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旁,一艘大船正停泊在碼頭上,操槳的、掛帆的、解纜樁的,忙忙碌碌,倒也熱鬧——


    “還記得當年我們三兄弟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嗎?”王虎拄著龍頭拐杖,眺望遠方,冷不丁的道。


    “從通河順流往下,轉過七條分支水流,曆經太原、泉州、汴州、秦淮、錢塘,最後便來到此地;真是快啊!往事仿佛還曆曆在目,似昨日一般。”


    “孔仲尼都曾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何況你我,今日再別,怕是最後一麵了吧?”王虎的語氣中帶有一絲傷感。


    “大哥你——”周乾一愣,勉強笑道:“怎麽會呢,我們三兄弟自入江湖以來,好像還未一齊聚過,以後少不得要大醉一場;虎哥兒你身子骨又強健,何出此言。”


    “你不用安慰我,仙凡畢竟殊途,上一日,地下一甲子,我已入垂暮之年,而你與善哥兒卻是容顏不改,視光陰於無物,單就這個,也不能與你們相比。”


    “虎哥兒放心,我迴山後,定會采些延年益壽的植株藥材,煉成丹藥後托人送迴,這樣一來……”


    王虎擺了擺手,不滿道:“你怎地也跟老-二一個德行,我像是貪生怕死之徒嗎?人生無非無悔二字,你大哥雖無得道求仙之機,但也成家立業,在江湖上做出不局麵,隻需生的精彩,便是走到盡頭,卻也無甚,轉世投胎再來過而已。”


    一時無言,唯有江水隨波逐流,浪卷水湍,滾滾而下……


    “船要開了!”甲板上的王狼朝二人揮手。


    “虎哥兒!”


    “乾哥兒!”


    二人單手緊緊握在一起,一個熊抱,“做個仰不愧,俯不怍地的漢子!!”


    “大哥保重!!”


    這一別,再相見怕是渺渺無期了,隻願道道路途,總有人相伴——


    “三叔你別老是悶在房裏,得多無趣,老爺子不陪你去昌城,不還有侄兒我嘛。”王狼嬉皮笑臉的竄了出來,一連十日的航行,也著實無聊壞了這子。


    “怎麽?又要請你三叔出山?懲惡揚善?”周乾頭疼道。這侄兒似是打了雞血一般,總是吵鬧個不休。


    “如今老皇帝駕崩,新人即位,寵幸奸猾人,朝政動蕩,正是我等江湖中人一展抱負之機,三叔你乃白道肱骨,隻需振臂一唿……”王狼一臉奮然,喋喋不休。


    “我們的規矩,是不許幹涉家國大事的。”周乾搖了搖頭,打斷了王狼的話。


    “可是……”


    “下人管下事,便是普通百姓亦有好壞之分,一味盲目強出頭,不一定是好事。”周乾勸解道,熱血自然是好的,但也得找準方向,不然便是好心辦壞事了;忽地想到了一些熟悉的情景,卻是愣住了。


    “三叔怎麽了?”


    “這般類似的話,當年恩師也曾與我過,你就好像當年的我。”


    “那你呢?”


    “我啊——”周乾心中閃過周詢的麵容,心中頗有感觸,“就跟我師傅一般。”


    “神仙也這般冷血啊!”王狼不服氣,嘀咕道。


    “我輩劍仙,若要除去些貪官汙吏、朝中奸賊自是簡單,但你可想過,修士亦非無有敵手,魔隨道長,人間外的老魔巨妖又會如何看,這些旁門巨梟可未必認為我等隻這般好心,一旦插手,便是稍稍有些道行的妖邪,都足以屠城毀都,人間必然大亂,生靈塗炭;正教也定不會罷休,局勢演化下,如火燎原,當下散仙旁門被牽扯其中時,不得就會演化出地大劫!”


    “我記得同門師兄弟曾與我過,三千年前,上古煉氣士曾因教義不同鬥過一場,毫無顧忌,那一次直打的山川塌陷,江河斷流,人道幾近斷絕。靈空仙界的真仙都下凡助陣,慘烈可想而知;那一次正邪鬥法,便喚做龍漢之劫。從此以後,七派便有了個不成文的規矩,非是妖邪作亂,人間之事,我輩一律不許插手,你可懂了?”


    王狼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吐沫,幹巴巴的道:“朝堂之事,貪官汙吏,還是交予我輩江湖中人為好,三叔你還是好好修你的道吧!”


    就在這時,一名大漢停於門前,拱手道:“少幫主,你吩咐的事有眉目了……”


    “劍邪左飛,把人交出來!不然死!”一位胳膊能跑馬的長髯大漢惡狠狠的道,他乃北方十三省響馬的總瓢靶子,也是此行的主事人,在其身後,陸陸續續的站著數十位模樣各異,衣著不同的人物,但均是手持長短刀兵,一臉煞氣。


    而左飛與朱八,則被逼迫到山崖邊上,下方便是嶙峋山石,湍急江水——


    “會浮水麽?”左飛麵色不變。


    “會,”朱八滿臉驚恐:“可是俺不會跳崖啊!”


    “自紅蓮教與惡人穀被滅後,黑道中人怎地這般不成氣候,竟然選了一位土匪惡霸來做頭頭!”左飛忽然提聲道。


    此言一出,頓時惹得一片叫罵之聲。有些性急的惡徒悍匪,已備好把式,隨時都可衝上前廝殺。


    “左兄弟,大哥莫二哥,你自己也非善類,與我等皆是同黨,隻要還帶著這位劍仙徒兒,白道人士與六扇門也不會容你,可對?”長髯大漢反問道。


    “那又如何?”


