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慘,她的崽崽也會慘。


    “看著我,我是誰?”


    白茉又沒了反應。


    白澗宗的眼睛已經完全充血,耳朵、脖頸、胸膛都已然赤紅一片,他額角手臂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在劇烈跳動,如不是主人強烈扼製,怕是跳出皮膚。


    “我叫你跑。”白澗宗突然提高聲音,吼道:“你要跑!你要自己跑出這裏!聽、懂、了、嗎!?”


    其他人都被震住了,燕折也嚇到了,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白澗宗……”


    似乎聽到熟悉的聲音,白茉突然有了反應,她的目光猛得鎖定在燕折身上,突然站起身,趔趄之下來到籠子邊緣。


    同時,她的嘴裏發出不似人聲的囈語:“崽崽……”


    燕折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隨後才意識到不妥,僵硬地看向白澗宗。


    然而誰都沒想到,下一秒,白茉竟然邁出了籠子,踉踉蹌蹌地跑向燕折的方向。


    白澗宗高聲道:“燕折,往外麵走!”


    燕折瞬間明白了白澗宗的意思。


    白茉的靈魂已經被這片地方禁錮了。


    她必須自己跑出去。


    否則即便肉|體離開,靈魂也會在無數個夜晚迴歸這裏。看似被救贖了,實則永遠地禁錮在了這個金絲籠裏。


    哪怕蘇友傾被槍斃,被碎骨揚灰,他也會永遠活在白茉的夢魘裏。


    無處不在。


    燕折突然想起從前他也在這裏時,蘇友傾常念叨的一句話:“恐懼比愛意更長久。”


    他忍著反胃想吐的感覺,連著後退好幾步,確認白茉跟進後轉身就跑。


    中途白茉停停走走好幾次,眼裏有著清晰的恐懼閃過,然而卻還是被前麵那道單薄的背影勾住了心神,扶著牆狼狽艱難地追上去。


    燕折一路跑到了假山出口處,大雨瞬間澆濕了身體,他揮開保鏢打來的雨傘,試圖讓白茉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可白茉不動了。


    她停在黑暗處,似乎對外麵的光與雨沒有絲毫興趣,喉嚨裏發出幾聲不成調的音節:“鬼來……黑來……”


    仔細聽,大概明白她說的是“迴來”。


    白澗宗已然跟到了白茉身後,然而白茉卻對他沒有任何反應,隻一直看著燕折的方向。


    雨水滑過燕折滾動的喉結,他輕聲叫了句:“媽媽……”


    白茉垂在身側的手抬了下。


    “媽媽……我在這裏。”


    白茉的指尖掐進了掌心,依舊試圖叫迴“叛逆”的孩子:“鬼來……”


    然而燕折無動於衷,一直叫著“媽媽我在這裏”,身後還有另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走啊!蘇友傾要迴來了,再不走你和他都要死在這裏!!”


    白茉一抖,似乎在這道怒吼中聽出了絲絲哀切。


    她被“死”這個字觸動了,眼看著十幾米外的燕折又往後退了一步,她不管不顧地追上去,然而就在她跨出假山口的那一刻,在雨水打濕身體的那一刻,她怔住了,直接癱軟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夜色與遠方。


    白澗宗的輪椅也停了下來,他撐著拐杖試圖支起身體,然而一步都沒站穩就摔跪在了地上。


    白澗宗揮開他人的攙扶,用盡全力支起上身,狼狽地摟住白茉單薄脆弱的身體,圈進懷裏。


    昔日的少年已長出寬闊的胸膛,卻依舊無法為母親擋住傾瀉而下的暴雨。


    夜色裏,他們的衣服被完全打濕,白澗宗像抱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瘋子。


    但他抱得那樣緊,那樣用力。


    眾人或沉默地注視著,或紅著眼眶別開視線。


    白茉就如一個抽幹靈魂的木偶,再也沒有任何反應。耳邊是白澗宗嘶啞痛苦的低喚:“媽……”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52個紅包捏,這章還算肥,明天也是這個點左右。


    第109章 挺爛的


    在暴雨的擊打下,白澗宗頭痛得更厲害了,身體扛不住地往一側摔去,視線一片模糊,最後的畫麵是連成線往下墜的雨珠、以及和他一起摔倒在地的白色身影。


    隱約有道慌亂的聲音在叫他的大名:“白澗宗!”


