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遇事鎮定。


    在顧維麵前,她沒有露出半分異色,好似對那個女人毫無興趣。


    實則她很害怕,心中早已驚濤駭浪。她不是怕顧維算計她,而是怕真的查出乳娘身份不對勁。


    跟她乳娘有關的,都讓她起了警惕。


    “幫我找到她,從顧維那裏下手!”顧輕舟道,“審問她。”


    司行霈在電話裏,聲音溫柔道:“好好去念書,這件事交給我,你放學之後過來。”


    顧輕舟嗯了聲。


    準備掛電話時,司行霈喊了句“輕舟”。


    “啊?”


    “顧維欺負你了嗎?”司行霈聲音微沉。


    顧輕舟笑了笑,道:“沒有,她倒是被我嚇破了膽。”


    電話那頭,傳來司行霈低沉的笑聲,很溫暖:“好孩子!”


    掛了電話,顧輕舟去了學校。


    她眼前仍會出現顧維給她的照片,那個女人的臉,她記得很清楚。


    她當時覺得很眼熟,卻總是想不起來。


    現在想想,那女人不是跟自己的乳娘有幾分相似嗎?


    她一上午心不在焉。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快要畢業考了,你用點心好不好!”顏洛水輕輕戳她的額頭,“氣死了,你們倆都有密斯朱保著,都不擔心畢業,就我累死累活讀書。”


    她說顧輕舟和霍攏靜。


    顧輕舟輕笑。


    下午是聲樂課和聖經課。


    聖經課上了一半,顧輕舟就溜走了,她實在等不及。


    去了司行霈的別館,副官告訴她,團座還沒有迴來。


    “團座抓到什麽人了嗎?”顧輕舟問副官。


    “早上抓了個女人,是從五國飯店找到的,她偷了東西。”副官告訴顧輕舟。


    顧輕舟微微鬆了口氣。


    副官給軍政府打了個電話。


    司行霈這幾日需得在城裏,處理一些軍務文件。


    接到電話,他開車迴來。


    身後跟著一輛貨車,車上就押著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很是單薄削瘦,顧輕舟認識她,在顧公館門口見過兩次。


    她換了件幹淨的囚衣,卻從脖子處,看得出鮮紅的痕跡。


    她受到了刑訊。


    “說吧。”司行霈讓顧輕舟坐在沙發上,對這個女人道,“把你在牢裏交代的事,再說一遍。”


    女人聲音顫顫巍巍的,不知是害怕,還是被打得太厲害,虛弱不堪。


    “我我叫李紅,小時候跟姐姐在孫家做工,我偷東西被趕出去了。”女人道,“後來我姐姐做了孫家大小姐孩子的乳娘。”


    顧輕舟狐惑看著她,判斷她話裏的真假。


    這女人是嚇壞了,說話時眼珠子急溜溜直轉,無法叫人相信,卻也沒立場去懷疑。


    顧輕舟不開口。


    “我去顧公館,是知道孫家大小姐的孩子迴來了,以為我姐姐也迴來了,想去占點便宜。”女人繼續道。


    她聲音是顫抖的,眼神是畏畏縮縮的。


    顧輕舟望著她,表情平靜,心中卻起了點漣漪:“你看到我,為什麽要跑?”


    “您不認識我,我怕您以為我是小偷,派人打我。”女人道。


    從小就偷竊,自然是做慣了賊。看到顧輕舟,怕被誤認為是賊,害怕被主人家抓起來打,躲開是習慣性的反應。


    顧輕舟從她臉上,沒有看出半分端倪。


    “我乳娘說過你!”顧輕舟突然道,“我想起來了,她提到過你,她說你嫁人了。”


    “她胡說的,我從十七歲就沒有再見過她,她不知道我有沒有嫁人。”女人虛弱道。


    顧輕舟蹙眉。


    說真的,這個女人如此迴答滴水不漏,顧輕舟的試探,沒有起到作用。


    她的乳娘,的確是從未提過這人。


    她要麽就是知道,顧輕舟的乳娘絕不會提她;要麽就是身份正確,她就是乳娘的妹妹。


    到底該不該相信?


    顧輕舟凝眸。


    司行霈一直沉默著,靜靜看顧輕舟。


    “好了,我讓人送你走吧,你不能留在嶽城。”顧輕舟問完了,最終對這個女人道。


    有人會拿她做文章。


    就像顧維,她會誣陷這個女人是顧輕舟的乳娘,從而懷疑顧輕舟的身份。


    這讓顧輕舟無法自證,甚至顧圭璋也不能證明什麽。


    顧輕舟不像她母親,也不太像顧圭璋。


    她覺得自己的身份沒什麽可疑的,隻是她不能給人把柄。


    “小姐,您多給點錢,讓我去哪裏都行。”女人立馬給顧輕舟跪下。


    顧輕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道:“交給我吧。”


    “多給她點錢,讓她別在行竊了。”顧輕舟道,“不要送得太遠,等明年我接了乳娘迴來,再問問乳娘的意思,畢竟是她妹妹。”


    司行霈頷首。


    顧輕舟心中對這件事,有了七成的相信,卻仍帶著三分的懷疑。


    司行霈重新送這個女人出去。


    越野車寬大的車廂裏,車燈一晃一晃的刺眼。


    女人跪著,不停給司行霈磕頭:“長官,您饒了我吧!”


