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塵呢?”


    “走了。”


    “走了?”


    “嗯。”


    “他去哪了?”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迴來了,又沒有跟著他,怎麽會知道他要去哪?”


    “……你把他放走了?”


    “算是吧。”


    “算是?什麽叫算是?”


    “算是的意思就是說,他走的時候我確實沒有阻攔,所以你說我‘放走’了他也不算有錯。”


    “你不是他的對手?”


    “先前在廳中時,如非有施當家插手,他早已敗在我手上;後來追逐時他氣勢一蹶不振,就更非我的對手了。”


    “那麽,他是否有什麽不肯輕易示人的殺招,你一時不察才吃了虧、隻好放任他離開了?”


    “你瞧我周身上下像是吃過虧的樣子麽?”


    “不像,確實不像。”瞧著任舟那副悠遊自在的樣子,劉慎之終於忍不住把眼睛一瞪,“就因為不像,所以我才問你這麽多——你既然並未在他手上吃虧,為什麽肯放他離開?”


    任舟聳了聳肩,略帶無奈地答道:“因為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什麽叫沒有辦法?”劉慎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任舟思忖了片刻,環顧一圈以後,忽然大踏步走到了一位莊丁的跟前,驀地將兩根並攏的手指貼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感受到了脖頸間傳來的絲絲涼意,莊丁的麵色立刻變得有些尷尬而緊張,勉強擠出來了一絲微笑:“爺,您這是……”


    “沒什麽,隻不過想問你一件事:你信不信我可以在頃刻間取你的命?”


    “信,當然信。”莊丁的脖子梗住了,一動也不敢動,笑容更為勉強。


    “那就好。”任舟微笑著以另一隻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不必緊張,接下來隻要你按我說的做,保管你平安無虞。”


    “這……”


    莊丁略一遲疑,偷眼覷著羅賢,卻發現羅賢毫無阻止的意思,反而是任舟又將指頭貼得近了些,隻好連忙應道:“成,成,您盡管吩咐。”


    任舟瞟了劉慎之一眼,嘴裏問道:“你瞧見了劉家主沒有?”


    莊丁不明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迴答:“當然看見了。”


    “好,跟我過去。”


    莊丁隻好照辦。


    “你要做什麽?”


    劉慎之的四肢都為張一塵所傷,此時雖已止住了血,卻也用不上力氣,隻能癱坐在椅子上,樣貌頗為委頓。所以,他即使因任舟那種突兀的要求而心生警覺,卻也做不出任何防備,隻好努力挺了挺上半身、略微喬出些嚴陣以待的模樣。


    “沒什麽。”


    任舟衝劉慎之笑了笑。


    就在劉慎之因那種微笑而稍稍安心的時候,任舟又轉過頭對莊丁命令道:“去從劉家主的臉上揪三根胡子下來。”


    “你敢?!”


    還不等莊丁反應,劉慎之便急不可耐地嚷了起來,如非是受了重傷,此時他恐怕早已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但他跳不起來,甚至連揮一揮手、擋開莊丁的力氣也欠奉,那一聲看似底氣十足的叫嚷,實則也不過是一種虛張聲勢的恫嚇。


    這樣空洞的威脅當然不足以令任舟猶豫,但對付起莊丁來卻已綽綽有餘了。


    “這……不大好吧?”莊丁不敢轉過頭,隻好拚命向後轉著眼珠、以冀看清任舟的神色,“大爺,我不過是個下人,您就別為難小的了吧?”


    “不必害怕,你隻管去做就是了。”任舟好整以暇地溫言鼓勵著,“劉家主雅量恢弘,想必不會因你這麽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著惱。何況,他現在一動也不能動,就算是要等到秋後算賬,我也可為你擋下來——他遠非我的對手,這一點你盡可放心。”


    “你別聽他說這種混賬話——不對,是放這種混賬屁。你要真敢聽他的話,等到我恢複之後,你哪根指頭揪的我胡子,我就剁哪根指頭,一根手指頭揪的,我就剁一根,兩根揪的,我就剁兩根,非要把這筆賬算清楚不可,我看他到時候能否保得下你。”


    哪怕劉慎之心知任舟所說是實、自己確非他的對手,可到了這樣顏麵攸關的時候,他隻好豁出去了,半步不讓。


    聞言,莊丁的麵色更苦,先前因任舟的話而生出的一點意動也隨著劉慎之這番慷慨激昂的威脅而拋到九霄雲外了,仍是躊躇不決,既不敢上前、更不敢退後。


    任舟見狀,好像是耐心盡失了那樣,收起了先前的溫和之意,轉而換上一副冰冷的語氣:“那就看你怎樣選了。你要是聽他的,人頭立時落地;但你要是聽我的,至多隻是丟幾根指頭,還能保住一條命。其中利害,你不妨斟酌一下——不過,我的耐心有限得很,所以隻有三聲數的時間,過了時間如果你還不肯聽話嘛……”


    任舟不不動聲色地又將刀鋒抵得更近了些,莊丁的麵色亦隨之而蒼白了幾分。


    “那就抱歉得很了。”


    “三!”


