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花無影全都明白,此時她感覺不到一直在流血的左臂的疼痛,也感覺不到炸藥爆炸時身上傷處的疼痛,因為此刻的她心如刀絞,除了心痛,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好,我放手……我答應你……”花無影痛苦地合眼,有冰涼的眼淚滑落她的臉頰,滴落到冷九溟的手上。


    “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絕不會留下我一個人。”花無影的聲音平靜而緩慢,在寒風中顯得分外柔和,但這柔和裏卻帶著固執和不容拒絕。


    “我也答應你。”冰冷沙啞的嗓音卻說出溫柔的語調,感受到滴落在手上溫熱的血液和冰涼的淚水,冷九溟很想替花無影拭去眼淚,隻可惜他如今做不到。那個冰冷堅強固執重情的女子,從不輕易掉眼淚,他又怎麽能辜負於她。


    冷冷的月光覆在雙手緊握的兩人身上,仿若披上了一層清冷的月華,唿嘯的寒風中,一個衣袂翻飛,一個衣擺翻飛,一個仰視,一個俯視,深深的目光裏滿覆柔情,眷戀,不舍以及濃得化不開的愛意。


    忽然間,冷九溟掙脫了花無影的手,花無影也不開伸手去抓,她放開了,真的放開了,即便這對於她來說太難,太難……


    冷九溟的身影不斷往下墜去,帶著白采薇的狂笑,漸漸離花無影越來越遠。花無影沒有再去看月光下早已辨不清雲霧的深淵,也沒有去追逐逐漸消失在自己視野的那一襲白衣。


    她強忍著劇痛,飛快起身,撿了身旁不遠處的千年寒蠶絲,將那個裝著枯骨霜花的冰盒子收好到懷裏,然後縱身往山崖處一躍而下……


    九溟,我給你的承諾是放手,我已經做到了,但我沒有答應不隨你而去。


    花無影縱身而下,身形急速下墜,她的耳邊寒風在唿嘯,借著清冷的月光,她看到陡峭的山峰之景在飛速往上。


    花無影縱身躍下山崖當然不是要尋死,隻要冷九溟還活著,她就不會死,他說不會留下她一個人,她亦是如此。


    在落到半空時,花無影就甩出了千年寒蠶絲,她傷的是左臂,右手依舊靈活,右手甩出的千年寒蠶絲纏住了懸崖下橫生的樹枝,枯枝無法承受她墜崖的衝力,但斷裂的刹那已經夠她緩衝,繼續往下。


    還未落到崖底時,花無影被身後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帶著血腥氣的同時,有一股淡淡的冷香,那味道花無影再熟悉不過,那是冷九溟身上特有的冷香。


    轉過頭,果然看見冷九溟抱著她,兩人還在緩緩下墜,冷九溟墜下不久就看到花無影縱身躍下,他真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高興,他隻能展翅接住了她,接住那個被他藏在心底最柔軟之處的愛人。


    沒錯,展翅!


    冰火鳳凰族千年一遇的異能,就是擁有異能的人可以通過催動異能展翅,所以,也隻有擁有這項異能的冷九溟才能將擁有三葉草族人異能的白憂徹底殺死,試問白憂的三個靈再快,又怎麽能快過擁有一雙冰火羽翅的冷九溟?


    花無影轉過頭,便看到冷九溟的嘴角還噙著血,他的身後,是一雙冰火交融的羽翅,如冰的部分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微微的藍,如火的部分鮮紅似火,同時閃著耀眼的金芒……


    原來,這就是他說異能,這就是他能保證他墜崖不會死的原因。但眼下花無影無暇去管這些,也無暇去欣賞那一雙千年難得一遇的冰火羽翅。


    她心疼地撫上冷九溟蒼白的臉,輕輕地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跡,她知道,他強行使用異能,定然受了極重的內傷,而為了壓製滅族之毒的反噬,他要忍受的還不止這些。


    但他做到了,他沒有走火入魔,也沒有性命之憂,他承諾她的,他做到了。


    “九溟……”一聲哽咽,呢喃出這兩個字後,花無影再說不出任何話,她緊緊地抱住了冷九溟,將臉埋在他的頸邊,滾燙的淚珠劃過她的臉頰,沒入了冷九溟的衣襟。


    冷九溟本還想責備花無影不肯聽他的話好好在山崖上等著,但眼下,他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將責備的話說出口,他隻能緊緊地擁著她,柔聲地安慰著:“沒事了……”


    等冷九溟和花無影落到山崖底,早已經不見了白采薇的屍骨,隻餘下幾片黃色的衣衫布料,以及一灘血跡。估計白采薇墜入崖底身亡,而屍首早在冷九溟和花無影到達時便被野獸拖走了。


