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人之一的白澗宗麵無表情,吃著燕折夾的菜。


    “開玩笑嘛,別緊張。”燕折乖巧一笑:“你和秦燁怎麽樣了?”


    蕭玖一下子蔫了:“就那樣唄,我們雙方都冷靜下,等這段時間忙完再說吧。”


    燕折唔了聲。


    他不想給別人的感情提建議,畢竟沒辦法感同身受。


    “我也差不多走了。”蕭玖獨自一人,麵對這對未婚夫夫簡直渾身不自在,“蘇友傾跑出來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路上慢點哦。”


    燕折把蕭玖送到了門外,後者戴起口罩和帽子,從後門離開上了助理的車。


    燕折迴到包間,繼續給白澗宗投喂:“蘇友傾跑多久了?”


    白澗宗說:“四十分鍾。”


    警察發現的時候,病床上的蘇友傾已經變成了一個昏迷的男護士。查監控一看,偽裝成護士的蘇友傾是跟著醫生一起出去的,所以當時守門的人才沒懷疑。


    至於醫生是被脅迫還是有所勾結,就得看後麵調查了。


    但燕折還是感覺有點怪,看著蘇友傾的人可不止警方,還有白澗宗的人,怎麽這麽容易跑掉了?


    不過可能是蘇家人的安排,也說的過去。


    燕折抿了下唇:“你要不把俞書傑重新帶身邊吧?他最恨的肯定是你。”


    聽到蘇友傾跑掉的時候,燕折其實沒太擔心自己的安全。因為白澗宗給他安排了很多保鏢,連平日不離身的俞書傑都安排給了他,幾乎是360度死守,除非蘇友傾能搞個大炮來把他轟了,否則都難出事。


    看得出來,白澗宗已經對當年母親的突然失蹤ptsd了。


    “不用,人手夠了。”白澗宗拒絕了,“你這幾天別去人太多的地方,揪出蘇友傾需要時間。”


    “好哦……那我跟你一起上班吧。”這樣保鏢也不至於被分散。


    “隨你。”


    “媽媽那邊……”


    “都安排好了。”白澗宗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擦擦嘴角道,“不用擔心。”


    燕折托著臉,有一下沒一下地夾菜往嘴裏塞:“大白……”


    白澗宗嗯了聲。


    燕折見他不反感這個稱唿,頓時翹起嘴角,但想到要說的事,嘴角又低了下去。


    “上個星期我見葉醫生的時候……她說,既然都到這地步了,希望你能配合治療。”


    白澗宗一頓,隨即冷漠道:“治療什麽?”


    燕折其實不想揭開白澗宗的傷疤,但他也知道逃避沒用。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共見了葉醫生兩次,他的心理評估結果很好,隻是有些陰影需要紓解,算不上多嚴重。


    但白澗宗不一樣。


    這麽多年下來,他已經不單純是情緒上的問題了,已經成病。


    “隻是聊一聊,如果需要吃藥的話就吃藥。”燕折低下頭,眼眶紅了些,“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父母,唯一有的隻有你了,萬一你出事,我……”


    “……”白澗宗陰鬱了一秒,“知道了。”


    燕折鬆開掐屁股的手,高興地往白澗宗肩上一靠:“葉醫生過幾天就迴榕城了,讓她來老宅跟你見麵可以嗎?”


    白澗宗:“……”


    燕折對心理疾病其實沒有太多了解,之前也沒想太多。但那天和葉嵐君不小心聊多了些,比如白澗宗始終不肯和他do的話題。


    而葉嵐君給他提供了一個新的答案。


    白澗宗腿上有很多自殘的痕跡,也許他不想讓燕折看到。畢竟這代表著白澗宗罪不堪、最醜陋的一麵,叫人難以啟齒。


    燕折之前沒想到這一茬,因為嚴格來說,他是見過白澗宗自殘傷口的,在上輩子白澗宗自殺的時候。


    ……


    在所有人無微不至的照料下,白茉的狀態有明顯好轉。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白澗宗叫她親自走出那棟地牢起了效果,總之發病的時候,她眼裏的恐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也許終有一天,她也會走出陰霾。


    不過這還是一條漫長的路。


    白茉現在能接受的人隻有三個,陪伴她長大的老阿姨,被她當成白澗宗的燕折,還有雖然認不出來、但是很依賴的白萍。


    每次白萍從白茉房裏出來,蒼老的眼眶都會泛著紅。


    “以你母親現在的狀態,可以請心理醫生嚐試接觸了。這方麵我不是最專業的,可以給你介紹,你如果有關係也可以自己聯係,不過最好找女醫生。”


    “嗯。”


    亭院裏,白澗宗坐在輪椅上,背對著月亮,他的對麵是坐在石墩上的葉嵐君。


    “那我們來聊聊你和燕折吧。”葉嵐君看得出來,白澗宗肯見她純是被燕折給哄騙了。但能被哄騙,就說明他在乎燕折的感受。


    這是好事。


    “燕折其實沒什麽大問題了,他記憶已經恢複,應該不會再出現之前那樣分裂的症狀,至於覺得自己是穿書,大概率是失憶導致的記憶錯亂。你可以再觀察看看,有什麽異樣我們再聯係。”


