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細雨,陰寒纏綿,落在陽台的乳白色欄杆上,將欄杆的灰塵洗刷,幹幹淨淨。


    淺色窗簾隨風繾綣,遠處的燈火投射到顧輕舟的房間裏,斑駁暗淡。


    借助這點微弱的光,她仔細打量掌心的軸承。


    “那支金表,應該隻是個托,不會藏什麽要緊的東西!最要緊的,應該隻有這個軸承。”顧輕舟猜測。


    她也隻能猜。


    她眯起眼睛,看了又看,然後塞到自己枕頭裏。


    她不知道是什麽。


    顧輕舟對工業不太懂,隻感覺那麽重要的手表,應該不是司督軍睹物思人的東西,而是傳遞消息的東西。


    “知道我碰過金表的人,有秀秀、司瓊枝和五姨太。秀秀和司瓊枝的話,司督軍是不會再相信了;而五姨太也知道事情重大,她承認我碰了,也就等於承認自己碰了,她不會那麽傻的。”顧輕舟躺在床上,靜聽窗外細雨淅淅瀝瀝,心中分析局勢。


    顧輕舟是安全的,這件事懷疑不到她頭上的。


    她和五姨太會同時緘默。


    司瓊枝這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顧輕舟沒想過和司瓊枝作對,但是一開始她就對顧輕舟沒有好印象,交惡是遲早的,除非顧輕舟退親遠離司家。


    這件事,顧輕舟暫時還沒有沾到腥臭,而五姨太的病好了,也給何氏藥鋪送錢了,顧輕舟此次去督軍府,也算有收獲。


    顧輕舟美美睡了一覺。


    翌日,天氣放晴,顧輕舟睜開眼睛,驕陽已經升起。朝霞豔紅斑斕,篩過梧桐樹的虯枝,將斑駁光影落在窗前。


    顧輕舟伸了個懶腰。


    “這一覺睡得不錯,不過督軍府昨夜應該無人入眠。”顧輕舟一邊伸腰,一邊想著。


    她想的是不差。


    不僅司督軍一夜沒睡,就是司行霈兄弟,以及督軍府的諸位參謀,軍事專家,全部沒有睡。


    “肯定缺一樣東西!”一位年紀六十的老者說道。他帶著金絲邊眼睛,斯文儒雅,看上去學富五車。


    他對著滿桌的零件,對司督軍道:“這個新式的武器,是千辛萬苦才從德國政府機密機關偷出來的。


    咱們的人死了好幾批,東西應該全部到了嶽城,但是肯定缺一樣,要不然無法組成功!”


    司督軍問:“不能用什麽代替嗎?”


    “最新式的大炮,不知道缺什麽,猜不出來的,督軍。要是猜的出來,就不用去德國偷了。”老者無奈道。


    這位老者是武器方麵的學究,督軍府的軍火庫,都有他負責研製新式武器。


    天亮的時候,忙碌了一夜的武器專家,最終確定,他們花了大半年偷出來的東西,缺了一樣很關鍵的。


    具體缺了什麽,不知道,因為他們都沒有見過。


    “先休息吧。”司督軍對眾人道。


    參謀和專家離開,書房裏隻有司督軍、顏新儂、司行霈和司慕時,司督軍狠狠將茶盞砸了。


    碎瓷滾了滿地。


    “缺少的那個,肯定是手表裏藏著的。”司督軍道,“那支手表傳過來時,是第一機密,可現在隻從裏麵找個一個小釘子。”


    顏新儂小心翼翼說話:“督軍,瓊枝小姐是害怕,咱們哄著她,讓她把東西拿出來!”


    司督軍問了司瓊枝一夜,幾乎要動手,司瓊枝卻說她從來沒有碰過手表,還堅持稱顧輕舟拿過手表。


    司督軍覺得她在推卸責任。


    “問不出來,她肯定是把東西弄丟了,現在死也不肯認,還誣陷輕舟。”司督軍煩躁揉了揉太陽穴,“女人誤事!”


    “督軍,你把瓊枝交給我,我能審出來。”司行霈坐在沙發裏,身姿隨意,肩背曲線卻分外優雅倜儻。


    他慢條斯理說著,顏新儂和司督軍卻莫名打了個寒戰。


    交給司行霈,還不是一刀把司瓊枝宰了。


    落到司行霈手裏,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行霈陰險狠戾,整個南邊政府都是聞名的,所以旁人輕易不敢惹他。關於審訊,司行霈能弄出十來種酷刑。


    他是個魔鬼!


