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數日,莊夢蝶每日都親自到廚房拿了飯菜給蕭遠清送飯,期間餘舟晚有空的時候也陪著莊夢蝶來了幾次,後來也不知道餘舟晚在忙什麽,就連莊夢蝶也鮮少見到他。


    至於司馬家族的兵法,餘舟晚後來又和莊夢蝶提了幾次,莊夢蝶不能每次都裝傻充愣或者是轉移話題,便答應等出發迴天璿國都城的時候帶餘舟晚去取。


    入夜,莊夢蝶又從廚房端了飯菜去看蕭遠清,齊叔早已經習慣了莊夢蝶獨自一人前來的時候會給他帶酒,打開囚禁蕭遠清的石室放莊夢蝶進入後便依靠在石床上喝起酒來。


    兩人一起用過晚膳,莊夢蝶走到了蕭遠清的桌案旁,隨手翻閱起那厚厚一遝畫紙,蕭遠清則在飯桌前收拾碗筷。


    這十多日來,蕭遠清早已經習慣了莊夢蝶每日都來送飯,莊夢蝶本就不會做那些收拾的活,看到蕭遠清做也便由著他了。


    蕭遠清的畫上是簡單的勾勒出一個人的背影,畫上之人是個女子,雖不見容顏,但隻看那背影,就能知道是個美貌出眾的女子。


    莊夢蝶默默翻完了厚厚的一遝畫紙,驚詫地發現蕭遠清畫的女子幾乎都是背影,也有幾張是側顏,但那些畫像不管裏麵的女子是坐,是臥,是立,是跑,無一例外的是她們的衣裳造型都是相同的,而且所有的畫卷都看不到畫像女子的臉。即便是側顏,該是臉部五官的地方也都是一片空白。


    初見這些畫像時,莊夢蝶就先入為主地認為畫像上的女子便是她和餘舟晚的母親餘音,但蕭遠清之所以所畫的畫像都沒有臉,是因為他失去了記憶,還是因為不想被人知道?


    餘舟晚明明看過那些畫像,卻未見他露過半分欣喜,這究竟是他當時太過年幼,對餘音毫無印象,還是說他從來都知道,蕭遠清畫中的那個女子,根本就不是他的母親?


    那麽蕭遠清日複一日畫著的女子,究竟是誰?自己應該如何做,才能從蕭遠清這裏得知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


    莊夢蝶坐在案桌前暗自忖度著,胡思亂想間,她不知不覺地拿過紙和筆,提起筆在紙上胡亂勾勒著,等她迴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的筆下,竟是一張高貴清雅的臉,那張臉她太熟悉了,心突然被刺痛,莊夢蝶飛快地將筆擱下,將畫有莊非魚的畫紙揉成了一團,扔到了一旁。


    即便莊夢蝶從不曾放下過莊非魚,即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迴到天璿都城,想要見到莊非魚,但是,她還是沒法麵對那個對她寵愛,卻被她如此傷害的莊非魚,即便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她也沒法原諒她自己。


    哪怕並非莊非魚本人,而隻是他的畫像,莊夢蝶也覺得無顏麵對他……


    莊夢蝶痛苦地將臉埋進了雙掌心裏,卻突然被人大力地拉了起來,莊夢蝶飛快斂下在眼眶打轉的淚水,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抬眼看向拉她起身的人。


    卻見蕭遠清手中拿著剛才被她揉成一團扔掉的畫紙,皺巴巴的畫紙已經被展開,這……


    莊夢蝶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蕭遠清已經將她從案桌前的座椅拉開,自己坐了到了椅子上。隻見蕭遠清拿過筆,又取過一張嶄新的畫紙,對著莊夢蝶剛才畫的莊非魚作起畫來。


    蕭遠清畫畫的樣子極為認真專注,盡管莊夢蝶此時滿腹疑問,不知道她的父親為何會被從未謀麵的莊非魚的畫像所吸引,還照著臨摹,莊夢蝶想問,但看到蕭遠清如此專注的樣子,莊夢蝶不忍打斷他,隻好耐著性子看他作畫。


    一盞茶的功夫後,蕭遠清的畫已經完成,莊夢蝶本以為蕭遠清照著她的畫來畫,畫出來的也是莊非魚,然而卻不是,但又不能完全說不是。因為蕭遠清畫中的人五官與莊非魚有七、八分神似,但卻是一個女子。


    準確的來說,蕭遠清是仿著莊非魚的五官,填充到了那個無麵女子的身上,原來,蕭遠清不過是不知道該如何畫他畫中女子的臉,驟然看到莊非魚的畫像,一時興起罷了。


    蕭遠清當然不知道此刻就站在他身後觀看他作畫的莊夢蝶在想什麽,他畫完了一張,又取過一張紙畫下一張畫。


    莊夢蝶默默地看著畫紙上,那個有幾分神似莊非魚的女子,突然覺得那個女子似乎有點眼熟,就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


    蕭遠清完全沒有注意到莊夢蝶的異樣,畫了一張又一張,莊夢蝶一張又一張地看著,突然,當看到那個與莊非魚有幾分神似的女子,靜立於梅花樹下時,畫像中的人與莊夢蝶記憶深處的某一個人終於重合了。


    莊夢蝶驚愕得連連往後退,蕭遠清筆下的女子,竟然是莊以沫,是年輕時候的莊以沫,難怪她會覺得眼熟,一開始會誤以為是莊非魚,原來,那是年輕時的莊以沫,是那個以前她小時候,一心想要親近,想要討好的母皇。


    蕭遠清失去了記憶,卻數十年如一日地畫著一個人,這個人卻並非她以為的那樣是她的生母餘音,而是莊以沫。難道對一個人的恨竟可以如此之深,即便忘記了一切,什麽都想不起,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日複一日地畫著她?哪怕連畫中人的臉長什麽樣都記不起,卻依舊在心裏深處還有她的影子?


    直到今日,他偶然看到莊非魚的畫像,他這數十年來的畫中人才有了模糊的臉?


    當年莊以沫強行要拆散他和餘音,真的就給他留下了如此難以磨滅的傷害?以至於他忘了他自己,忘了自己深愛之人,卻獨獨模模糊糊地記得莊以沫?


    終究,愛還是抵不過恨?


    如若當年莊以沫肯放蕭遠清和餘音一條生路,自己便不會從小生活中天璿國的皇宮中,也便不會再有後來的這一切,如若真是那樣的話,蕭遠清此刻也不會是這般模樣,而莊以沫或許還是天璿國高高在上的女皇,莊非魚也還是天璿國尊貴的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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