    潼靈崖底下怪石嶙峋,陰風陣陣,饒是花無影那樣常年可以吸取千年寒蠶絲冰寒之力的人也覺得此處陰森怪異。


    遍地所生長的草木植被,皆是劇毒之物,可想而知常年居於此處,以這些劇毒之物為食的飛禽鳥獸無一例外都身負劇毒。


    兩人小心翼翼地繞開帶刺的劇毒藤蔓,終於在崖底尋到了一處可以藏身的山洞,進入山洞後,冷九溟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瓶子,將瓶中熒綠色的藥粉灑在了洞口。


    花無影沒有多問,想來也知道,那熒綠色的藥粉應該是防止崖底的走獸進入山洞的。再有劇毒之物,到了冷九溟這裏,也就不是什麽大事了,這一點花無影毋庸置疑。


    然而,當冷九溟做完了這一切,整個人像被忽然抽幹了身上的所有力氣,一下子栽倒下來。


    花無影心中大驚,連忙扶住了驟然暈過去的冷九溟,在山洞裏尋了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將他放好。


    花無影本想替冷九溟輸一些真氣,但是此刻的冷九溟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體內內息紊亂,花無影給他輸送過去的真氣完全被冷九溟體內紊亂霸道的真氣給擋了迴來。


    看來,冷九溟使用異能雖然能勉強壓住不走火入魔,但卻也遭到了極大的反噬,而這些,花無影卻幫不上他任何忙。


    除了守在冷九溟的身旁,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拭掉額頭上的汗珠外,心急如焚的花無影什麽也做不了。


    一日,兩日,三日……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冷九溟自從那日昏睡過去之後,便再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焦急,擔心,痛心……重重情緒反複折磨著花無影,時至今日,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冷九溟依舊沒有醒來,他隻是時不時的在昏睡中蹙眉,仿佛是陷入了冗長的讓他不安的夢境中。


    山洞裏,花無影靜靜地靠在山壁上,半摟著冷九溟,那一襲紅衣在她的身上明顯又寬鬆了不少。她也想過是否把冷九溟帶出去,尋個醫師給他看看。可是冷九溟便是這世上最好的醫者,更何況,他如今這個狀況,除了他自己,誰又能有什麽辦法呢?搞不好隻會適得其反。


    就這樣,花無影能做的,隻有陪伴和等待。冷九溟說過,不會留她一個人,她信他。如若他真的食言了,那麽她也不會放開他,她會一直,一直陪著他。


    誰說山中無歲月?對於被等待煎熬著的人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麽地漫長……


    纖細,沒有血色的手指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在那張熟悉的,俊美到魔魅妖異的臉上描摹著,仿佛要把早已刻入心底深處的那張臉印得再深一些,再深一些。


    忽然,花無影的心跳驟然加速,因為,她看到冷九溟的眼睫剛才似乎微微輕顫了一下。她不敢出聲,也不敢動,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冷九溟的臉,她生怕剛才那期盼已久的會因為自己過於激動的心情而落空。


    隨著冷九溟眼睫毛的輕顫,那雙已經闔上了一個月的湛藍雙眼終於睜開了,還是如海般的湛藍,還是讓人一眼便會沉淪。


    這一個多月裏,這樣的場景花無影設想了無數遍,可真當發生在她的眼前時,她卻沒有想象中的歡欣呐喊,也沒有激動不已的擁抱,而是怔在了當下,看著那一雙湛藍如海的雙眸,做不出任何反應。


    原來,過於高興,過於激動的反應竟然是毫無反應,就好像整個人都被定住了一般,除了深深地凝視,什麽也做不出,什麽也說不出。


    “無影……你瘦了……”冷九溟剛醒,往日清朗的聲音十分沙啞,他抬手撫上了花無影消瘦的臉龐,心尖泛疼。


    當冷九溟的手撫上花無影的臉龐,花無影才驚覺自己的視線已經模糊,淚水順著眼眶不斷地流下……


    冷九溟坐起身,將淚流滿麵的花無影緊緊擁進了懷裏,“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九溟……九溟……”原本隻是無聲垂淚的花無影在被擁進那個自己熟悉的懷抱時,已經泣不成聲。


    擁住那個明顯消瘦了許多的花無影,冷九溟心疼不已,他緊緊地擁住她,任由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他答應過她,不會留她一個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丟下她不管。


    冷九溟輕輕拍撫著花無影的背,安撫著為他擔憂,為他消瘦的花無影,活了這麽久,他從未有過劫後餘生的慶幸,唯獨這一次。


    他不敢去設想萬一他的真的醒不過來花無影會怎麽樣,他隻知道,此生此世,他不都不會獨留她一個人。


    山洞裏幽暗的燭火明滅閃爍,將仿若化為一人,緊緊相擁的兩道人影投映在山壁上,這兩個看似冰冷漠然的人,都曾手染鮮血,腳踏枯骨,紅塵萬裏,隻有此刻眼前之人,才是彼此心尖上最幹淨,最珍貴的一處。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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