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初竭,長亭外,古道邊,芳草萋萋無人影。


    雨雖漸止,可東海海麵上卻依舊是波濤洶湧。剛才不知道躲到哪處海崖之下的海鳥兒,這會兒又出來三三兩兩的迎風飛舞。


    十幾具人類的屍體正在那近海的滾滾波濤中忽上忽下地浮浮沉沉,偶爾有海鳥兒在上麵駐足停留,用自己那尖尖的細嘴理理自己的羽毛,再不時地啄一啄自己爪下的立足之所。可能是漸漸地嚐到了其中滋味,一邊啄還一邊發出了聲聲鳴叫,好似很是得意地在唿朋喚友,於是有更多的海鳥兒振翅飛來。


    海水早已經湮沒了沙灘,湧動到了海堤之下,後浪推著前浪有力地拍打著前方那石頭和沙石等混合構築而成的海堤,卷起千堆雪。


    海堤上早已不見了任何陸上生物的影子,隻有一些不太小心的大大小小的魚類和海裏的甲殼類生物被無法抗拒的滔天巨浪裹夾、衝上了海堤,有一些魚兒還在努力地蹦噠,似乎還想要再迴到海裏;而更多一些的魚兒早就一動不動,死的硬邦邦的了,身上到處是脫落的鱗片,死魚眼珠子的灰色蒼白裏透出的是絲絲血紅,想來死前很是一番痛苦奮力的掙紮。倒是那些細小的貝類生物和一些軟體生物存活了下來,正在那海堤上一點一點地挪動,有一些已經越過了堤壩那相對於它們來說漫長的距離、到了那海堤邊沿,如下餃子般紛紛落入激蕩的海水,轉眼不見了蹤影。


    海水還在緩緩地上升,水麵距離海堤頂部平台越來越近,差不多隻剩下兩尺左右的距離就要一漫而過。


    “這,這是我府上的那酒水,偉成來過這個涼亭。”花果山上的那處涼亭裏,剛在一張石凳子上坐下的何知州,拿起了麵前石桌上的一個別人遺忘的酒壺,拿開壺蓋兒,看見裏麵滿滿的酒水一滴未動,正散發出陣陣醇厚的酒香味,一下子又忽地站起身來。


    “果真是好酒,這味道真是沒得說啊。”一旁坐著的李大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未曾迴頭,就揮了揮手、招唿正站立在自己身後涼亭邊兒的李雲生:“雲生,過來,給何大人斟酒。何大人,你就稍安勿躁吧,說不定何公子本來是和友人在此處小聚,恰巧聞得下方那水簾洞處的動靜,這一幫人那,早就下山去了。”


    “可,可是我那馬夫明明報訊是說,他親眼所見,那水簾洞坍塌之時,我兒正在那洞中。”


    “也許他老眼昏花的,看錯了也說不定。何大人還是放寬心些。來,來,既然是大人府上的酒水,那我可就能放心的喝了,哈哈哈哈,知州大人,我敬你,請。”李大人仰頭就是一杯先幹為敬了。


    何大人有些鬱悶地苦著臉,端起了麵前的酒杯,看了看倒完酒正侍立在一旁的李雲生:“來來來,雲生你也坐下,一起喝兩杯。”


    “這……”李雲生有些躊躇地看向自己的叔父將軍。


    “雲生那,知州大人讓你坐你就坐啊。別看我,坐坐坐,何大人剛才可是當著我對你誇讚不已啊。”


    “多謝知州大人抬愛。”李雲生聽聞此話,對著何知州抱拳躬身行禮,兩步走到石桌旁、在一個石凳上坐了下來。


    就在此時,山下突然傳來陣陣帶著哭音的喊叫聲:“大人、大人、大人那,我來晚了啊。”


    隻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上得山來,來到這涼亭外,“噗通”一聲,雙膝跪地,俯身泣涕漣漣:“老爺啊,少爺、少爺他、他,他沒事吧?”


