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船艙裏的清辭看到花無影獨自一人站在船板上,知她有心事,也不去打擾。


    人世多愁,又有幾人是能隨心所欲的呢,終不過是各有各的無奈,各有各的不為人知。


    海上變幻莫測,方才還是平靜的海麵突然波濤洶湧起來,海風吹得船帆嘩嘩作響,濺起的海浪不斷朝著船隻拍打過來。


    清辭急忙從船艙中出來,卻看見花無影仍像一座雕像一樣站著不動,任憑海浪拍在那鮮紅的一襲長衣上。


    清辭顧不上去喚她,連忙把花無影往船艙裏拉。手觸到花無影的那一瞬間,隻覺得那紅衣人的身體熱得燙手。


    就在清辭出手拉的時候,花無影突然暈倒在了船板上,海風還在耳邊唿嘯,海浪還在拍打。


    雖然不足以把船打翻,但清辭的臉上還是隱隱有些擔憂的神色。他連忙把這個全身都被打濕的花無影抱進了船艙。


    花無影全身發熱得厲害,清辭看著她熱得發紅的臉上眉頭緊緊皺著,額頭冒著細小的汗珠。輕輕地用衣袖給她擦了擦,然後用手指捏住她的靈脈給她輸了一些靈力,感覺到花無影輕微好點後便默默守著。


    整個晚上昏昏沉沉的花無影都在輕聲低喃著“娘”,清辭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因為他長這麽大來,從來沒就有機會喊過“娘”這個字。


    花無影昏昏沉沉了一個晚上也沒見她醒,離了海麵又過了煙波江,清辭看著仍在昏睡的花無影,也不打算去縹緲樓辭行了。


    直接將船隻棄在了江邊,便禦劍帶著花無影往花魂穀方向飛去。


    進了花魂穀地界便無法禦劍了,清辭還在想著該如何是好,這進穀的山路年少時走過,是如何的艱難清辭還曆曆在目。


    就算獨自一人進穀也不輕鬆,何況如今還帶著一個燒得迷迷糊糊的花無影。眼下也別無他法,清辭背起花無影,艱難地走在一不小心就能摔倒的進穀山路上。


    這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清辭感覺這條路似乎比起十年前要更遠。


    花無影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背著她走,她想睜開眼,可是眼皮就像千斤重般怎麽也睜不開。


    她也想不到她竟然會暈倒,自從父母逝世後,她什麽苦什麽難都硬生生挨了過來了。卻不曾想當日在用靈力開啟明幽洞的石室之門時,受到一股很霸道的靈力衝擊。


    她能感覺到那股靈力是屬於她母親的,本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她母親都把畢生修為渡給她了,卻不曾想在海上思緒不穩靈力竄了出來,打破了她體內的靈力平衡。


    ……


    當花無影能睜開眼睛時,看到自己正趴在清辭的背上,那淡青色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


    “清辭。”花無影艱難的開口喚他。


    “你終於醒了。”清辭聽到聲音總算放心下來,迴頭看了一眼背上的人。


    “我可以自己走。”花無影急忙從清辭的背上下來,背著一個人走了那麽遠的路實在是不易,何況還是進花魂穀的路。


    清辭看了一眼執意要自己走,卻有點的站不穩的花無影,急忙攙住她。


    “麻煩你了,不曾想帶你下山還要讓你勞累了一路。”花無影心裏很過意不去,語氣也沒了平時的冰冷。


    ……


    “穀主,是穀主迴來了。”清辭和花無影終於到達彼岸花海時,眼尖的紅衣弟子一邊向旁邊的弟子招唿,一邊跑上前來迎他們的穀主。


    “穀主,你……”紅衣弟子看出花無影臉上不太好,焦急道。


    “無妨,帶客人去客房。”花無影打斷紅衣弟子的話,語氣冰冷吩咐道。隨後看向清辭,收起眼中的冰冷對他道:“我先去閉關。”


    清辭知道她閉關要緊,也不多言,跟著紅衣弟子往客房方向去了。


    自花無影閉關後,清辭在穀中待了一個月都沒見她出關。他這個身份尊貴的客人在花魂穀是哪裏都可以去。


    剛開始時是每日會有弟子前來詢問他是否需要領路,不過幾日之後那些弟子便知道這個青衣公子每天無非就是去看看桃林,或者就是在彼岸花叢中隨意走走。更多時候便是在客房中翻翻書冊或修習,也就識趣不再每日例行公事。


