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樊家娘子,你家那二小子在那馬公私塾可是被那馬老夫子驚為天人啊。現在啊,這七裏八鄉的可都傳開了啊,都說,說你家那二小子,是那個什麽生而知之者啊什麽的。”


    自己家倆小子才入了那私塾有了半個月左右吧,這每次出門遇到熟識的鄉鄰,打招唿時,往往說著說著、聊著聊著總會談到自家那倆小子,尤其是那二小子,總能引來這類似的讚歎羨慕甚至是嫉妒。一些熟識或不熟識的鄉鄰見到三五一群的人圍在一起聊著什麽,不一會功夫,那人就會越聚越多,於是在了解到了什麽或是依舊茫茫然的不知道這一群人圍在一起說的是什麽的,最後都是在一大片“啊、哦、哇、了不得”等等之類的讚歎後慢慢散了。


    樊家娘子雖然有些不堪其擾,但卻是很是有些高興,每每此時,總是和鄉鄰們客套著、謙虛著。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喜歡聽到別人誇讚自己的孩子呢。


    “嘿……都以為無名是我家老二呢,現在啊他可是我們家老大嘍。那本來是老大的卷簾可都是每天哥哥前、哥哥後的叫著呢,纏著無名教他作什麽詩寫什麽詞的,還纏著要無名教他拿石頭那扔鳥兒一扔一個準的本事,說是要在來去私塾的路上打鳥兒玩呢。說來也是怪了,這一母所生的倆兄弟,長相現在注意一看之下,倒是發現越來越不相像了。卷簾看著是長得越來越像樊老大,長大了肯定是個粗狂的漢子;而這無名卻是長得越來越顯俊秀,將來肯定是個討小娘子們喜歡的,看來是隨了我的長相了。”樊家娘子每每想到這裏心裏就美滋滋的,還是有那麽些許暗暗自我得意和陶醉的,這些隻有她這個為娘的最曉得啊,就連樊老大都知道得不太清楚。


    也難怪,樊老大在這冬日裏,地裏呢是沒啥活兒可幹了啊、整日在外尋著做著些零工呢,有時候呢,這在外一天還能找著個活兒幹,反正他也是個不怕髒累的、吃得了苦遭得了罪的。可有很多時候卻也是找不到任何活計的、就會白白耗了那一天的光陰。這不,前幾日跑到那沛郡縣城去了,這好幾日都沒迴來了。也難怪,這倆小子上那私塾,雖說馬老夫子不收那錢糧,可這兩個兒子眼看著一天大似一天,吃得也越來越多。樊老大是不懂得什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這什麽大道理了,可看著這家裏的口糧就快青黃不接了,卻是很是有些著急上火的。總不能老是吃那二小子常常不知怎麽打迴來的鳥雀和野兔之類的吧,再說也要吃些那主食雜糧的啊。還需要些錢買些那鹽巴,這要是時間長了不吃鹽,人就會沒力氣的啊。還有就是這鄉間鄰裏的在這冬天裏,大家沒事兒做,有空都在這鄉間野外覓著那食兒呢,眼見這鳥兒啊兔兒的越來越見不著了。有些本村的就越界跑到鄰村去了,據說自家那二弟樊噲已經跟著那個不久前據說是從那鹹陽城迴來的劉季,帶著盧綰等一大幫村裏的小子和幾個相鄰村裏的地痞無賴、半大小子們幹過好幾場架了,互有輸贏,都劃好了界限,商定誰都不得再行越界,否則其他幾方共誅之。這最後的決定據說是那劉季提出來的,在場的幾方眾人當時都不曉得這“共誅之”是個啥子意思,據那劉季說,就是哪一方再越過重新劃定的覓食界線,其他幾方就一起打那個越了界的一方。至於那個有人提出如果有村民無意間越界了怎麽辦?那劉季說,那就要各位迴去好好宣講宣講了,至於還有不知道的、無意越了界的,隻要態度好、不反抗,能賠禮道歉,主動放下一切收獲的,就什麽不知者不罪。搞得現在本村的小子們都紛紛服了那劉季,相鄰村子的一些少年人也是很是佩服他,很多人見了他總是或三哥或季哥的叫著熱乎著呢。


    那劉季常常帶著他那一幫狐朋狗友在他那二弟樊噲狗肉鋪裏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說是這就叫什麽唯他劉邦馬首是瞻了。你說說,這劉季又成了什麽劉邦了。自己那老娘也是有些怨氣的,有幾次樊老大路過去看自己老娘,老娘就一直嘮叨著呢。可還算好的,隻要眾人口袋裏有錢,總會七湊八湊的給了那酒肉菜飯錢。實在沒有,那就隻好掛賬了。至於那劉季一個人去那狗肉鋪子吃飯,那就是掛賬了,而他那二弟也不知道記沒記他的帳,反正隻要店內不忙,他倆就一塊兒坐下喝酒吹牛。你說說,這幫整日裏混吃混喝的小子們倒是整日裏風光無限,吃吃喝喝、打打群架,還就把村裏人冬日裏野外覓食的地界兒給劃定了,除了實在不知道的,還真沒人敢越界了。


