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恍然迴過神來,目光迎上戴沂純那雙不安的眼睛,他抿了抿唇,什麽話都沒說,默默的走進大樓。


    一行人搭著電梯直上八樓,來到荊幼美家。


    “坐。”荊幼美和善招唿。


    戴沂純先是怯怯的看了薑睿明一眼,才抱著兒子在沙發上坐定。


    “媽咪……”恩恩偎在她懷裏撒嬌蹭著。


    她笑望孩子的神情,充滿母性光輝,卻深深的紮痛了薑睿明純情的心。


    他邁步走向她一


    察覺一股壓力逼近,戴沂純敏感的抬頭望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頭,緊張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渾身冷汗直冒。


    “睿叔叔,你為什麽一直看我媽咪?”


    薑睿明沒有迴答,隻是伸手摸著恩恩的小腦袋瓜,神色淡漠的一直望著戴沂純。


    荊幼美感覺到兩人氣氛不對,尤其是薑睿明,打從看到恩恩的媽咪之後就一直怪怪的,好像受到什麽打擊似的,委實令人擔憂。


    看來,他們需要好好談談,這種時候不適合有孩子在場,於是她招招手,“恩恩,過來幫姨姨一個忙,我們倒果汁請媽咪喝,好不好?”


    “嗯,恩恩要幫忙。”他雀躍的爬下戴沂純的懷抱,迫不及待的要去幫忙。


    荊幼美牽過恩恩的手,對薑睿明使了個眼色,要他有話好好說。


    薑睿明用眼神表示會意,待荊幼美牽著恩恩離開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為什麽沒有打電話給我?”


    她內疚的低下頭。“對不起,我、我忘了……”因為恩恩,她心亂如麻,根本沒有心思再想其他。


    忘了?原來,真正存在感薄弱的人,是他。薑睿明自我解嘲的笑了羹。


    “究竟是怎麽迴事?你那天說的話是假的嗎?心疼也是假的嗎?你說小孩不是東西,不能說不管就不管,為什麽你卻一轉身就把他扔了?”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善良的好女孩,可現在他突然不確定了,甚至懷疑,她在他麵前表現得乖順膽小害羞,該不會全是美好的假象吧?


    咬了咬下唇,她虛弱的搖搖頭,“沒有,我沒有,這是場誤會,真的”她忍不住伸手拉他,希望他能夠相信她。


    薑睿明側頭看向她拉著自己的手,片刻,他不動聲色的抽迴手,迴避她的碰觸,再問:“恩恩來的時候,背包裏放著一張照片,是我、幼美還有阿昂的合照,你怎麽會有那張照片?”


    “是我從你那裏……偷的。”那個不光彩的字眼,簡直令她羞愧欲死。


    偷?!薑睿明對她的迴答感到傻眼,更令他傻眼的是,今天以前他居然還覺得她既單純又天真,臉紅的樣子比誰都可愛,現在想想,他自己才是個令人傻眼的超級大笨蛋。


    “你偷那張照片做什麽?”


    該說什麽?說她很喜歡他,一直都很喜歡他?說她害怕將來有一天會忘記他,有了那張照片,將來還可以用來想念?還是說她怕恩恩有天問起父親的模樣,屆時她就可以依著照片形容給恩恩聽?


    但最後,戴沂純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用陰鬱的雙眸,緊瞅看薑睿明。因為,她快要哭了,她怕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眼淚搞砸了。


    “結婚了?”


    搖頭。


    “離婚了?”


    搖頭。


    “恩恩真的是你孩子?”


    點頭。


    “孩子的父親是誰?”