    花魂穀的弟子對清辭極為恭敬,不管他在山穀中的哪個地方一站,路過的弟子看見他都會特地停下向他行禮問安。


    清辭心道,也許花無影每天便是這樣的吧,也難怪他總是冷冰冰的不喜歡多言,每天起碼得有幾百句問安等著聽,而且也沒有別的事,就是特地上前問安行禮後便離去。


    在花魂穀的這一個多月裏,清辭漸漸擴大了自己的活動範圍。


    剛開始時還會一不小心去得遠了找不到迴去路,隻好讓恰好路過的弟子引他迴去。後來花魂穀的很多地方他都十分熟悉了,比如桃林後的那條小溪他就經常去。


    自從發現了那條小溪後,清辭便由原來在桃林修習改到了小溪旁,花魂穀多的是靈力充沛的地方,比如彼岸花海,比如桃林,比如小溪。


    但是清辭發現似乎那條小溪附近的靈力是最有助於自己修習的,他也說不出這是一個什麽緣故,但是他能肯定。


    直到有一天發生一件怪事。


    清辭在溪邊修習法術的時候發現了一條小青蛇,按理說這有山有水的地方有蛇是一點都不奇怪的,但是那條小青蛇卻一直在他的身邊不停地轉。


    轉了幾圈之後他明顯感覺到那條小青蛇是在拚命地想逃離他的身邊,卻又似被控製一般無法離開。


    心下正奇怪,卻看見那條小青蛇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強迫一樣,張開了嘴,一顆小小的綠色靈丹從蛇嘴裏升起來。


    清辭突然意識到可能是受自己修習時身上散發出的靈力影響,他急忙停止修習,壓下自己的靈力。


    果然,那條小青蛇又突然把靈丹收了迴去,匆忙地竄逃開了。


    果真是和自己有關,清辭心想道。


    自從來了這溪邊修習,清辭就感覺自己的體內有一股特別強大的靈力在湧動,似乎是封印在自己丹田很久了,在這靈力充沛之地修習讓它衝破了封印,為自己所用。


    清辭完全不敢相信,但是運起靈力在周身遊走一遍之後證實了他的猜測。


    清辭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時就跟著師兄弟們修習,但成績一直算不上拔尖,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優勢就漸漸顯露出來了。雖說他一直很勤奮,但是這種增長速度絕不僅僅是勤奮就能做到的。


    “體內為何會有被封印著的強大靈力呢?”清辭每日修習時都在思考。


    如果不是在這靈力充沛之地修習,或許這股被封印的靈力不會這麽快衝破封印,但是隨著清辭年齡的增長,修為的提升,也是遲早的事。


    清辭又等了半個多月,仍是不見花無影出關,卻等來了日沉閣的來信。


    清辭從紅衣弟子手中接過書信,隻見師傅的筆跡簡短的寫著“速歸”二字。


    心口頓時似被無形的大手收緊,清辭便立即囑咐該弟子,如果花無影出關便和她說自己有事先迴日沉閣了。


    隨後清辭立即動身返迴日沉閣,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寧,唯恐日沉閣遇上了什麽危險。


    清辭半刻都不敢停留,終於風塵仆仆到達日沉閣山門時,卻並未如平常一樣能看見同門的師兄弟,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便急忙往大殿上趕去。


    到達大殿時卻看見一堆人在議論紛紛。除了沒有看到飛絮閣和花魂穀的弟子外,青竹門、梅花閣、縹緲樓以及其他仙家都在場。


    清辭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剛一進門就被青竹門門主舒葉和梅花閣閣主沈觴聯手拿下了,因為毫無準備,等清辭反應過來時已被梅花閣的寶物萬梅網束縛住。


    這梅花閣的萬梅網專為降妖除魔而創,代代相傳,據說法力極強,一旦被束縛住便會越掙紮越緊。


    此時清辭隻感覺全身仿佛被千萬根冰針同時紮入,一陣陣冰冷順著皮膚表麵逐漸滲入到五髒六腑。


    “玉閣主,這蛇妖之子竟一直養在你日沉閣,你有何話說?”一身著黑衣,衣衫上印著點點梅花的中年男子衝著玉然高聲道。


    這名發話的男子便是六大仙門之一的梅花閣閣主沈觴。


    “沈閣主,此事可否從長計議。”玉然看著毫不知情的清辭,向沈觴請求道。這可是他撿迴來,從小看著養大的孩子,就算是蛇妖之子,他也是不願看到今天這樣的局麵。


    “玉閣主,你一定要為我們顧家主持公道啊,我兒當年年幼無知被蛇妖蠱惑,最後不曾想卻慘死那妖女之手,你可不能不管啊。”


    隻見一老頭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來,撲通一聲就跪在玉然的麵前,抱著玉然的袍子痛哭道。


    這頭發已經半白的老頭便是顧離的父親顧燃,不曾想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為兒子討個公道,哪裏聽得下說情的話。


    自那日清辭在花魂穀發現自己體內有封印著的靈力後,他就已經大概能猜測到一些與他身世有關的事,隻是不曾想會是如今這樣的局麵。


    “難怪那日那條小青蛇會如此古怪,難怪自己的眼睛……。”清辭忍受著萬梅網帶來的蝕骨之痛,暗自揣摩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爹,爹,你求他們放過師兄吧,爹。”玉流螢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了清辭的思緒。秦氏怕她鬧事早將她鎖在房裏,但是哪裏攔得住。


    “螢兒,清辭也是爹看著長大的啊,爹也……”玉然拉著就要往清辭那跑的玉流螢,哽咽道。


    “爹,那難道我們就不管了嗎?不是說我們都是一家人的嗎?”


    玉流螢哭了起來,她可以接受她的師兄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她也可以接受他離開日沉閣,可是如今如果要她看著他去死,她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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