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香樓坐落在夫子街東南角的一片空地,占地數十畝,這在寸土寸金的夫子街是難得可見的,周乾三人問明方向,穿過一條賣糕點的小巷,就見到高大古樸的食樓人聲鼎沸,生意紅火之極。


    剛入大堂,一小廝就笑容滿麵的迎了上來,看到三人誇張舉動,一愣,似是還沒見過來靜香樓還自帶吃食的,這跑堂的也是個心思活泛之輩,馬上笑著道:“幾位少俠請稍等片刻,二樓甲座馬上就有一個包廂空出來。”


    “那些人也是來等的?”王虎指了指靠近門口的三四十人。


    “這位少俠誤會了!”小廝解釋道:“咱靜香樓有個規矩,就是為不得達官貴人們訂席子,想來吃就得自個兒來排隊等位,那些個大人物們哪能丟這個臉麵,又垂涎咱靜香樓的美味,隻得派遣自家下人來打包帶走,這場景天天都有,幾位應該是第一次來吧!”


    “你們就不怕得罪人嗎?”李二哥疑惑道。


    小廝把小胸脯一挺,驕傲道:“咱靜香樓可不怕有人使袢子,樓上的牌匾可是當今天子欽賜,誰敢搗亂!而且咱們易膳大廚的名頭也不是白來的,來這兒搗亂,就甭想在夫子街混了!”


    就在這時,幾位吃的酒足飯飽的食客滿意的從樓上走了下來,一位食客拍著那小廝的肩膀哈哈一笑:“不愧是天下第一食樓,這菜色,這眼光,沒得說!沒的說!價錢也公道,若有機會來洛都定會再來一趟!”


    “幾位客官慢走!”小廝笑嘻嘻道。


    “幾位請上!”


    三人被領著來到一雅間,裝飾布置簡潔清秀,以竹籬相隔,牆角處還擺有兩三插瓶水仙百合,淡淡的香氣讓人精神一振。


    “老三,我肚子抱了,吃不下怎麽辦?”李二哥愁眉苦臉。


    周乾剛欲開口,大門砰的一聲被打開,門外站著一個濃眉大漢,大漢盯著三人看了好一會兒,又看到三人所帶吃食眉頭一皺,沒說什麽就離開了。


    “這家夥怎麽迴事?”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一臉疑惑。


    三人又百無聊賴的等了一會兒,“怎麽沒人伺候了?菜譜也沒有叫咱們怎麽點菜?”李二哥又嘀咕道。


    “上菜嘍!”大門又被推開,七八名侍者斟酒上菜,看到三人驚訝的表情,那名小廝又笑嘻嘻道:“咱靜香樓還有一規矩,就是看人上菜,剛才三位客官可看到李樸園大廚了?那可是易膳大師的四弟子,得大師親傳,李大廚隻須看人一眼,便知那人喜好何種菜色,肚裏可撐幾斤酒肉,所以咱靜香樓無需菜譜。”


    “哦?若是我不喜歡如何?”李三善眼珠子轉了一轉,故意問道。


    “您若是不喜歡,小的可不敢收您錢,小的就把飯菜給撤了,您就請到別處就餐。不過若是您若是不喜歡還把飯菜吃的精光,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小廝的迴答聰明機智,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迴答這個問題了,這法子也杜絕了別人想吃霸王餐的可能。


    “西湖牛肉羹,醋溜鯽魚,拔絲甘蕉,三位請慢用。”


    “甘蕉?果蔬也能入菜?”周乾一愣,好似一道大門‘砰’的一下打開了。


    西湖牛肉羹與拔絲甘蕉算是輔菜,真正的主菜是醋溜鯽魚,這道菜無論是菜色、香味、模樣都是讓人無法挑剔,雖然三人在外已經吃了七八成飽,但還是忍不住食指大動。


    周乾忍不住嚐了一口,魚肉極其嫩滑,淋上醬醋料在嘴中一碰就化,原本撐的鼓鼓囊囊的肚皮好似一下子擠出了地盤,周乾又從盤子裏撥弄處似是薑片的東西,可直覺告訴他這未必是薑片。


    “小客官可知道這是何物?”小廝靠在門外,笑眯眯的問道。


    周乾夾了一片放在嘴裏,一股似曾相識的冰涼的感覺從舌尖傳來。


    “這是薄荷片?”


    “小少爺看不出來也是個老饕啊!”小廝驚訝道:“這道魚裏不僅有薑片去腥,還有薄荷片、無花果絲、橘皮絲,具是消食之物,想必是李大廚看到了那個!”小廝嘴指了指那頭烤乳豬。


    周乾臉色微微泛紅,這頭烤乳豬還是自己強烈要求買的,好似的確有點誇張。


    牛肉羹暖胃,拔絲甘蕉去腥去火,三道菜被三人一掃而光,周乾也不知三人哪裏來的肚皮。


    “飽了飽了!這下可真是飽了!”李三善摸著肚子喃喃道。


    “老大你呢?”


    “九成飽!”王虎籲了一口氣,“我也不想再吃了!”


    “幾位可滿意不?”小廝問道。


    “我服氣了,不愧是天下第一食樓!”李三善翹起了拇指。


    “幾位客官慢走!”


    來到門口,仰望牌匾上大氣蓬勃的靜香樓三字,周乾說不出的羨慕。


    “咦?門邊上還貼著字呢!”