    “事實真如你所,始皇古墓一戰後,一教一穀同時覆滅,唐門的那位新任門主又不爭氣,黑道日衰;我這魯漢子倒是沐猴而冠,充不了門麵,勉強被推上了台前,但若是得了劍仙留下的寶藏,裏麵定然有其功法劍術,金山銀海;到時招兵買馬,重振旗鼓也未可知;皇帝昏聵,如今這世道,子者,無非是兵強馬壯者。你若是把此人交予大家,這盟主便是讓你來做又如何?”


    怪不得黑道盟主會被這響馬頭頭給坐上了,果真是口舌燦爛,左飛還未話,那朱八便激動道——


    “師傅留給我的可並非是金銀珠寶,也無有什麽武功劍術,你們都打錯算盤了!”


    “那朱弟願意把周乾前輩留下的東西借予我們看上一看?”一名手持長槍的豹頭漢子叫道。


    “那可不行,這可是俺朱八的寶貝,不能給你瞧,左飛,你可得幫俺,不然不帶你去找俺家師傅了!”


    左飛冷冰冰的瞅了朱八一眼,看的他心裏發麻,這才抽出破爛鐵劍,轉過頭,寒聲道:“我對那些財物秘籍一概不感興趣,隻是想與當年的綠林第一劍手比上一比,看誰的劍比較快。是故誰阻他,便是阻我;誰阻我,我便殺誰!”


    “並肩子做了他!”馬匪首領麵色驟變,大喝道。


    後方一下竄出十數道身影,個個身形矯健,出手狠辣,不似庸手。


    左飛膽大劍快,竟比對麵人群衝的還要快,鐵劍化作一道厲芒在其中跳動;金鐵撞擊之聲連響,招招以命相搏,打的這些兇神惡煞們反而縮手縮腳,一時間難分難解。


    “你、你們要幹什麽?!救命啊!”朱八滿臉驚恐,一身肥肉直顫,跌坐在地,在其身前,三四大漢正好整以暇的圍了過來。


    “啊!!”朱八見唿救無用,慘叫一聲,腰間係著的水火麒麟玉佩亮光一閃,圍過來的黑道人士渾身一顫,然後紛紛倒地,表麵上卻無一絲傷痕。那玉佩也似功用耗盡,化做糜粉。


    一眾兇徒皆驚,那響馬首領反應極快,馬上大唿道:“這定是那周劍仙給其徒兒的護身暗器,隻能使上一次,兄弟們莫怕,錢財寶貝有德者據之,周大俠的東西,我們未必分潤一二,怕是他老人家也是這般想的!”


    “我倒是沒這麽想過,”後方林裏,緩緩走出二人,一位是虎臂猿腰的強壯少年,另一個則是身穿青衣,卓爾不群的青年。


    黑道中人本還在拚鬥間,一看清其麵目,紛紛瞠目結舌,更有甚者,兵刃落下也不知,雖周乾也算是退隱江湖數十載,到底也有些畫像流傳下來,更何況此次行事之人,肯定會把當年之事調查個七八,是故有此表現,倒也能的通了。


    “三叔,你都多年未出山了,名號還是好用的緊!”王狼佩服道。


    周乾搖了搖頭,“幾位兄弟,若是無有什麽問題,這二人我便領走了。”


    “前輩請便,請便!”響馬首領冷汗不自禁的流出,江湖上的傳,素來喜歡神化一個人,而周乾的事跡傳到如今,還不知誇張成了什麽樣子。


    “大首領怕個甚麽,他隻一個人而已!連師傅帶徒弟,一齊都綁了!”那持槍的豹子頭不忿道,趁周乾轉身之際,腰腿臂三力合一,勁透槍尖,往其後背紮去,帶起一陣冷風。


    周乾早已聽聲辨位,並指如刀,往後撩去,整條臂膀發出‘啪’的一聲鞭響,這是血氣衝筋膜,膜拍臂骨的表現,明深深勁力已經徹底透了出來,雖法力還未恢複,但拳腳的本領,他可也未丟掉。


    七尺蘭木槍的槍身直接從中一分為二,切口光滑平整,很難想象是人指所為,那豹子頭左右手分持一半,徹底愣住了……


    “走了。”周乾朝二人招了招手,再無一人敢阻攔。


    迴到船上,分主賓落座,帆槳又動,再次北去——


    “你便是唐掌櫃的外孫吧,那麒麟玉佩可還是當年我給你的,沒想一晃多年,都這麽大了!”周乾有些感觸。


    “嘿嘿,外公早幾年去世了,我一人也是無聊,便想去找周師傅你,再精修廚藝,可沒料惹出這般大事。”朱八憨厚的笑道。


    “搞了半,你是來找我三叔學做菜的?!”王狼眼珠子掉了一地。


    “當然了。”朱八一臉的理所應當。


    “那江湖流言中那記載了三叔所得的金山銀海,武功秘籍的寶藏地址的采譜又是——”


    “便是這個,乃是周師傅在我時交予我外公的,免得好些手藝失傳,”朱八幹脆的從包裹裏掏出一本書,菜譜兩個大字歪七扭八,讓人看不分明。


    “……”


    “江湖傳言果然是害人不淺啊!!!”王狼由衷感歎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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