料極其講究。鬢角整整齊齊,西裝上衣的口袋裏,別了一支很新鮮的玫瑰。


    是長亭。


    顧輕舟凝眸。


    這個人,他還在嶽城?


    為他治病,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他當時雖然透露想留在嶽城,顧輕舟則以為未必。


    不成想,他真是打算在嶽城紮根了。


    上次他跟著賀家來的,那麽這次呢?


    這次宴會的請柬,都是顧輕舟親自下的,她可沒有邀請他。


    她緩步走上前。


    顧輕舟銀紅色的旗袍,繡了兩朵金線牡丹,水晶燈的映照之下,她周身有璀璨的光芒,讓她的五官更加穠豔嬌媚。


    她整個人豔光四射,比往日更漂亮奪目,有了灼灼華采。


    “少夫人。”長亭微笑,和她見禮道。


    顧輕舟笑容和煦:“長亭先生,我好像沒有邀請您。”


    她實在無法叫他“長先生”,怎麽都感覺很奇怪,隻得連名帶姓。這麽叫著,倒覺得他的名字像日本人。


    顧輕舟倏然心頭一窒:他是日本人嗎?


    從他的言談舉止,似乎看不出異國的痕跡。


    長亭微笑,笑容絢麗絕豔,似乎能把滿室的男女都比了下去。他正要解釋,卻聽到有人喊他:“長亭?”


    顧輕舟一迴頭,看到了董晉軒的長子董銘。


    董銘快步走了過來,對長亭道:“你才來啊?我到處找你。”


    說罷,他才看到顧輕舟。


    顧輕舟是董銘未來的舅嫂,他對顧輕舟很恭敬:“少夫人,這是我表弟長亭,你們認識嗎?”


    顧輕舟露出幾分驚訝。


    原來,長亭是董家的親戚。


    這倒是出乎了顧輕舟的意料。


    顧輕舟笑容柔婉:“長亭先生原來是董大少的表親啊?”


    “是遠房的表親。”董銘似乎很敬重顧輕舟,態度端正解釋道,“長亭是滿人,他的姓氏是譯化過來的,少夫人隨便叫他,不用特意稱唿他為長亭先生。”


    滿人......


    十幾年前,天下都是滿人的。清廷覆滅之後,不少滿人組成了保皇黨,勵誌要推翻革命,重建朝廷。


    顧輕舟眸色微深。


    長亭則表情自然,輕聲對董銘道:“表哥,你一直在國外念書,又常年居住北方,今天說錯了話。”


    董銘不解。


    長亭笑道:“南邊是革命的政府,他們對滿人挺介意的。你不應該說我的身份,少夫人會緊張的。”


    (三七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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