    樊老大在這縣城裏也好幾日了,都沒能找到啥活兒可幹,眼看著孩子他娘給做的那幹糧都快吃完了,心裏很是著急上火,不由得就七想八想的有些心煩意亂著。可再在這縣城裏耗下去,總也不是個辦法啊。這幾日夜裏都是和一些和他一樣來找工做的人,有幾個還是同村裏認識的,住在這城外三裏地外的那破舊的不知道是個什麽廟的廟裏。


    這眼看著太陽就快要落山了,樊老大和同村的幾個人隨著出城的人流,一起往那城外走去,再晚了就出不去了,出去了那破廟裏也沒地方待了。留在這城裏吧,又沒錢住店,夜裏若是被那巡邏的兵丁遇到可是要倒黴的,有錢打點的還好一些,頂多被罵個狗血噴頭,下不為例。沒有的,對不住您,立馬抓了帶走投入那縣城大牢,那就往往是九死一生的下場了。家裏人得到消息反應快的又有錢又能找到人打點的還好,也就是吃了幾頓那據說根本就不是給人吃的那牢飯,進去了老實的有眼色勁兒的,頂多可能隻是要挨過那看守的獄卒官老爺幾鞭子。其他的,那據說到了後來,有的被當做徭役送往那鹹陽給皇帝陛下修宮殿去了,有的被押往塞外修那長城去了,還有人偷偷的私下裏說,還有些那無親無故的流浪著的所謂什麽鰥寡孤獨者,無論老的少的、好的殘的,最後都被有司衙門的一些大人們給按了個謀逆的罪名,給砍了腦袋向那上官去邀功請賞了。這光想想都可怕啊。


    這幾個大老爺們兒正急匆匆的往那城外走著呢,遠遠的看到那城門口貼告示的地方又圍了一群人,想來是官府又貼出了什麽新的告示。抬頭看看天,這太陽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落山呢,幾個人就也圍了過去。


    隻見有那識得了字的,正在那告示前搖頭晃腦地給眾人念著呢,那些什麽之乎者也曰的,也不知道有幾個能聽明白的,但大概意思大多數人還是能聽懂的。這眼前的告示說的那大概意思是,有一個什麽那鹹陽城宮裏的徐大人奏請了皇帝陛下恩準,要在全國境內遴選五歲到九歲之間的一萬童男童女前往鹹陽城去,先入了那什麽官學,最後會從這兩萬人中,擇優各選出五千童男、五千童女,合計一萬之數,和那徐大人一起出海,乘坐那據說有他們一個村莊大的高樓巨船,前往那東海蓬萊仙山為皇帝陛下求取什麽仙藥,據說到時候還有金甲大軍護衛左右。凡是被選中前往鹹陽的,皇帝陛下皇恩浩蕩,賜予了一些免除若幹年徭役勞役兵役等等方麵的恩典,最關鍵的是,最後能被選中前往那蓬萊仙山的童男童女家裏還可以拿到皇帝陛下每戶人家十金的賞賜。至於未能最終成行的,都會發了那錢糧遣送歸家。總之,這次真的是皇恩浩蕩啊,千載難逢的機會。


    “哎呀,真是皇恩浩蕩啊。且不說這免除種種服役之舉,還有這,這最後這十金的厚賞。這告示細則裏還有這麽一條可是說了啊,這遇到一戶有多個童男或童女符合條件的,隻需選擇最優者前往鹹陽。這可真是皇帝陛下體恤萬民那。”人群中有個須發皆以花白的老者,激動不已地說著,還立馬跪地朝著西方那鹹陽城的方向跪下,連連叩首。這下子,不得了了,唿啦啦的一大片,城門口所有人都跪下了,就連那守城門的官兵也都跪了下來,樊老大也被感染的激動不已,跪在地上跟著大夥兒一起山唿萬歲。


    “好了,太陽快落山了,要出城的趕快出城去。各位鄉鄰迴到那自家村莊可記得要大力宣揚皇帝陛下的恩德。五日後,這城裏的大人們就會陪同那鹹陽城來的負責本郡之童男童女遴選的大人和仙長一起在那城中泗水亭前教場登台開選,所有符合條件的人家都必須到場參選,否則以謀逆論處。想來明日這告示也就會到了這各鎮各鄉各亭各裏了。”隻見一個守城官,肩批皮甲,腰挎鋼刀,從地上先行站起,看著跪地叩拜的眾人,說道這裏,按著刀柄的手朝著城門口抬手一揮:“好了。該出城的都速速出城去吧。”


    “哦,哦……走走走走。”眾人紛紛開始散去,該出城的出城,該迴城的迴城,邊走邊三三兩兩的各自在低聲議論著,隻聽人群中有人在問:“這,這仙長是個什麽官兒啊?”