    他想擠出一句我沒事,但蒼白的嘴唇剛動了下,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做了一個久遠的夢,是一個十分普通且平淡的正午,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但莫名就是入了夢。


    夢裏一切都好。


    經過繁忙的一段時間後,他和白茉久違地坐在一起吃飯:“崽崽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快了。”他歎了口氣,“媽,別這麽叫我了,我都快初中畢業了。”


    “害臊了?”白茉哈哈笑了起來:“唉喲,除了祖母和管家沒人會聽到。”


    他耳根微微發紅,有些無奈。


    白茉笑完,便正色道:“媽最近忙,好不容易在公司站穩跟腳,很多事要處理,沒辦法抽出時間陪你……”


    “這樣挺好的。”他道,“您忙點,比之前重心都在我身上好。”


    白茉紮起過長的頭發:“你能理解就好,你祖母年紀大了,我必須撐起大梁,否則公司遲早被楊家人瓜分幹淨。”


    “您加油吧。我也在學業上加油。”


    “你的學業我是不擔心”白茉試探道,“你在學校裏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白澗宗給她夾菜:“您說什麽呢?”


    白茉:“那男孩子呢?”


    白澗宗淡定道:“您思想可真是超前。”


    白茉笑了:“我兒子心思可真深,一點都試探不出來。”


    “不存在的事,您當然試探不出來。”白澗宗一眼看透,“您是不是因為任叔家的事擔心?放心吧,我保證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白茉操心道,“任家那兒子也真是造孽,把人家女孩肚子弄大了,還鬧出了一屍兩命。”


    白澗宗並不了解細節,隨口問:“那不是要去坐牢?”


    白茉搖搖頭:“他還沒滿十六歲,也不是故意的,女孩子家裏又沒什麽背景,估計是會找關係擺平。”


    “……”


    白茉對十幾歲的兒子說:“社會階層就是殘酷的,沒辦法。阿白,你出生在白家是幸運的,但媽媽不希望你也變得黑暗。”


    白澗宗點點頭,做下保證。


    白茉摸摸兒子的手,有些高興。她的孩子並不像她的丈夫,那樣令人生厭。如果她真的生出一個類似楊歲安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像白萍一樣果斷地棄號。


    “不過真談戀愛了也沒事,但不該做的事一定不能做。”


    “您都瘦了,多吃點吧。”白澗宗繼續給白茉夾菜,保證道:“我發誓,如果談戀愛了一定告訴您。”


    白茉睨他:“發誓是三根手指。”


    “別這麽細節。”


    “學會跟我玩心眼子了是吧?”


    “有心眼子是長大的標誌……”


    母子兩人拌了會兒嘴,白茉突然道:“你想有個弟弟妹妹嗎?”


    “怎麽了?您談戀愛了?”


    “瞎說什麽?”白茉哭笑不得,“我跟你爸這輩子都沒法離婚……本來公司就很多人反對我,沒有這層婚姻關係,我這個繼承人的身份就更名不正言不順了。”


    “他都在外麵找多少個了?您也在外麵找唄。”


    “他墮落,我也跟著墮落嗎?你這思想不正常。”白茉糾正道,“而且我也沒空應付別人,算了。”


    “那您怎麽問我想不想要弟妹?”


    “你要是想,可以給你領養個迴來。”白茉怕兒子孤單,榕城以他們這種家世的獨生子女真不多。


    “前兩天去參加了一個慈善活動,看到很多沒父母的小孩子,挺可憐的。”


    “好啊。”白澗宗腦子裏莫名浮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我來選,行嗎?”


    “當然行。”


    “不要給他取名叫折。”


    “還沒領養呢。”夢裏的白茉詫異道,“哪來的名字。”


    三十多歲的白澗宗像一個旁觀者,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現實不是這樣的。


    現實裏,白茉說那些孩子很可憐,要不要領養一個迴來陪他時,他雖然也覺得家裏有些冷清,但還是拒絕了。


    “您能領養一個,還能全部領養迴來嗎?”當時的他搖搖頭,“別了,您和祖母都沒空教訓小孩,我也沒那麽喜歡,萬一長大後人品不行,還是個麻煩。您要是真覺得他們可憐,就多資助點?”


    白茉尊重了兒子的意見。


    白澗宗便沒有弟弟,後來也在很多年裏,沒有了母親。


    ……


    “白澗宗?”


    “大白?”


    “白白……”


    “老公?”有道不滿的聲音在耳邊念叨,“你怎麽這麽能睡?再不醒我就告訴所有人,你喜歡聽我叫你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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