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傭應門,纏枝大鐵門緩緩打開,司行霈卻突然對顧輕舟道:“你先進去,我有東西忘在汽車上。


    顧輕舟巴不得。


    她幾乎一路小跑,到了司老太的院子裏。


    司老太正在和女傭擺弄一盆水仙。


    水仙聘婷盛綻,是吉利之兆,司老太笑道:“今天有好事,我養的水仙開花了,原來是輕舟要來。”


    顧輕舟甜甜笑了,心想那好事隻怕會應在司行霈身上。


    司老太吩咐女傭給顧輕舟端了茶點。


    “穿得很漂亮,今天是做什麽去了?”老太太打量顧輕舟,越看越滿意。


    顧輕舟生得白淨,五官又柔美,稍微皓腕掠鬢,就有無限的風情。


    這等風情,不帶豔俗,男女老少都喜歡。


    “李家的宴會。”顧輕舟笑著,把她跟著她繼母去參加李家宴會的事,告訴了老太太。


    可她中途退場了。


    “怎麽,李家欺負你了?”老太太不悅。


    李家是什麽門第,老太太不知道,敢欺負督軍府的少夫人,那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沒有沒有,是我家太太不舒服,她提早迴家,我隻得也出來。想您了,就來看您。”顧輕舟笑。


    馬屁拍得老太太很舒服,微笑起來。


    約莫半刻鍾之後,司行霈才進來。


    “霈兒迴來了!”司老太果然大喜,臉上的褶子都舒展了,皺紋裏都充盈著欣喜,“怎提早迴來了?”


    “事情忙完了,掛念祖母。”司行霈笑道,然後提了一盒子糕點,“迴來的時候,看到一家白俄人新開的蛋糕店,想起祖母喜歡吃容易克化的蛋糕,買了些給您。”


    老太太喜歡吃西洋蛋糕,司督軍就專門雇了一個英國人、一個白俄人在司公館的廚房,負責糕點。


    家裏從來不斷新鮮的蛋糕。


    可最疼愛的長孫買迴來的蛋糕,比家裏的有意義,老太太更是歡喜。


    “好孩子,你最孝順了!”老太太拉住了司行霈的手。


    顧輕舟去李公館參加宴席,午飯沒有吃,又看了場好戲,消耗頗多,現在饑腸轆轆。


    老太太讓廚房煮了紅茶,添了牛乳,配新鮮的白俄蛋糕招待顧輕舟。


    顧輕舟餓得太狠了,麵前一塊提子奶油蛋糕,被她吃掉了大半。


    紅茶香醇,蛋糕濃鬱,顧輕舟的胃被填滿了,似沐浴在秋後的暖陽裏,她輕輕歎了口氣,一臉的幸福。


    司行霈端著茶盞,坐在旁邊看著她吃,眼神微斂,有輕微的漣漪滑過。


    “真像隻貓兒。”司行霈想。


    顧輕舟偶然眯眼的動作,像極了慵懶又矜貴的貓。


    觸及司行霈的眼神,她微微縮了下。


    司行霈神色一斂。


    她害怕他。


    司行霈有點後悔,不該帶她去監牢,更不該把她鎖在堂子的床腳上。她還是個天真的少女,喜歡浪漫,害怕血腥,同時會覺得情欲醜陋。


    “喜歡這蛋糕?”司行霈問她。


    “是啊。”顧輕舟迴答,眼神卻不看他,隻瞧著老太太。


    老太太亦察覺了顧輕舟的拘謹,不知顧輕舟和司行霈發生過什麽,就當男孩子在場,顧輕舟害羞。


    老太太就問司行霈:“你這次迴來,何時再去駐地?”


    “等過了正月,軍政府還有點事。”司行霈道。


    “那你先迴家,給你父親和繼母打個罩麵,明日再來看祖母。”老太太先打發司行霈。


    司行霈道是,起身告辭了。


    他一走,顧輕舟覺得籠罩在她身上的鋼絲網收了,她渾身輕鬆,人也活潑了些。


    到了下午四點,顧輕舟給顧公館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女傭妙兒。


    妙兒是三姨太的人,顧輕舟和三姨太私下裏有默契,故而妙兒也算是顧輕舟的眼線。


    “老爺迴來半個小時了,發了很大的脾氣。”妙兒悄悄告訴顧輕舟。


    秦箏箏得罪了密斯朱,斷送了她兩個女兒的前途。


    顧圭璋培養女兒,都是指望孩子們成才。女兒的成才,就是高嫁,而秦箏箏生生斷了這條路,顧圭璋如何不怒?


    之前的學費,都白花了!


    “若是有人問起我,就說我打過電話了,今晚司公館的老太太留我,我歇在這裏,明日再迴去。”顧輕舟道。


    她不想迴去觸黴頭,更不想被秦箏箏拉去對峙。


    那是秦箏箏自己的鍋,顧輕舟不幫她背。


    “是,輕舟小姐。”妙兒悄聲應道,然後掛了電話。


    顧輕舟跟司老太說,想在這裏住一晚。


    她跟老太太解釋說:“我打電話迴家,傭人說阿爸和太太吵架,多半是因為我讀書的事。”


    “安心住下,別說一晚,就是十天半個月也行。”司老太笑道。


    若沒有司行霈,顧輕舟真可以住十天半月,現在不行。


    這一夜平安無事,顧輕舟睡了個踏實覺。


    第二天用過了早膳,她才起身迴家。


    老太太叫人備車送她,顧輕舟推辭,非要做黃包車。


    正巧司行霈來了,他對老太太道:“我要去趟市政廳,路過顧公館,還是我送輕舟吧。”


    老太太沒有多想,點點頭。


    顧輕舟則全身僵硬,很不想走。但是,她又擔心司老太看出端倪,隻得亦步亦趨跟著司行霈出門。


    到了汽車旁邊,顧輕舟立馬拉開後座的車門,坐到後麵。


    她這迴死也不肯坐副駕駛座。


    司行霈微笑,好脾氣的順從了她。


    “想不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事?”一路上,司行霈尋找話題,和顧輕舟閑聊。


    顧輕舟不想。


    她是不可能嫁給二少帥的,現在的婚約不過是權宜之計。


    她連見司慕的興趣也沒有,司慕到底如何,顧輕舟完全不想打聽。


    可她若表現出來,司行霈還以為顧輕舟對司慕沒興趣,是因為暗戀他,那顧輕舟就跳進黃浦江也洗不清了。


    “想啊。”她坐正了身體,可以從後視鏡裏,瞧見司行霈灼灼的目光,顧輕舟又開始不自在。


    “司慕在德國不是念書,而是治病,你知道他得了什麽病嗎?”司行霈問。


    顧輕舟搖搖頭。


    她想起那天在督軍府,幾個女孩子閑聊,說起司慕,也說他生病了。


    若是他一命嗚唿,自己要不要為他守寡呢?


    看來,顧輕舟要早點搞定顧家的事,然後不需要司督軍府的靠山,早點退親,別把自己賠進去。


    “他什麽病?”


    “他啞了。”司行霈微笑,有點幸災樂禍,“五年前,他談了個女朋友,開車帶著女朋友去郊遊,出了車禍。那女孩子被甩出車外,摔得血肉模糊,司慕嚇壞了,從此就啞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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