    莊丁再度看向了羅賢——在他的眼中,自己的這位莊主或許是此時唯一能將他超拔出苦海的救星。


    可惜,他再度失望了,羅賢隻是對著他露出了一抹寬和的笑容,就像是一個饒有興致的觀眾一樣,卻不肯多說一句話。


    “二!”


    莊丁緊緊地抿住了嘴唇,改而看向了劉慎之,卻因對方的嗔容怒目而又迅速移開了視線。


    “一!”


    任舟的計數已到了末尾,莊丁仍是一動不動,目光卻堅定了許多。


    羅賢素有仁名,自己雖然不過是一介下人,可莊主也不至於見死不救。


    這是他此時因羅賢的那抹笑容而生出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是對是錯,但他決心賭一賭。


    萬幸,他的運氣實在不錯。


    就在任舟冷笑一聲,作勢手上用力、將要割斷莊丁的喉嚨時,羅賢終於忍不住高喊了一聲“且慢。”


    “哦?”任舟雖是依言而停下了動作,可“千山”實在太過鋒利、他的動作也太快了些,以至於莊丁的脖子上還是出現了一道不算太深的傷口,“羅莊主還有什麽話說?”


    瞧著因那道傷口而麵如土色、戰栗不止的莊丁,羅賢微微皺了皺眉毛:“他不過是一個下人,少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不妨賣給在下一個麵子,放他一馬吧。”


    他先前隻以為任舟是耍笑玩鬧,所以遲遲不肯發話。可此時見任舟出手傷人,他也就無法再作壁上觀了,語氣也相應強硬了許多。


    “羅莊主的麵子當然不小,但我的麵子也同樣要緊。”任舟看了看羅賢,又看了看顫抖如篩糠的莊丁,“雖然不能就此作罷,但我卻可以看在羅莊主的麵子上、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同樣是三聲數,三聲數以後、你再不從命,那就誰也救不了你了。”


    見任舟主意堅決,羅賢隻好衝莊丁使了個眼色,就連劉慎之也微微頷首。


    事關性命,又有羅賢默許以及劉慎之首肯,莊丁再不猶豫,就在任舟喊出“三”的同時,莊丁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探手向著劉慎之的臉上抓去。


    劉慎之雖然麵露苦笑,卻是不躲不避,擺明了任由莊丁施為。


    但是,就在莊丁的手指距劉慎之的胡須僅有三寸遠的時候,任舟忽然出手如電、猛地攥住了莊丁的腕子。


    “任大爺……”莊丁眼巴巴地看著任舟。


    “沒事了。”


    任舟說著話,手上一鬆,放開了莊丁的手腕,另一隻手也從莊丁的脖子旁挪開了,手腕一翻,“千山”已隱藏在了袖子裏。


    然後,他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囊,由其中取出了一個小紙包遞給了莊丁。對方茫然地接過以後,他才重新將錦囊放迴懷中,手再出來的時候就變為了攥著一小錠銀子,約莫有三四兩。


    “紙包裏是傷藥,拿水調勻之後抹在傷口上,明天應該就好了。至於這錠銀子,就權當是我賠禮了。”


    任舟的語氣又換迴了先前的那種平和,說話的時候還不忘輕拍著莊丁的肩膀。


    莊丁的表情疑惑與感激參半,似乎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以眼神請示羅賢。


    羅賢含笑道:“長者有賜,卻之不恭。任少俠既然說了給你,那你收著便是了。”


    “多謝任爺,多謝莊主!”


    得此橫財,莊丁好像已忘卻了先前的為難和不快,滿麵笑意地用兩手捧著銀子和藥包,分別衝任舟和羅賢作了兩個揖。


    “下次有這樣的好事、能用一道口子換三兩銀子,你不妨找我。”劉慎之胡子輕輕抖了抖,“但是,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隻不過是解釋一下我為什麽肯放走張一塵而已。”任舟聳了聳肩,“我擔心紅口白牙地說出來你不肯盡信,所以隻好為你演示一下當時的情境。”


    劉慎之麵露疑惑:“你的意思是說,當時也有那麽一個人,像你現在這樣挾持著你?”


    這話雖然有些拗口,卻不太難理解。


    任舟輕輕點頭。


    “是誰?”


    “不知道。”


    “你不認識?”


    “當然——就算先前認識,當時也認不出來了。因為他的渾身上下都被黑衣包裹得嚴嚴實實,頭上還帶著個巨大的鬥笠,四周垂下的紗幔已足夠掩住他的麵容,更不必提他還戴著黑色的蒙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武林事件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杯中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杯中囚並收藏武林事件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