    連續三個快問快答之後,聽見第四個問題,她渾身一僵,咬唇看向他,雙眸睦了又膛,嘴巴張了又閉。


    良久,答案從粉色的兩片唇瓣間被吐出,“你。”


    薑睿明雙眸生寒,緊凝的眉心泛出慍意。


    透過荊幼美的軟性問話,薑睿明總算間接明白,為何之前他會覺得戴沂純看起來有些眼熟。


    時間迴溯到二00九年,當時他剛加入理約,她是那裏的工讀生,盡管他們之間沒有太多交集,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數麵之緣多少累積了一點印象,加上她很清楚的說出,案發那晚正是他贏了東和專利訴訟的慶功宴,就能證明她絕對沒有說謊。


    雖然為何會發生一夜情,他的疑惑是解開了,但驚詫卻依舊存在。


    不敢相信,比小白兔還小白免的戴沂純,居然就是那個和他共度一夜、之後在床頭留下羞辱性的千元大鈔、重挫他男性尊嚴的可惡女人。


    不敢相信,就是那一晚,毫無感情基礎的兩人竟弄出了人命,而她連禮貌性的告知一聲都沒有,就背著他這個精子貢獻者,擅自決定生下孩子。


    更不敢相信的是,兒子今年已經三歲了,打從他出生以來,這八百多個日子,身為父親的他,連一秒鍾都沒有抱過自己的兒於,因為,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長指緊緊按著太陽穴,薑睿明覺得額頭正在大爆青筋,連血管也不安分的跑來湊熱鬧,一副隨時要破皮而出的態勢。


    再不冷靜,搞不好下一秒就要自燃了!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他在心裏用力的叮囑自己。


    好,基於法律不溯及既往的原則,過去那些茉謬事情他就大發慈悲一筆勾消、不跟她計較了,但是一


    她來事務所工作的這三個月,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麵,甚至三天兩頭共進午餐,難道她就沒有想過要告訴他孩子的存在嗎?


    哪怕這念頭隻是琳的一閃而過。


    還是說,對於他的一無所知,她其實覺得有趣極了,包括他那樣認真的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該不會在她眼中都隻是淪為笑話一則吧!


    想到這,薑睿明不得不說,如果殺人無罪,他真的真的會宰了她。


    而且是一刀斃命那種。


    因為這個戴沂純真是太有才了,特別的可惡、特別的心狠、特別的……哎唷,他不知道啦!


    愛麵子的人就是有一種好處,即便心裏已經波濤洶湧氣到快要爆炸,臉上還是很冷靜,薑睿明就是這種人。


    當然,這得歸功於他與生俱來極佳的忍功,才沒在尚未建立父子感情的兒子麵前,全麵性的撲殺他媽咪。


    瞧,就連殷若昂都飛車趕迴來了,可見這女人搞出來的事情有多誇張。


    他沒有聽他們在說些什麽,事實上他拒絕去聽,因為怕好不容易控製住的怒火會被瞬間點燃。


    他故意讓自己置身事外,冷漠的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兩隻眼睛死死盯著窗外的藍夭一


    嗯,不錯,荊幼美家裏的景觀挺不賴的,不像他那間,藍天隻有一半,待在這個客廳,十次有九次心情會變好。


    “薑睿明?薑睿明?”


    聽見荊幼美的叫喚,薑睿明緩緩迴頭過,思緒像是才剛從很遠很遠的彼端被召喚迴來,表情呈現一種木然,須臾,才淡揚嗓音說:“口渴,喝水。”


    無視於擺在他正前方的那杯果汁,他冷凝著臉色,站起身,像是在走伸展台似的悠然走向廚房,替自己倒了一杯夏日特調涼白開。


    咕嚕咕嚕的灌下一大杯,降火。


    重迴客廳,眼睛逐一掃過在場眾人,卻不忘故意跳過戴沂純。


    他小心眼?他愛記仇?哼,他就是,怎樣?


