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戴上了霍家送的手鏈,其他人沒什麽感覺,倒是姨太太擔憂了很久。


    姨太太說,那條手鏈不一樣,女傭不懂為何不一樣。


    “我前些日子去老爺房裏,見他就是拿著那條手鏈出神。當時我隻當是某位姑娘所贈之物,讓他魂牽夢縈的,特意試探他,能否送給我,他不肯。”姨太太道。


    姨太太覺得,霍鉞很看重這條手鏈,像是毛頭小子送心上人禮物。


    有些事,最瞞不過女人的眼睛了。


    等她說完,女傭抿唇笑了,沒有反駁,心裏卻覺得姨太太疑神疑鬼了。


    “一個手鏈而已,姨太太防其他女人,跟防賊似的。”


    老爺原本就買來送人的,所以姨太太去討要,他肯定不給,這有什麽好稀奇的?


    姨太太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脾氣太驕橫了。


    女傭沒當迴事,聽姨太太擔憂了一陣,沒法子感同身受,笑著下去做事了。


    梅英姨太太卻牢記心上,想方設法阻止顧輕舟到霍家。


    “我倒是有個主意,讓老爺去了對她的心思。”姨太太心中盤算。


    這個主意,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她最信任的女傭。


    顧輕舟也留意到了梅姨太太的目光,心中起了警惕,心想:“我以後還是少到霍家來,這姨太太疑心病太重了。”


    她帶著鑽石手鏈,那鑽石的光芒映襯著她瀅瀅的眸子,流光璀璨。


    霍鉞覺得她好看。


    再好看,也是別人的未婚妻——想到這裏,霍鉞心神收斂。


    霍攏靜留他們吃晚飯。


    飯後,顧輕舟跟顏家的姐弟,去了顏家。


    顏太太問他們:“好玩嗎?”


    “就我們幾個人,是挺好玩的,都是自己人,自在。”顏洛水道。


    顏洛水不喜歡太熱鬧。


    顏五少則想了想,對顏太太道:“姆媽,我好像愛上了攏靜。”


    顏太太失笑,對這個兒子無可奈何:“你是見一個愛一個的!那是青幫龍頭的妹妹,你可別給你阿爸惹事!”


    她怕顏一源去招惹霍攏靜。


    “怎麽惹事?”顏五少不滿意,“姆媽,要不你讓阿爸派人去求親唄!”


    顧輕舟和顏洛水正在喝水,聽聞都嗆了下。


    “你要死啊!”顏洛水罵她弟弟,“攏靜的性格,可過不了你妻妾同室的日子,她別害人家!”


    “我是真愛上她了!”顏五少道。


    “你愛的人,都能從嶽城排到南京去了!”顏洛水道。?


    顧輕舟在旁邊笑。


    當晚,顧輕舟住在顏家,第二天才迴去。


    天氣更熱了,顧家每個人都小心翼翼。


    過了幾天,顧輕舟聽到顧緗在房裏大聲的說話。


    她們的房間臨近,顧輕舟聽了一會兒,聽到顧緗說:“我那時候幫過她多少次,她如此勢利眼!”


    後來才知道,顧緗一個女同學結婚,算是高嫁,男方比較有錢。女同學請遍了親戚朋友,連鬧過矛盾的都請過,獨獨沒請顧緗。


    顧維被退學、離家出走,再也滿城風雨,身為長姐的顧緗,名聲也不好聽。


    顧緗的同學不想婚禮上掃興,索性不跟顧緗來往。


    當然,也可能是聽說秦箏箏被趕到別館、差點被強盜糟蹋的事。


    圈子就那麽大,一點風吹草動都知曉,顧緗因為妹妹和母親而聲名狼藉。


    “我一定會嫁得比她好!她婆家再有錢,也不過是商戶!往前五十年,商人都是賤籍!”顧緗罵道。


    秦箏箏讓她悄聲。


    後來就沒有聽到了。


    顧輕舟對顧緗沒什麽興趣。


    顧緗是典型的草包女,秦箏箏的心機和手腕,她都沒學會;倒是那個逃跑了的顧維,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顧輕舟很久沒想起顧維,直到這天顧緗一鬧騰,她倒是有了點興趣。


    “要不要去找找顧維呢?”顧輕舟心想。


    托人辦事,又要花錢。


    顧輕舟沒錢。


    她想了想,算了,隨便顧維去了哪裏,不管她將來有什麽成就。


    轉眼就到了七月。


    顧輕舟窗外的梧桐樹,被陽光曬得奄奄一息,蟬晝夜不歇的嘶鳴,熱浪就從樹梢的縫隙湧進來,熱得心煩氣躁。


    廚房煮了綠豆湯,仍是解不了這酷暑。


    顧輕舟在家裏沒事,早起時練一會兒鋼琴,就是伏在房間裏寫字。


    她身子輕盈,不動的時候,出汗是有限的。


    這日,她接到一封信。


    封信上的字,是一筆很漂亮的蠅頭小楷,出自慕三娘的女兒何微。


    顧輕舟有些日子沒見何微了。


    何微寫信給她,說最近又找了個家教,暑假打兩份工。


    “微微真厲害,這麽小就做這麽多份工。我要不要也去打工呢?”顧輕舟想。


    家教顧輕舟做不了,顧輕舟插班念書,比不上何微紮實,教不了小孩子;而何氏藥鋪生意慘淡,姑父自己都閑著,更輪不到顧輕舟。


    真去做工的話,顧輕舟也沒什麽擅長的,還會惹得顧圭璋不高興。


    顧圭璋覺得丟人現眼。


    信中,何微又說,她父親在藥鋪門口煮了甘草湯,免費給路人解暑,贏得了口碑,附近的人都很喜歡他們。


    最後,何微在心裏邀請顧輕舟去何氏藥鋪,好像有件事想跟顧輕舟商量。


    顧輕舟好笑:“她一個小毛孩子,能有什麽事?”