    周乾一愣,眼光轉了過去,就見上麵大大的‘招聘’二字。


    本樓庖廚,魯氏老三,腿疾難忍,遂辭去坑飪之職,因人手稀缺,遂聘請鍋勺之能者,十日後考核之,能者錄用。


    “不就招一廚子,用得著那麽咬文嚼字嘛!”李三善撇了撇嘴。


    “咱們去看九曲橋吧……”


    三人四處遊逛,流連忘返,直到天色黑暗才不舍的迴到胡兒府,剛進門,就看到周詢麵色陰沉的站在院子裏。


    “師傅!”周乾忐忑不安的上前行禮。


    “今日的功課做了沒!”周詢冷聲道。


    “沒,沒有。”


    “有無洗練髒腑!”


    “沒有。”


    “我教你的基礎劍法悟通了幾招?”


    “我……”


    ‘啪!’周詢右臉肉眼可見的腫脹起來。


    “跪下!”周詢喝道。


    周乾低頭跪下不語,可惹怒了李二哥,衝上前就罵道:“你個墳頭冒煙的死老頭,不就是沒練你那個破武功嘛!你敢這麽對付我兄弟!你這是找死……”隻是罵還不解氣,要不是王虎拉著,指不定就上去拳打腳踢。


    “前輩,老三隻是玩耍一天而已,前輩不用過於苛責吧?”王虎也語氣不滿道。


    “老孫!”


    孫管家一個閃身到二人身後,老鷹抓小雞似的揪住二人衣領,往二人頸部一按,輕輕一笑:“二位少爺也累了,隨老孫去休息吧!”二人隻感覺渾身一陣酥麻,提不起勁,任憑李三善如何叫罵也不鬆手,一跨兩三丈消失在黑暗中。


    “想明白再滾來見我!”周詢冷哼一聲,背影漸漸遠去。


    自己做錯了嘛?周乾茫然的想著,肯定是做錯了,不練武,不養身,隻去遊玩嬉戲,可是師傅是因為這個而生氣嗎?師傅到底是在氣什麽?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你這過於嚴苛了吧?”一個老乞丐出現在周詢的書房裏,翹著大腿,不時扣扣腳丫,老乞丐衣著模樣無甚特別,隻是眼神晶亮,常人與其對視都有種刺眼的感覺,乞丐嘿嘿一笑“這麽小的徒弟你舍得讓他跪上一夜?不怕他怨恨你嗎?”


    “屠老二,我教徒弟的事你少管!”周詢斜了屠勇一眼,冷哼道。


    “哎~”屠勇搖了搖頭,嘲諷道:“自從老大走了之後,你這個性到是越發乖戾了!隻是一件小事而已,訓斥幾句也就罷了,何必呢?”


    “你懂甚麽!我這徒兒資質極好,又誤食寶物,武學境界說是一日千裏也不為過,但我更看重的是他對做事的專注,不為外物所動的決心,這才是他真正的優點,最大的優勢!但我昨天夜裏在他眼裏隻看到了少年人特有的散漫與迷茫;武學之路一步一個血印,他之武功不斷的進步,但是他的心境根本駕馭不住這樣的成就;這種口子一旦打開就拉不迴來了,心境不到,學的又是極其高深的武藝;僅僅是繁華之景就讓他流連忘返,那麽未來更磨人骨肉的酒色財氣呢?我這是怕他入了邪道啊!”周乾歎了口氣,也隻有這個徒弟才會讓自己這麽操心。


    老乞丐麵色也變得嚴肅起來:“這件事上到是我想差了,你做的沒錯,這小子學武不到半年,練成這樣的確讓人心驚!是該好好搓一下他的傲氣了。”


    二日清晨,滾滾露珠在花草上滑動,少年周乾仍跪在地上,外衣已被霧氣沾濕,膝蓋在地板上紅一塊青一塊,下人侍女們似乎得了吩咐,紛紛繞道而走,隻有招兒拿著一個果籃經過的時候,趁著附近無人,悄悄的來到周乾身前,蹲了下來,用手帕輕輕擦拭著周乾額頭上的露珠,低聲道:等下老爺會過來,三少爺你不要頂撞老爺,低頭認錯就行,老爺會原諒你的!”


    “招兒姐!”


    “招兒買了點吃食,你……”


    “不用了,招兒姐!”周乾抿了抿幹裂的嘴唇,搖了搖頭。


    “可是——”


    “招兒姐你快走吧!等下師傅就要來了。”


    招兒磨蹭了一會兒,戀戀不舍的離開了,不一會兒,周詢與一個老乞丐走了過來。


    “想明白了?”


    “徒兒想不明白。”周乾實話實說道。


    周詢臉色一黑,老乞丐撲哧一笑,笑的前俯後仰,使勁拍了拍周詢的肩膀:“你這徒弟太有意思了!”


    “你到說說看你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周詢忍著怒氣道。


    “師傅責怪徒兒貪圖玩樂這是天經地義,但是徒兒想不明白師傅為何如此生氣!”


    周詢麵色緩和,淡淡道:“那你這幾天就不用出去了,什麽時候想明白什麽時候再說吧!”


    “是,師傅!”


    “老爺也真是的!”招兒用毛巾給周乾擦拭著手腳,埋怨道:“少年心性隻是出去玩了玩又怎地,那些王侯貴族的子弟那天不買醉於花街柳巷,飛鷹走狗;相比之下少爺性子不知道好到哪裏去呢!”


    招兒鳳眼掃了周乾,發現他早已進入了夢鄉,招兒輕輕的替他蓋上了錦被。


    “真像呢!”招兒眼神迷蒙的看著周乾,“弟弟若是在世的話也該有這麽大了!”忍不住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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