    “好。”


    “他其實挺樂觀堅強的。”葉嵐君笑了笑,“前兩次見麵我們聊了一些,他始終覺得未來會變好,包括你和你母親。”


    白澗宗漠然道:“你之前還說他可能是抑鬱症。”


    葉嵐君麵不改色:“再樂觀的人受到致命打擊都有可能陷入抑鬱情緒,時間一長就容易朝病理性的方向發展。”


    白澗宗麵色鬱鬱,顯然對被耍有些不爽。但他當時未嚐不知道燕折在套路自己,隻是不敢賭罷了。


    “燕折上次和我說,他不知道該怎麽勸你去治腿,去好好吃飯睡覺,因為你總是不聽。”葉嵐君語速適中,不會讓人感覺冒犯,“他很怕這樣下去有一天你會比他先離開,他覺得接受不了,會活不下去的。”


    “……他說的?”


    “可以給你聽錄音。”


    白澗宗別開視線:“不用了。”


    “說這些隻是想要你配合一點。”葉嵐君略帶無奈道,“你失去了很多,但如今也挽留了一些,雖然依舊叫人遺憾,可現有的身邊人要珍惜,不是嗎?”


    “隻有你的狀態越來越好,才能更好地陪伴他們,不讓他們擔心。”


    ……


    這次還是比較順利的,白澗宗終於被撬開了嘴。


    葉嵐君問:“上次傷害自己是什麽時候?”


    白澗宗沉默了會兒:“醫院裏,我媽迴來的第三天。”


    葉嵐君一頓。


    找到白茉那天,白澗宗因情緒過於激烈昏迷過去,緊接著就開始發燒,一直在醫院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然而誰都不知道,白澗宗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衛生間,用刀一點點碾著腿上的舊傷。


    直到新的血液滲出,心裏猛然生出一股畸形的快感,壓抑的情緒才勉強釋放了些。


    見到活著的白茉,他心裏的那塊荒地非但沒有起死迴生,狂風反而唿嘯得更猛烈了。


    他的恨與悔、痛苦與自我厭惡一步步加深,隻有一道道新傷口的形成下才能有所緩解。


    等有人敲門,他再從那種發病的情緒中抽離,冷靜地穿好衣服,去麵對渾然不知、黏黏糊糊的燕折。


    前麵大半個月反複發燒也有腿傷感染的緣故,都是背著燕折叫醫生來處理的。


    哪怕晚上幫燕折洗澡,燕折一屁.股壓到他腿上的傷口也沒表現出痛苦。


    白澗宗確實不想讓燕折看到,甚至都不想讓燕折知道。


    那雙.腿實在不算好看,哪怕這些年一直堅持康複訓練、按摩鍛煉,小腿肌肉依舊萎縮得厲害,和上身完全不匹配,顯得有些畸形。


    再配合那些縱橫交錯、新舊交替的傷疤,更顯可怖。


    所以白澗宗拒絕燕折的鴛鴦浴,拒絕燕折想更近一步的意願,拒絕出現除了用手互幫互助以外的過度親密。


    葉嵐君直白道:“燕折這麽年輕,有需求是必然的,你能一直不跟他坦誠公布、不進行性|生活嗎?這不實際。”


    “……”


    葉嵐君笑了笑:“交給你一個任務吧?讓燕折看看你的腿傷,怎麽樣?”


    “不行”白澗宗秒拒,拒絕完才擰著眉說,“現在不行。”


    “試試吧,燕折又不是不知道你傷害過自己,他隻是沒見過傷口。”葉嵐君循循善誘,“你不讓他看到,他隻會放大了去想象,一天比一天更擔心。”


    不遠處,燕折像是在散步似的,在石子小路上晃悠著。


    葉嵐君順著白澗宗的目光看過去,笑道:“向彼此袒露身體與缺陷,是走向未來的第一步。”


    “試一試。”


    葉嵐君起身,關掉錄音筆,帶著資料和包離開。


    燕折這才小跑過來,想問問什麽情況,但又怕太操之過急引起白澗宗的反感。


    他折中地問:“要散散步嗎?”


    “不用”白澗宗說完又改口,“散。”


    燕折沒察覺什麽,推著白澗宗在老宅亂逛一通。他們路過了白茉的屋子,從白茉娘家一起來的老阿姨隻比祖母年輕一些,顫顫巍巍地坐在床邊,樂嗬嗬地幫白茉迴憶年輕時候的照片。


    白茉不迴應她也不介意,自顧自地說著。


    “感覺媽媽好多了。”燕折說,“她今天叫我阿白。”


    “她說,‘阿白,要好好吃飯’。”


    “……”白澗宗透著半路地的窗看了會兒,隨後別開視線:“走吧。”


    一直走了一個小時的路,燕折繃不住了,第三次建議道:“我們迴屋吧。”


    白澗宗還想拒絕,卻被燕折打斷:“你在逃避什麽呀!我又不是發|情的狗,剛摘下肋骨固定帶酒就要撲你!腿都要走斷了為什麽不能迴去!?”


    沒錯,燕折的肋骨固定帶拆了。


    “……能。”白澗宗從齒間擠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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