    如此想著,顧輕舟還是去了趟何氏藥鋪。


    她是一大清早就去的。


    到何家的時候,何微剛剛起床,準備去她教書的人家上工。


    看到顧輕舟,就興奮抱住了她的腰:“輕舟姐,你好久沒來了!”


    顧輕舟見她瘦了很多,心疼摸了摸她的胳膊:“你都累瘦了。”


    “不值什麽。”何微笑道。


    何微上工的人家,附近有書局。


    顧輕舟可以去書局打發時間,等何微中午結束了,下午一塊兒去玩。


    “別鬧騰你姐姐,也別讓你姐姐破費,知道嗎?”姑姑在身後叮囑。


    何微說知道了,就拉著顧輕舟走了。


    她們先乘坐電車,換了一趟車,到了法租界。


    一處紅瓦白牆的別墅,隱沒在高大的梧桐樹後麵,深綠濃翠的樹葉,投下陰涼的樹影。


    何微指了一戶人家的彩色玻璃窗:“我上午在這家教書,是姊妹倆,一個八歲,一個六歲,算是啟蒙吧,教她們寫字,主人家說我的字好。”


    “你的字原本就很好啊。”顧輕舟笑道。


    何微得意笑了笑,還是小孩子心氣。


    然後,何微就告訴顧輕舟:“姐,你往前走,拐彎的街對麵,就是書局。書局裏有茶喝,你先去,迴頭我結束了去找你。”


    “你到底有什麽事?”顧輕舟好奇,“先透露一點。”


    何微卻隻是笑,小小年紀,鬼精鬼精的:“姐你先別問了。”


    顧輕舟無法,叮囑她好好教書,就先去了對街的書局。


    書局不小,門口有兩株偌大的梧桐樹,樹蔭遮蔽了濃日,鋪子裏頗為涼爽,墨香宜人。


    顧輕舟買了三本書,又說:“我要在這裏等人。”


    老板就尋了個裏間靠後窗的位置給她,端了一壺綠茶,讓她邊喝邊看。


    快到十一點,何微就來了。


    “姐,你寫信給我,說過你的醫術很好,是不是真的?”何微低聲問顧輕舟,頗為神秘。


    “怎麽,你哪裏不舒服?”顧輕舟緊張問。


    何微搖搖頭,道:“我沒有。”


    頓了下,何微從書包裏拿出一份報紙,指了指她用筆圈出來的地方,給顧輕舟看。


    顧輕舟看了眼,發現是一條廣告。


    “重金求醫?”顧輕舟最先看到了這幾個字。


    她慢慢讀完,發現是一家珠寶行的老板,便秘多時,痛苦不堪,中醫、西醫都請過了,療效甚微。


    如今,他願意出三百塊,求一民間偏方,解了他的便秘之苦。


    “三百塊!”顧輕舟驚歎。


    若是小門小戶的,三百塊都他們一兩年的生活費。


    的確是重金!


    “姐,我想讓我阿爸接下,我阿爸說肯定是騙子,還不知藏了什麽陰謀,哪有人花如此巨款求醫?”何微泄氣道,“可萬一是真的呢?”


    何微想讓顧輕舟去拿下這筆錢,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是她前幾天看到的。


    小孩子心氣,就蠢蠢欲動:“姐,你要不要去試試?反正是放假,你在家裏也沒事,賺些錢不好嗎?”


    何微小小年紀,已經出來做家教賺錢,補貼家用。


    顧輕舟比她大兩三歲,豈能不如她?


    況且,若對方真的遇到了疑難雜症,自己也能解了他的痛苦,互贏不是麽?


    “好啊。”顧輕舟笑道,然後又問,“那你幹嘛在信裏不說,非要我跑一趟?”


    何微癡笑了幾聲。


    她很久沒見顧輕舟了,有點想念她,同時何微沒想到顧輕舟這麽痛快答應,所以想當麵說服她。


    信裏先說了,萬一她不同意,反而先入為主不太好。


    “我是想約你出來玩嘛,整日在家憋得慌。”何微道,“我今天下午的家教,那個小孩子臨時吃喜酒去了,正好我有空閑。”


    “你又念書,又做家教,會不會很吃力?”顧輕舟問。


    “不會的。家家戶戶不都是這樣過日子麽?幸好我的字好看,在學校又肯努力,教員幫我寫了推薦信,否則我也找不到家教。能找到就很好了,辛苦點不妨事的。”何微道。


    顧輕舟很佩服何微。


    在何微這樣的年紀,都是很虛榮而且懶惰的,她卻早早懂得了自立。


    “若是成功了,錢分給你一半。”顧輕舟道。


    “我不要!”何微道,“那是姐姐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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