    提到刑訊,無人能及司行霈。


    司慕猛然站起來,他不同意將司瓊枝交代司行霈,但是他說不出來。


    “坐下!”司督軍揮揮手。


    沉吟了下,司督軍道:“我把翠華和秀秀交給你,你通過她們倆,審出東西的下落。”


    “這不行,她們未必知道。”司行霈道。


    司督軍煩躁得想罵人。


    賠了十幾名間諜,花費了大半年的時間,千辛萬苦從德國機要部門偷迴來的大炮內部結構裝備,就這麽被司瓊枝毀了。


    司督軍不想動手打女兒,這個瞬間卻也有槍斃司瓊枝的衝動。


    “試試吧,把你的手段都拿出來。”司督軍道,“我知道你有點本事的。”


    關於司行霈的審訊,這是司督軍第一次說他有點本事,而不是說他殘酷無道。


    “那我試試。”司行霈道。


    司行霈從督軍府離開。


    督軍府的副官,已經把翠華和秀秀送到了軍政府的監牢。


    司行霈雙眸卻微微發亮。


    他去了趟聖母路的銀行。


    昨晚司督軍問司瓊枝,司行霈和司慕在場,司瓊枝口口聲聲稱那手表是顧輕舟戴在她腕上的。


    司督軍不信,其他人也不信,司行霈相信。


    “我的女人是隻小狐狸。”司行霈那個時候,差不多就知道丟失的零件遺落何方。


    顧輕舟精明睿智,東西經過她的手,肯定是被她藏了起來。


    她藏東西的地方不多,而且她沒有接觸過武器,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拿了什麽,一定會覺得貴重放在保險櫃裏。


    司行霈去了趟銀行。


    那個保險櫃,他是用他自己的名義開的,雖然沒有鑰匙,司行霈也能讓銀行的人幫忙打開。


    打開之後,他撥開顧輕舟那點少得可憐的財產,然後看到了一隻金表。


    這支金表,是顧輕舟年初開學時,司行霈送給她的。


    現在,這支表卻不走了。


    他微微笑了下。


    果然,金表的後麵被撬開。


    他從金表裏,拿出一隻很小的軸承。


    “你還真是什麽都敢偷!”司行霈唇角微翹。


    顧輕舟最是不吃虧的。


    他們第一次見麵,司行霈撕開了她的上衣,和她赤誠相見時,她不甘心被輕薄,偷走了司行霈的手槍。


    昨晚,她肯定又不甘心被司瓊枝算計,偷了手表的零件。


    將軸承放在口袋,司行霈鎖好保險箱,心情還不錯的離開了銀行。


    他白天去了趟監牢。


    秀秀和翠華交到他手裏,幾乎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了。


    假模假樣審了半天,司行霈將顧輕舟徹底摘清,告訴司督軍道:“一定是瓊枝弄丟了,五姨太和輕舟沒有碰過那支手表。”


    然後司行霈又道:“督軍,您確定不用我幫您審審瓊枝?”


    他從來不叫阿爸,這是小時候的習慣。


    瓊枝給他,等於把這個女兒殺了。


    司督軍覺得不至於,他畢竟還是很疼愛瓊枝的,瓊枝隻是不懂事。


    “算了,我來問。”司督軍無奈道。


    問了兩天,司瓊枝也快瘋了,隻是說她沒有弄丟東西。


    司夫人這時候也惱了,對司督軍道:“這還不夠明顯嘛?你派人去審五姨太和顧輕舟啊,是她們陷害瓊枝的!”


    司督軍滿腹的怒焰,全發泄在司夫人身上:“是她們害瓊枝?你問問瓊枝,她做了什麽?


    瓊枝才十六歲,她懂什麽善惡?還不都是你,容不下兒媳婦,又容不得姨太太,耳濡目染的,她才想對付她們!


    說到底,都是你的錯,你根本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你把我天真單純的女兒,教的不成樣子!”


    司夫人又氣又害怕,氣焰全沒了,嗚嗚哭起來。


    司督軍這邊是焦頭爛額。


    司行霈得到了最關鍵的零件,又記得剩下的東西,可以從哪裏配到。他親信的武器專家,已經開始背著司督軍,研製司督軍夢寐以求的大炮了。


    周六的早晨,司行霈剛剛起床的時候,顧輕舟怒氣衝衝到了他的別館。


    難得,她從未主動來過。


    司行霈衣裳穿了一半,將她按在床上。


    他吻她的時候,顧輕舟在他耳邊問:“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東西?”


    司行霈的手,早已沿著她風氅裏麵旗袍的邊沿滑了進去。


    顧輕舟按住他的手:“是不是?”


    司行霈吻住她的唇,唇齒相依時,他說:“是的,那原本就是軍政府的東西。”


    他還想打算等這件事告一段落,再去見顧輕舟的。


    不成想,顧輕舟自己送上門,怎麽也要飽餐一頓的。


    顧輕舟羊入虎口,也隻能等他把他惡心的欲念發泄完畢,才有功夫說話。


    “是什麽?”顧輕舟也挺好奇的,“當時督軍的書房,守衛森嚴,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你撿了個大便宜,是不是?”


    “是。”司行霈悄聲,在顧輕舟的耳邊,將零件的用處告訴了她。


    “輕舟,你又送了我一份大禮!”司行霈愉快道,“我早就說過,你是個活寶貝!輕舟,你又給我送新式大炮零件,又救我的命,我怎麽對你好,才能報答你呢?”


    他想了想,俯身又壓住她,“給你幾顆種子,你生幾個娃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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