    目光落在好友身上,“幼美、阿昂,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先帶恩恩離開,我想跟這位戴小姐單獨談談。”他很用力的強調了一下“戴小姐”這個稱唿。


    意識到他刻意在他們之間架起藩籬,戴沂純有說不出的難受,可又能怎樣?是她咎由自取,隻是,想到要獨自麵對他,她的胃就忍不住一陣劇烈翻攪。


    “薑睿明……”


    在他方才放空的時候,已經主動跟戴沂純建立發誼的荊幼美原本還想說點什麽,但殷若昂卻製止了她。


    她隻好暗籲了一口氣,“那好吧,我們帶恩恩出去散步,這裏留給兩位慢慢談。”說完,便牽起恩恩的小手,準備出門。


    “媽咪,你不去嗎?”恩恩一直迴頭看著媽咪,小小年紀的他,也感受到氣氛不太對。


    戴沂純僵硬的臉龐勉強擠出笑容,柔聲說:“你跟姨姨去,媽咪會在這裏等你。”


    雖然心中小小的失望,還是乖巧的應允了。“喔”敏感的他看看媽昧,又看看睿叔叔,“睿叔叔,你不可以欺負我媽咪喔,不然恩恩就不要喜歡你了。”


    如果是今天以前,還在喝奶的小家夥這樣恐嚇他,薑睿明肯定會用他最邪惡的手法,竭盡所能的嗬他癢,非得教他奶聲奶氣的求饒才罷手,隻是……唉,他可憐的兒子,好不容易有爹叫,卻喊錯了人,白讓殷若昂占了便宜。


    揉揉恩恩軟軟的頭發,薑睿明心中五昧雜陳。


    “恩恩,走喔。”荊幼美很有效率的和殷若昂一起把恩恩帶出門。


    大門關上的瞬間,門板觸碰門框發出砰的一聲,戴沂純跟著顫了一下。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手心冷汗直冒。


    荊幼美那個浪漫的家夥肯定以為他們有很多話要說,事實上,薑睿明並沒有打算過度浪費唇舌。


    他少爺此刻心情很不優,沒陪笑的興致,誰惹誰倒媚。


    舍棄舒適的沙發不坐,為了跟她麵對麵,他一屁股坐在客廳裏那張矮長桌上,拽拽的踉起二郎腿,對著幾乎要把小腦袋垂到兩腿間的人說:“現在是要用發心跟我說話?”


    被這麽冷冷的刮了一下,早已是心驚膽跳的戴沂純趕緊抬頭,像是犯錯的小學生,在他麵前正襟危坐,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黑眸閃了一下,“真的是我的小孩?”


    “對。”他是她唯一有過的男人,恩恩的身世再肯定不過。


    “我要驗dna。”他是法律人,習慣一切看證據說話。


    雙眉微燮,臉色一陣青白交加,被質疑的不信任感令她很不舒服,她不由自主的捏緊粉拳,凝聲說:“可以,可是我有條件一”


    條件?!


    薑睿明將銳利眼眸眯成一條細線,頓覺亮爾。她似乎搞錯情況了,現在可不是她有資格開條件,不過,聽聽無妨,於是他點點頭。


    “驗過dna後,隻要證明恩恩是你的兒子,就請你像個男人,負起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她瞪著他,像是在扡衛什麽似的。


    戴沂純從來就不是撂狠話的料,但這次她是真的被他激到了。


    很好,亮出利爪了。薑睿明挑了挑眉,彎起唇線欣然允諾,“當然,我一定會爭取孩子的監護權。”


    她楞住,好像他說的是什麽複雜的程式語言,以至於她一時翻譯不過來。


    “你、你說什麽?”她顫聲問。


    “有這麽驚訝嗎?身為父親,我主動爭取兒子的監護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戴沂純瞬間腦袋一片空白,表情怔然的望向他,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沒有假設過這個可能性,而且還不隻一次,可真的聽他親口說出,還是覺得驚詫萬分。


    原來,惡夢成真的感覺是冷,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寒冷。


    戴沂純臉色慘白,身子更是搖搖欲墜,雙手不自覺的環抱住自己,希望能給自己一點支撐的力量。


    “你、你不可以這樣做。”兩片粉喇的唇瓣吐出一縷微顫的聲音。


    “為什麽?”


    這還需要問嗎?“恩恩是我的孩子。”她快哭了。


    “別忘了,他也是我的孩子。”薑睿明非常好心的提醒她,不過從語氣聽得出來,他正在咬牙切齒。


    “可是,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


    是啊,這些一年來一直是他們母子相依為命的生活著,但是她有沒有想過,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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