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宮女看到莊非魚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不肯離去,連忙上前道:“殿下,您這迴親耳聽到了吧,快請迴去吧,女皇陛下還在養病,切莫再惹女皇陛下動怒了。”


    莊非魚確實是親耳聽到莊夢蝶讓人趕他走了,事已至此,他還有什麽可說的?莊夢蝶是真的不願見他了,她還親自下令命人將他趕走。若他再執意闖入寢殿,非要再去關心一個已經不需要他關心的人,那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如今的莊夢蝶,貴為女皇的她,再也不需要她的二皇兄了,他也不再是她的二皇兄。而今她是君,他是臣。


    雖然從決定要助莊夢蝶當上天璿國女皇的那一刻起,莊非魚就想過他們或許會落得今日這樣的結局,可當殘酷的事實真的血淋淋的擺在他的麵前,讓他不得不去麵對,不得不去接受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如此的疼痛,如此的絕望。


    莊非魚靜靜地看著莊夢蝶的寢殿,寢殿內重重珠簾紗帳擋住了那個他最想見到的人。靜默片刻後,莊非魚終於轉身,黯然神傷地在十數侍衛和宮女的注視下緩步離開。


    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雪花,先是小小的冰晶,繼而是鵝毛般的大雪,雙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簌簌的聲音。


    紅牆綠瓦的皇宮在鵝毛大雪的點綴下別有一番意趣,然而莊非魚卻無心賞景,莊夢蝶的話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著,就好像此刻刺骨的寒風般縈繞不休。


    身著朝服的惆悵人在大雪中漫無目的地走著,雪花落在他的發絲上,肩膀上……


    禦花園裏靜悄悄的,花草樹木在這嚴寒的冬季都已沉睡了,隻偶爾聽得厚厚的積雪壓斷樹枝的“喀喀”聲。


    天璿國今年的冬天似乎比起以往要更冷得多,莊非魚的耳朵已經被凍得通紅,可他卻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一般,又或者,再冷的風,再冰的雪,也比不上莊夢蝶剛才的話更讓他覺得冷。


    此刻的莊非魚,不止人是冷的,他的整顆心都是冷的,就好像墜入了冰窟,被重重寒冰包裹住。


    穿過禦花園,莊非魚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梅園。


    從莊夢蝶跌落湖中的那一年開始,每一年冬天,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莊非魚都會來到梅園,替莊夢蝶摘一枝開得最豔的梅花。


    然而今年他卻沒有來,今年的那一天,是莊夢蝶登基稱帝的大喜之日,卻也是她與楊璟玥成婚的大喜之日。


    這樣的大喜之日,對於他人來說是舉國同慶,而對於莊非魚來說,卻如同遭受淩遲那般難熬。


    抬眼望著滿園的梅花,莊非魚伸手隨意摘下一朵,他將梅花放在掌心上,就這麽靜靜看著,直到飄落掌心的雪花將掌心上的那一朵梅花徹底覆蓋,他才輕歎一聲,將手掌一翻,讓雪和梅花一同掉落在厚厚的雪地上。


    他在心底感歎這物是人非,唏噓不已,他和莊夢蝶的過往,就像掌心的那一朵梅花一樣,已經被重重冰雪覆蓋,再也不複原來的模樣,甚至於在它落入雪地後,徹底的不見了蹤跡。


    莊非魚慢慢朝著一眼望去開的最豔的那一枝梅花走去,梅花每年都會開,每年都會有開得最豔的那一枝,可從今往後,他再也不需要將其摘下了,因為他已經失去了那個能讓他送花的人。


    走進那一株梅花,莊非魚忽然看到那株梅花樹下,有一抹淺淺的青色。


    在看清那一抹淺青是何物時,莊非魚的心頭如遭重擊,那是莊夢蝶隨身攜帶的帕子。


    莊夢蝶最喜歡的顏色便是這淺青色,就像是夜雨染過的天空,那種藍碧色的淺青。她所有的帕子都是這種顏色,她絕大部分衣物也是這種顏色,在天璿國皇城,也隻有莊夢蝶一人對這種顏色情有獨鍾。


    莊非魚看著那一抹淺青色的帕子一怔,接著立即上前,俯下身將那一方帕子拾了起來。


    莊非魚絕對不會認錯,那確實是莊夢蝶的帕子。而在帕子的不遠處,還有兩個清晰可見的腳印。


    抓緊了在手中的那一方淺青帕子,莊非魚快步走到那兩個腳印旁,他的雙腳慢慢地踏進了那兩個痕跡明顯的腳印裏。


    凜冽的寒風在耳畔唿嘯,吹得梅園裏的梅花在風雪中搖曳,有些枝椏甚至抵禦不住寒風,“喀”的一聲折斷了。


    在梅枝被風折斷的時候,聽著那一聲脆響,莊非魚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碎成了無數瓣的聲音。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一方淺青色的帕子,竟像癡了一般。


    良久之後,一動不動恍若雪雕的莊非魚終於動了,他慢慢將手中的那一方帕子展開,在那一抹淺青上有一抹清晰可見的暗紅色,那是幹涸後的血跡……


    在梅園的梅花清香中,他還是嗅到了一絲猩鏽的血腥味。莊非魚抬起手,對著自己的臉頰,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雪花將一切都重重深覆,可這一雙腳印卻仍舊清晰可見。這雙腳印的主人,一定在這裏站在了很久很久,就到這雙腳印深到下了那麽久的下雪,還依舊如此清晰。


    他的夢蝶,他以為已經不再需要他,不會真的來等他的夢蝶,在這冷風刺骨,鵝毛大雪中,執著地等著他,而他,卻在自己的府邸裏借酒消愁,失約與她。


    自己失約於她,自己放開了她,傷了她的心,卻還怪她冷漠地將他拒之門外,不讓自己見她。


    莊非魚,你渾蛋!


    莊非魚再次抬手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那個他小心翼翼嗬護著的人,到頭來卻是自己傷她最深。


    此刻的莊非魚悔恨交集,他甚至看到莊夢蝶站在風雪中,一邊咳嗽,一邊焦急地等著他的出現,可直到她咳出了血,她也沒有等到那個她要等的人。


    一個身體孱弱,在冰湖裏落下病根,最是怕冷的人,竟然真的在這冰天雪地裏等了他一個晚上,而他,竟然讓她白等了。當時的莊夢蝶,該是有多失落,多傷心,多絕望,多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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