    “小聲點兒,不知道了吧。這仙長應該就是那鹹陽徐大人徐大仙師的人了吧。那徐大人現在可是皇帝陛下身邊的紅人兒,據說是專門給皇帝陛下瞧病的……”


    “大膽。你,你盡然說皇帝陛下有、有病?皇帝陛下一統天下,龍精虎猛、龍體康健、長生不老、萬壽無疆,你你,你竟然……大人,大人……”一個麵白無須、看那身穿著和聽這喊叫的言語,還好像是個讀書人的中年男子在人群裏正大聲喊著,還朝著那城門官用力地揮著手:“大人,這兒、這兒,大人,這兒有個意圖謀逆之人。”


    “什麽?”那城門官咋聽之下不由大驚失色,這剛才還好好兒的呢,大家都一起山唿萬歲呢,這會兒就冒出了個意圖謀逆的,這還了得。“唰”的一聲,拔刀在手:“來人那,快隨我去把那逆賊拿下。”周圍正緩緩散去的人群,一見這架勢,膽小的都飛快的如鳥獸散了,那膽大些的,也隻是在那不遠處偷偷摸摸地探頭探腦,想看個這事情的最終結果究竟會是如何的收場。


    守城門的一小隊官兵很快團團圍住了一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剛才那個帶頭高唿跪拜的老者,對著這周遭的冰冷的刀槍叢林,正嚇得軟坐於地,涕淚橫流:“大人,大人那,小老兒不敢不敢那,怎麽、怎麽會做那謀逆之事呢。”


    “休得狡辯,你剛才可是言之鑿鑿那……”那麵白無須的中年男子指著那軟軟坐倒在地的老者正欲說著什麽,說道這裏卻又突然收口了。


    “好了啊。來兩個人,你、你,你們兩個快點把這兩個人都帶走,這天色已晚,官衙肯定已落鎖了啊。就先持我這腰牌把這二人押往那城中大牢,待明日稟明上官,由上官再行定奪。”城門官拿出自己的腰牌給了自己剛剛點出的兩個兵丁當中個子高一些的那個:“快去,速去速迴。”


    “是,大人。”


    “大人,大人那,你就饒了小老兒吧……大人……”兩個守城兵丁上前拖起那老者就走。那個指證他的麵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則有些得意地跟著往前走。想著,自己這先到那大牢裏住兩天,等有司衙門裏的大人們過了堂,明了了一切,自己又能得到一份賞賜了。想來自己上一次弄到這好處,還是那大半年前,自己家那老是沒個正眼兒瞧自己的那個大侄子,那次酒喝多了,竟然胡言亂語,說皇帝陛下大修那阿房宮是勞民傷財。簡直是膽大包天,敢妄議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自作孽不可活啊。自己那次可是得了三金的賞啊,可這錢怎麽就是那麽不經花的啊。隻是想來有些對不起自己那早死的兄長了,也不知道自己那大侄子被送去修那長城有沒有累死或者被那官兵、監工給打死呢。還是早日死了的好啊,早死早升天,就不要吃苦受累了啊。關鍵是他若一死,我就可以朝我那侄子媳婦兒下手了啊,那小模樣兒,那腰身,可還沒生養過呢。嗬嗬,光是想想就是內心火熱啊。看來這次拿了這賞錢,是不是要考慮找找誰的路子,到那衙門找些人打聽打聽那大侄子的消息,看看到底是死了沒有。就這麽思定了吧。


    “你,你,趕緊跟上,不要走掉了,落在那後麵,想幹什麽?不幾日,你可是要過堂對質的。”正半押半拖著那老者向前走的,走在前麵的那個子高一些的守門兵丁突然迴頭,很是鄙夷地看了這個剛剛指證老者的白臉兒一眼。


    “來,來了,軍爺,這就跟上,跟上。”白臉兒一路小跑著跟上,點頭哈腰著,討好地陪著笑臉。


    太陽落山了,城門已落了鎖。街上的人們大多數已經各迴各家,該出城的也已經出了城,可是在這片天空下,每天總有那麽一些人,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出了家門卻是再也沒有能夠迴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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