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遁,五行遁法中最常見,最簡單的一種遁法。


    眼前這位道友顯然就把這最簡單的遁法練的爐火純青。


    在泥土裏,兩人的氣息都得到了充分的掩蓋,不用再擔心那兩隻屍妖的追尋。


    “屍妖的嗅覺相當靈敏,十裏之內是躲不過他們的追擊的。”月兔提醒季滄海。


    季滄海點點頭:“這位道友,煩請要再離遠一些,屍妖的嗅覺在十裏之內都太過強悍了。”


    拉著季滄海手腕的那人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


    十分鍾後。


    “咕嘟咕嘟。”兩個腦袋從一片池塘裏冒出來。


    “哈,哈……”那位帶走了季滄海的少年不住的喘氣,連劃水的力氣都沒有了。想來帶人狂遁了十裏,對他的消耗也是極大。


    季滄海帶著他遊上岸:“實在是太感謝道友了,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今天估計就要死在這裏。”


    那少年擺了擺手:“不用,不用謝。”


    月兔:“其實,你眼前的這位,也是……”


    季滄海渾身一震:“……”


    少年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恢複著所剩無幾的體力。


    良久,他說:“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吧。”


    “我也是一隻屍妖。”


    他用了“隻”這個形容詞。迴複了些許體力的他,不再是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而是成了一個十五六歲左右,臉色有些冷峻的少年。


    他擁有屍妖一族天生的敏銳,在季滄海那一下顫抖時,就發現了他的異樣。


    即使他憎恨自己的種族。


    “確實,剛剛感知到你的種族之時,我有點害怕。”季滄海是個誠實的人,他一向實話實說。


    “但是你既然冒著被那兩位大屍妖發現的危險來救我,那一定不是害我的人。”


    少年勉強地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把你抓過來吃掉?”


    “我想,沒有哪個獵手會把自己弄得體力不支,再丟到獵物麵前。”季滄海的話無可反駁。


    “你們這些修士,不是一向喜歡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少年的戒心很濃。


    季滄海笑了笑,他的笑很真誠:“可我不是大門大派的正統修士啊。”


    “我是散修。”他忽略了月兔在腦海裏的大喊的“你就是名門正統的修士好嗎”之類的話。


    少年愣了愣,看著季滄海。


    “可我是要吸血的。”


    季滄海不太理解:“一定要吸人血嗎?”


    “不一定。”少年搖了搖頭:“要是隻能吸人血,我這一族早就滅族了。”


    “那你也可以跟我們一樣,吃點豬紅啊,雞紅啊之類的吧。”季滄海問道。


    “這個,我們要吸生的血才行。”少年解釋道:“因為我們向死而生,體內的造血機能已經消失了,甚至連血管都沒有,所以我們才需要血氣。”


    “奇怪了,隻是需要血氣,那為什麽你們這一族還會被那麽多的正派道士喊打喊殺著要誅滅呢?”


    “你覺得豬肉好吃還是龍肉好吃?”少年突然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額,我沒吃過龍。”季滄海尷尬道。


    “對我們來說,普通的牲畜的血氣,是很難吃的,非常難吃。”少年說:“隻有人血,乃至修道人的血氣,才是可以稱得上品嚐的美食。”


    “當然,那些開化了靈智的妖類血液,也是我們的最愛。”


    感情這是水庫魚跟海魚的差別?季滄海想。


    “可能我說的還不夠準確,”少年補充道:“人血和妖血對我們有著極為強烈的吸引力。”


    “就跟餓死的人遇到食物,老色鬼遇到二八嬌娥,窮光蛋遇上萬兩黃金是一個道理。”


    季滄海:“……”


    “而且,剛剛的那兩隻屍妖,是我的父母。”少年再次用了“隻”這個形容詞。


    “父母?”季滄海真的被嚇到了:“屍妖一族,也可以誕生子息的嗎?不都是屍體通靈而來的嗎?”


    “不是。”少年搖了搖頭:“屍妖可以通過屍氣把人轉化成屍妖,也可以通過正常的交配產下子息。”


    “隻不過正常產下的子息據我所知,就隻有我一個。”


    季滄海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消息,他連接了月兔:“月兔前輩,屍妖也可以誕下子息的嗎?”


    “我也是第一次聽。”月兔的表情也十分古怪,雖然季滄海看不見:“從來沒聽說過有屍體可以誕下子息的。”


    “莫不是那少年也不知道自己生身如何吧。”


    在少年的眼裏,季滄海是凝固了一下,又恢複正常:“那個,你真的知道自己是生下來的嗎?”


    少年肯定地迴答:“我知道。”


    “我還沒出生就已經開了靈智,有了感知,我可以肯定自己是生下來的。”


    “那有沒有可能是你的記憶被篡改過?”季滄海還是難以置信。


    “不可能,屍妖一族不可以使用法術。”少年很肯定地迴答。


    季滄海:“……可你不是用了土遁嗎?”


    少年:“……其實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我父母沒辦法使用法術。”


    “這小子說的沒錯。”月兔說:“屍妖一族確實是無法使用法術。”


    “那這個少年……”季滄海問。


    “怎麽你身邊老是這些沒辦法解釋的東西!”月兔真的頭疼了,作為一個活了千年的老前輩,他已經教了三位白雲宗的傳人了,就這個最麻煩,還沒到強大起來,身邊就一群麻煩。


    不用說,看他這樣,季滄海就知道他沒辦法解釋了。


    “至少,你還沒有傷害到其他人不是?”季滄海給他找了個理由。


    “自己是什麽,從來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季滄海指了指自己的心髒:“難道人生不是應該做些對得起自己的事,才最重要嗎?”


    “你既然會在你的父母手上救下我,那就說明你想做的事,不是屈服於自己的本能,而是一些,超越自我局限的事情。”


    “我現在的目標是去赴一個十年之約,得趕緊修行。”


    “你的目標是什麽呢?”


    少年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在山林中生活躲藏了十五年的他,隻從一本修士的筆記上,曾經看過一些接近人類世界觀的東西,真正與一個生人講話,這還是第一次。


    他好像看清了些什麽,但還隔著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


    是的,他的內心深處並不認同自己是一個屍妖。


    自從他五歲那年知道父母生他出來是為了一個祭典,他就不再愛自己的父母。


    他不再相信父母的那一套。


    殺人,吸血,變強,一切都被本能驅使著去做事。


    但他一直渾渾噩噩。


    直到今天,他知道父母準備要將他敬獻給某個神靈的時候,他終於爆發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能擁有那種力量,去短暫的壓製自己的父母。


    直到他想起那是父母,他才停手離開。


    而現在,他看著季滄海。


    這裏有一個願意接納他的人,一個讓他進入人類世界的機會。


    “那我,可以跟你離開這裏嗎?”少年下定了決心。


    “當然可以。”季滄海心中好像完成了什麽:“你救了我,我當然要報答你。”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伸出手:“我原來姓典,名封易。”


    “但現在我決定了,我性封,名易。”


    季滄海也伸出手,跟他握到了一起:“我叫季滄海。”


    兩隻手緊緊地握到一起,都是一層皮肉包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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