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梅英,霍攏靜是一肚子的苦水,都要跟顧輕舟傾訴。?


    她可討厭梅英了!


    霍攏靜和梅英並非姑嫂,卻也有千古姑嫂難題,兩個人很不和睦。


    霍鉞自然是偏袒霍攏靜,也訓斥過梅英。


    不過,他的底線是訓斥,從未想過趕走梅英,或者將梅英挪居別處。


    他的理由是:“阿靜,咱們家太冷清了,就你和我。多一個人,多些熱鬧氣。梅英不是好人,我也不是”


    你也不是。


    這句話,霍鉞沒說出,霍攏靜卻明白。


    孤兒院的生活,讓霍攏靜擅長做一些不動聲色的小把戲。


    這些小把戲,霍鉞不介意,他知曉那是霍攏靜曾經求生的手段,更是以後防身的本事。


    世道這麽亂,青幫更是朝不保夕,誰知道明天他會死在哪裏?


    因為霍攏靜並非軟弱的小丫頭,梅英對她從來不敢掉以輕心,同時會懷疑霍攏靜千方百計要趕她走。


    霍攏靜的確是很想趕走她,甚至嚐試過幾次。


    結果,都失敗了。


    因為霍鉞不肯。


    “阿叔死的時候,抓住我的手,讓我給梅英一口飯吃。阿靜,這是臨終托付,沒有反悔的餘地,因為阿叔已經死了,我沒辦法去拒絕他。”霍鉞說。


    這些,霍攏靜沒告訴顧輕舟,她不想顧輕舟知道她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她隻是說起去年的一樁事。


    那樁事,曾讓霍攏靜傷心很久。


    “去年在我家裏做工的,有個阿嫂,三十出頭吧,倒也不漂亮,不苗條,敦厚結實的一個人,像個母親似的。


    梅英原本不留心她的。後來,阿嫂見我總是悶悶不樂,就說她家裏養了小奶狗,要送我一隻。我想這世道人也養不活,還養狗,實在怪費勁,就沒說話。


    阿嫂自作主張,抓了一隻送給我玩。是一隻棕黃色的小狗,眼睛像琉璃一樣好看,會搖尾巴,又會舔我的手,我喜歡得不行,對那位阿嫂也很感激。


    阿嫂也是蘇北人士,她擅長做些家鄉的小吃,又跟我阿哥鄉音相似,阿哥讓她負責做他的宵夜,甚至打算阿哥最隱秘的書房。


    有次阿哥迴來晚了,心情很不錯,就跟那位阿嫂聊了幾句,說起家鄉的一些風俗。說得高興,阿哥笑聲爽朗,正巧被梅英看到了。


    梅英正巧賣乖,給我阿哥煮了燕窩粥,我阿哥最討厭燕窩了,當時臉色不太好看,隻是讓她快迴去休息。


    她從小就記恨上了那位阿嫂,諸般刁難,還讓家裏的下人去恐嚇阿嫂的丈夫和孩子。


    恐嚇的人不懂輕重,將那位阿嫂的丈夫推到街上,差點讓車子給撞死了。阿嫂不敢告訴我阿哥,隻告訴我,她嚇壞了。


    那位阿嫂怕了梅英,主動辭工,兩口子帶著孩子們迴了鄉下。阿嫂一走,我身邊的傭人不會伺候,我那條狗不吃飯,後來就病死了。


    我知曉是梅英搞鬼的,告訴了阿哥,讓阿哥趕她走。阿哥沉默了很久,說以後再說吧,這件事他記住了。從此也沒了下文,他可能忘了,隻有我一直記得。”


    顧輕舟聽到這裏,也是頗為瞠目結舌。


    這梅姨太太疑心病未免太重了。


    連一個做工的阿嫂,她都要防備著,怪不得用那種目光看顧輕舟了。


    “她真的很沒有安全感。”顧輕舟心想。


    梅英估計一直提心吊膽,她小時候打過霍鉞,現在霍鉞又不肯進她的房,她沒有子嗣,也沒恩情,就靠她去世的父親那幾個燒餅,能維持她錦衣玉食的日子多久?


    她沒有自信,同時又非常不願意失去現在的富貴。


    梅英做舞女的時候,看慣了世態炎涼,稍微有權有勢的,都能欺負她。


    可現在呢?


    她是霍鉞的姨太太,不管她走到哪裏,嶽城上下表麵上都要露出幾分恭敬。


    霍攏靜無心功課,就跟顧輕舟抱怨梅英姨太太。


    兩個人的感情,好像更深了點。


    快到五點的時候,她們倆其他的書都沒有翻,隻是坐著說話。


    顧輕舟迴到家,連夜拿出手工課上的針線和布料、絲絮。


    縫縫補補的,一直忙到了淩晨兩點,顧輕舟才完全了一件手工品。


    第二天上午,她去給霍攏靜補課時,將東西帶給了她。


    是一隻栩栩如生的棕黃色小奶狗。


    “你看,這種小奶狗,永遠都不會生病。”顧輕舟道。


    顧輕舟的手工課做的很好,甚至用了兩粒墨色寶石點綴小奶狗的眼睛。


    霍攏靜又高興又感激,同時還有點小傷感。


    她緊緊抱住小布偶狗,對顧輕舟道:“輕舟,我非常喜歡,是我近來收到最好的禮物。”