    “原來是袁師爺啊,你來了。”何大人默默地一仰脖,喝完杯中酒,放下杯子,一旁的李雲生趕緊躬身站起給斟滿了,又給自己叔父的杯中斟滿酒,然後給自己麵前的杯中倒了小半杯,輕輕放下手中的酒壺,站起身走出涼亭,俯身伸手就要去攙扶起那袁師爺。


    “不要,不要扶我,不要扶我,我……”袁師爺頭抵於地,感覺到有人正在要扶起他,連忙帶著哭腔開口拒絕,胡亂地扭動著身子,就快要五體投地了。


    “既然要跪就讓他跪著吧。”何大人又是一口喝完那剛倒的杯中酒,“啪”的一聲,把酒杯往石桌上一頓,“哢”的一聲,酒杯破碎成了數塊瓷片,一縷殷紅的鮮血從掌間流出。


    “何大人,你這,你手受傷了,這,都流血了。雲生,你身上可帶有那金創藥?”李大人見此也是站起身來。


    “叔父,雲生今日出來得匆忙,身上沒有帶那金創藥。”


    “那就趕緊下去找,看看其他人誰身上帶著沒,速去速迴,再讓人打一些熱水送來,快去。”


    “是。”李雲生直起了身,雙腿習慣性地一收,一個立正,轉身向山下跑去。


    “袁師爺,這往來花果山的兩撥兒人馬,好像都沒有誰見到過你啊,你這是在哪處所在躲雨喝茶歇息去了?你可是一大早上的就出來了。”何大人冷冷地看著伏在那亭外地上的袁師爺,起身、背著手,緩步度出涼亭。


    “我,我……”袁師爺微微起了起身,一時間,張口結舌。


    “你,你什麽你,你個沒用的醪糟貨。趕緊的死起身來,到那山下給本官搬石頭去。”何大人走到在地上趴著的師爺身邊,一邊冷冷地說著一邊就是抬腳猛地一腳踹出。


    “啊……”的一聲痛唿,袁師爺這下子終於五體投地了。卻是顧不得那一腳的疼痛,連滾帶爬地爬起身來,連連躬身後退:“是是是,老爺、大人,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袁師爺口裏連聲說著,狼狽不堪地低著頭轉過身子,就往下方跑去。邊跑邊抬手用衣袖擦著滿臉的泥汗,心底暗自慶幸不已,這一關總算是先揭過去了。


    “讓李大人見笑了,我這身邊啊,就沒有一個得力的人。”何大人轉過身子,對正出了涼亭的李大人說道。


    “何大人過謙了,這袁師爺平日裏的老成持重、足智多謀,我可一直是有所耳聞的。再說你那公子,前幾日,總督大人在這海城觀禮那上巳節的兩場拜祭儀式和出席那些公開活動之時,那話裏話外對何公子的讚賞之意,我可是聽出來了啊。老夫可真是羨慕大人啊,有子如此,父複何求。”


    “李大人謬讚了,隻是犬子現在還生死未卜,再有才幹又能如何?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何大人說道這裏抬手抹了抹眼角。


    “這?何大人那,你就不要再憂心了。這雨已經不下了,除了這山上的那遮天蔽日的厚實樹葉裏所蓄留的雨水會不時地隨風飄落之外,其他的塌方之類的問題呢,憑借將士們多年構築那東海堤壩的經驗,那都是不值一提的,這救援的進度會進一步加快。我看你我二人,現在還是下去到那現場,由何大人你統一指揮調度,我就和我手下的那些兒郎們一起撬石扒土。本官可是武將出身,這動腦子讀書從小就是不行,現在雖然有了幾歲年紀,可這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


    “怎麽敢勞煩李大人親自動手,你這是要折煞我了。李大人,請。咱們一起下去吧,我帶來的那班衙役也都歸李大人調度,李大人在這東海鎮守多年,經驗豐富,又豈是我這個去年底才來上任的外調官可比?一切就拜托大人了。”何大人說到此處,竟然是躬身長揖到地。


    “何大人,切莫如此。”李大人趕緊上前扶起何知州:“走走走,何大人,咱們一起下山。那幫小子若是見到我們不在,說不得就會偷些小懶耍些滑頭,走走走走。”


    “李大人,請。”


    “何大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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