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東西在悄悄改變,莊夢蝶沒有問穀萬裏,她那一夜帶走已經“死過去”了的莊非魚後發生了什麽,也沒有問穀萬裏她和莊非魚是怎麽從遠在千山萬水的天璿都城來到了玉峰山。


    莊夢蝶沒有問,穀萬裏自然也沒有說,這些日子,她看著莊非魚變成了這個樣子,看著莊夢蝶終日傷心,懊悔,自責,心裏十分地不是滋味。


    莊夢蝶不想在穀萬裏麵前失了態,用衣袖抹了抹眼淚,迴過頭看到穀萬裏手裏端著個托盤,托盤上是一碗熱氣騰騰地米湯,還有飯菜。


    莊非魚的這個狀態,每日也隻能靠莊夢蝶給他喂幾口米湯。


    莊夢蝶伸手拿過那碗米湯後,就讓穀萬裏先退下。然而直到莊夢蝶慢慢吹涼了一勺子米湯喂到莊非魚的嘴裏,也沒有聽到穀萬裏退下的腳步聲,她就這麽端著托盤站在那裏,動都沒有動一下。


    莊夢蝶看了看穀萬裏,輕聲道:“小穀,我不餓,你先退下吧。”她確實不餓,這些日子,她越吃越少,整個人消瘦了一圈,比起以前那個久病纏身的她還要消瘦,還要憔悴。


    穀萬裏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心疼中帶著自責和悔恨。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領命退下,而是對著莊夢蝶看了好一陣子,才低聲問道:“主子,怒奴婢鬥膽,你當初是不是早就已經發現奴婢是二殿下安插在你的身邊的人了,你讓奴婢出宮去尋致命的毒藥,告訴奴婢你要毒殺的二殿下,這其實都是故意的,你這麽做,就是想讓奴婢去跟二殿下告密,是不是?”


    莊夢蝶舉著勺子的手微微一僵,但也僅僅隻是那麽一瞬間,她很快就極為自然地將勺子放迴了碗裏,勺子裏和碗裏的米湯都沒有濺出半點。


    莊夢蝶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又舀起一小勺子,慢慢地放到自己嘴邊,輕輕吹涼後再小心翼翼地喂給莊非魚。


    穀萬裏就那麽靜靜地看著這兩人,就在她以為莊夢蝶不會再開口迴答她的問題時,莊夢蝶才出乎穀萬裏意料地開了口,她的聲音十分地平靜,話語淡淡道:“是,所以,我才把出宮尋毒藥的差事交給了你,我知道,即便你這些年事事都聽從我的,但這一件事上,你絕對不會背叛二皇兄,也絕對不會真的將毒藥交給我。所謂的‘醉黃泉’,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假的。”


    莊夢蝶淡淡說來,清如水晶的眸子裏沒有半分波瀾,就好像,那已經是前塵往事了。


    明明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穀萬裏還是忍不住後怕,追問道:“那主子你就不怕你料錯?萬一奴婢當真不是二殿下的心腹,萬一奴婢給你的真的是致命毒藥……”


    “即便是我當真料錯了你,結果也是一樣的。”莊夢蝶將手中的勺子放迴了碗裏,又將隻喝了一兩口的那碗米湯放到了一旁,從懷裏取了一方淺青色的帕子,細細給莊非魚擦了擦嘴。


    穀萬裏不知道莊夢蝶這話中是何意,待要再問,卻聽莊夢蝶繼續淡淡道:“我讓你出宮去尋致命的毒藥,不管最後你給我的是‘醉黃泉’也好,或是其他別的什麽也罷,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毒藥,都並不重要。”


    “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用,到了我的手裏,我隻需用其他氣味相近的香粉放入二皇兄的酒裏就行了。至於讓你大費周章地跑這一趟,也不過是要將這出戲演得更為逼真一些罷了,隻有多了你這一顆棋子,二皇兄才會真的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取他性命。當然,倘若你不是二皇兄身邊的人,我到時候也會有其他方法讓他相信。”


    聽了莊夢蝶的話,穀萬裏既震驚,又不解,她不明白莊夢蝶為什麽要這麽做。


    “主子,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讓二殿下誤會與你?你知不知道二殿下以為你毫不留情地想要取他的性命,他有多傷心,多絕望,二殿下他,他……”


    “我就是要讓他傷心,就是要讓他絕望。”莊夢蝶的話語平淡而冰冷,她打斷了穀萬裏的話,她如此決然冷硬的話語,讓穀萬裏似乎又迴到了那一個晚上,她看著莊非魚“複活”後在冰天雪地裏痛不欲生的樣子。


    穀萬裏此刻在迴憶什麽莊夢蝶並不知道,她依舊在淡淡地說著那時的往事,就好像是在說與她毫無關係的事情,“那時候,我時日已經無多,天璿國又內憂外患,二皇兄如若把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他如何鬥得過大權在握的允王,我若是死了,二皇兄又如何能放得下?我隻有徹底地傷了二皇兄的心,讓他討厭我,憎恨我,永遠都不能原諒我,隻有這樣,等我死了之後,二皇兄才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他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穀萬裏當場怔住,她萬萬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子……她跟隨莊夢蝶多年,自以為她對莊夢蝶算得上了解,她一直都知道,那個外表弱不禁風,身體孱弱的莊夢蝶有著一顆比起常人來都要冷酷的心,她想做什麽,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就像她可以殘忍地害死對她有養育之恩的莊女皇,就像她可以為了得到大權在握的允王的輔佐,傷了莊非魚的心,與心智不全的楊璟玥成婚。


    但不曾想,莊夢蝶竟然能對她自己殘忍到那個地步,為了能讓莊非魚在她死後不會因她而傷心難過,她竟然能設下這樣的計,讓莊非魚誤會她,恨她。


    看到穀萬裏愣在當場,莊夢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小穀,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不明白,當然不明白,誰能明白莊夢蝶的這種瘋狂和殘忍?


    怔了半晌,穀萬裏終於迴過神來,她欲言又止了好一會,才終於茫然道:“主子說的,小穀確實不明白。小穀隻知道,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真心想為那個人好,就不該傷了那個的心。”


    穀萬裏話語中的“那個人”是誰,莊夢蝶自然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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