    顧輕舟就笑了笑。


    差不多到了時間,顧輕舟就說該溫習功課了,今天是英文和算數,既是霍攏靜的薄弱,也是顧輕舟的。


    正預感很吃力的時候,姨太太梅英卻來了。


    姨太太端了煮好的紅茶,做好的奶酪蛋糕,笑容恬柔明媚:“怕你們念書吃力,給你們做了些糕點。”


    霍攏靜毫不客氣,說:“姨太太,請你不要打擾,我們要開始學習了。”


    “我不打擾啊,你們快學你們的。”姨太太笑道,“記得吃點東西啊。”


    顧輕舟微笑,說了句:“多謝姨太太。”


    梅英放下了東西,轉身就走了出去。


    可一上午,她進進出出的,一會兒送點吃的,一會兒送盆花卉,一會兒又送些清涼解暑的藥物,忙碌過不停。


    霍攏靜是氣死了,道:“這個人太煩了,不許她再來!”


    下次梅英再來時,霍攏靜就讓女傭將她拒之門外。


    晚夕,顧輕舟迴家了,梅英就跟霍鉞告狀,說:“大小姐都不許我去她的院子,我也是擔心她呀。”


    霍鉞情緒深斂,倒了一杯水,不疾不徐喝著,說:“她們念書,有什麽可擔心的。”


    “不知道,我就是不太信任顧小姐。”姨太太委屈道,“我上次聽到她說,邀請阿靜去她家玩。”


    霍鉞表情不變,道:“阿靜出去交際,不是好事麽?”


    “我也不太懂。”梅英笑了笑,“老爺,您知曉我素來仔細的,也是白擔心阿靜。”


    霍鉞揮揮手,道:“出去吧!”


    梅英道是,這次很聽話的轉身出去了。


    從霍鉞的房間出來,梅英唇角有個淡淡的微笑。


    第三天,顧輕舟再次來給霍攏靜補課,快要到吃午飯的時候,女傭進來對顧輕舟道:“顧小姐,你哥哥來了,說接你迴家。”


    “我哥哥?”顧輕舟反問。


    霍攏靜微微蹙眉,她不太喜歡異性。上次顏洛水的弟弟很熱情,弄得霍攏靜至今都不開心。


    怎麽輕舟的哥哥也來了?


    “阿靜,我出去看看。”顧輕舟道。


    霍攏靜頷首。


    外頭的烈日明晃晃的,刺得眼睛微疼,霍攏靜的女傭拿了把紙傘給顧輕舟遮陽。


    到了門口,看到顧紹滿頭是汗,穿著一件家常的背帶褲,襯衫的後背汗透了。


    “阿哥,你怎麽來了?”顧輕舟很意外。


    顧紹看到顧輕舟時,大大鬆了口氣:“方才有人打電話到家裏,說你不太舒服,讓我來接你迴家。你現在感覺如何?”


    顧輕舟蹙眉:“我沒有不舒服啊。”


    顧紹疑惑。


    正在這時,一輛汽車停在霍公館門口。


    一隻纖瘦修長的小腿,從車子裏伸出來,梅英姨太太娉婷下了汽車,軟綢旗袍在她周身蕩漾著。


    跟車的傭人替她撐傘,她看到了顧輕舟和顧紹,很是吃驚道:“顧小姐,這位是誰啊?”


    “是我哥哥。”顧輕舟說。


    梅英笑了起來,笑容格外的真誠:“這麽大熱天,都快到飯點了,站在門口做什麽?快進來。”


    “不了,我阿哥馬上要迴去了。”顧輕舟笑道。


    “顧小姐,您這不是叫人難做嗎?若是老爺問起來,說您哥哥到了霍公館門口,叫我趕走了,豈不是全是我的錯?”梅英道。


    傭人也說:“顧小姐,快進去吧,這大日頭底下的,您曬得難受,姨太太也難受。”


    梅英對傭人道:“快快,你也拉了顧少爺,怎麽也要吃了午飯再走。”


    顧紹感覺很奇怪,心中有點芥蒂,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顧輕舟卻給他使了個眼色,說:“阿哥,既然主人家如此好客,你就吃了午飯再走吧。”


    天氣很熱,顧紹是打黃包車來的,此前又沒了車,他想走也走不開。


    梅英姨太太又再三挽留。


    於是,顧紹隻記得跟著顧輕舟,進了霍公館。


    顧紹先到飯廳等著。


    顧輕舟去了霍攏靜的院子,把此事告訴了霍攏靜。


    “你哥哥?”霍攏靜疑惑,“你真的有哥哥嗎?”


    顧輕舟很少提自家的事。


    “是同父異母的哥哥。”顧輕舟道,“他是我繼母的兒子?”


    “繼母的兒子,不應該是弟弟嗎?”霍攏靜不太懂,“繼母的兒子,怎麽同父的?”


    顧輕舟失笑。


    她簡單跟霍攏靜解釋了下自家的糟心事。


    然後,顧輕舟俯身,在霍攏靜耳邊說了幾句話。


    霍攏靜微訝:“為何要這樣?”


    “你能做到嗎?”顧輕舟問。


    “當然可以啊。”霍攏靜道,“輕舟,你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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