    她不知道司行霈的身份,隻知道對方是個軍官。


    司行霈沉吟了下,猛然揮手,一把匕首插進了她的脖子裏。


    血濺四壁,司行霈避開了。


    女人死不瞑目,難以置信看著司行霈。


    司行霈則沉吟良久。


    “團座。”車子到了地方,副官處理屍身,司行霈卻還在愣神。


    “屍身不要留下痕跡,處理幹淨。”司行霈吩咐副官。


    副官道是。


    副官去處理了,司行霈依靠著車門抽煙。


    青煙嫋嫋,他迴想那女人的話,心中一團寂靜。


    雪茄一根接著一根,直到副官迴來,司行霈都還在愣神。


    他需得做一個決定——一個能保護輕舟的決定。


    迴城之後,司行霈沒有迴別館,他去了另外的地方,召集了自己的手下。


    這是一批精銳的刺客,司行霈自己培養的,他們是一支利器。


    “半個月之內,把他們給我找到!”司行霈對手下的人道,“顧小姐在那個莊子裏生活過,不可能沒有痕跡。找到她的乳娘和師父。”


    “若是遇到了反抗,是保全還是”下屬問。


    “反抗很激烈的話,留一個活口!”司行霈道。


    不著痕跡吩咐妥善,司行霈才迴了別館。


    “我暫時派人送她去了香港,那邊有我的人,會把她藏好。”司行霈告訴顧輕舟,“司家和顧維絕對找不到她。”


    顧輕舟鬆了口氣。


    而後,她似警惕般,拉起了司行霈的袖子:“你殺人了?”


    司行霈袖子上,有一滴鮮血,已經幹涸了。


    仍是被顧輕舟看了出來。


    “嗯,今天抓了個人,在牢裏審問了半天。”司行霈笑道,“不見點血,那些人是不會老實的。”


    他沒有絲毫的慌亂,說得很平淡。


    顧輕舟就抱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覺得她像隻溫順的小獸,他喜歡她軟軟依靠著他。


    這麽好的顧輕舟!


    已經九點了,顧輕舟還是要迴顧公館,這個當口,她不能叫顧維抓到了把柄。


    “別迴去了,住在這裏吧。”司行霈不肯放手。


    顧輕舟失笑:“不行的,顧維正在找我的把柄。”


    司行霈就挺想殺了顧維。


    顧輕舟迴到了顧公館時,二姨太已經搬到了顧圭璋的房間,把她自己的房間讓出來給顧輕舟。


    顧輕舟心安理得住下。


    她在想司行霈袖子上那滴血。


    “他會不會殺了李紅?”顧輕舟想,“若是他動手了,說明李紅的話都是假的,是司行霈教她說的。有沒有可能,那個李紅才是孫綺羅女兒的乳娘,而我和李媽,都是冒充的?”


    難道,自己十六年的生活,是個巨大的騙局嗎?


    顧輕舟覺得汗透脊背。


    這不可能!


    若真是這樣,她可能會發瘋!


    “沒有人會花十幾年的時間去培養一個孩子,爭奪孫家留下來那點稀薄的財產!”顧輕舟想。


    她不應該因為一點小事,就否定了自己。


    “不會的,李媽是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她絕不會騙我!”顧輕舟想。


    若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可以信任,就是李媽。


    她絕對不能懷疑她。


    “其實我六歲的時候,來過一趟嶽城。”顧輕舟模模糊糊的想,“當時是為什麽來的?”


    她驚悚打了打自己的腦袋。


    她在懷疑誰?


    懷疑李媽騙她,還是懷疑司行霈欺瞞她?一個是養育她的恩人,一個是她愛的男人,都是最疼她的,為何她不相信他們?


    顧輕舟丟開了這些紛亂的思緒,沉下心去睡覺。


    沒過幾天,顧家得到消息,顧緗要跟魏市長的二公子魏清儔訂婚。


    顧輕舟聽到此信時,隻感覺荒唐。


    “政治真是個荒誕的東西,它的權力會把人變得麵目全非。”顧輕舟想。


    魏家和顧緗聯姻,不就是為了巴結尚副部長嗎?


    尚副部長是什麽地位?司行霈跟顧輕舟說過,政治部相當於以前的吏部,所有文官升遷調動,都要經過吏部。


    而尚副部長,等於是吏部侍郎。


    這能不好好巴結嗎?


    魏市長想要更進一步,就要經過政治部。哪怕他不巴結尚副部長,也絕不敢得罪他。


    尚副部長最疼愛的姨太太提出,讓魏市長的公子娶她姐姐,魏市長敢不答應?


    這是最被動的一種。


    也許,提出結親的,就是魏市長自己呢?


    “沒想到,顧緗忙碌了一圈,不及顧維一句話。”顧輕舟失笑,“她白坐了幾個月的牢,想起來隻怕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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