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相爭,勝負生死均在一招之內。


    但是,無論是誰都無法預料這一招什麽時候會到。


    所以在交手伊始,無論是張一塵還是劉慎之,均是以試探為主。可隨著交手時間的延長,雙方除了麵色愈發凝重以外,出手也越來越狠辣。


    到了第七招時,劉慎之在被張一塵快劍壓製的縫隙間,抓住了錯身而過時那一瞬間的機會,短劍改為反握、在張一塵的背上劃出了一道五寸長的傷口。


    這道傷口雖然不深,也不足以影響張一塵的行動,卻為張一塵敲響了警鍾。收攝心神之下,張一塵的劍勢雖然犀利如舊,卻比先前更多了一分謹慎小心。


    這樣一來,本就處於下風的劉慎之更無辦法可想,隻好打足精神全力應對。


    饒是劉慎之已夠仔細,但所謂久守必失、忙中出錯,到第十二招時,他雖然勉強架開了張一塵削向自己胸口的一劍,卻不意對方劍鋒一轉,變撩為刺,在他的左臂上鑽出了一個深有寸許的血洞。


    劉慎之麵色一白。


    見一擊得手,張一塵毫不放鬆,又是迅如閃電的連環三劍,開始的兩劍刺向了劉慎之胸口,最後一劍更比先前兩劍稍快些、削向了劉慎之的咽喉。


    劉慎之猛地一咬牙,同樣是三劍連出,隻聽“叮”、“當”、“叮”三聲連環,其中第二聲較之其餘兩聲更為沉重些。


    而後,劉慎之將張一塵的劍鋒輕輕一帶、又猛地一壓,自己則借著反衝之力退後了兩步,拉開了一段距離。


    有了這段距離作為緩衝,他雖然擺脫了張一塵的攻勢,但他的劍比張一塵的短了一半有餘,便更無取勝之機了。


    “未戰先怯,兵家大忌。這個道理劉家主不該不懂吧?”見狀,張一塵半眯著眼睛,卻沒有貿然追擊,“還是說,劉家主已經決定抽身而出了?”


    “道理嘛,我當然明白,決定嘛,我也沒有下。”劉慎之瞥了一眼左臂上的傷口,輕唿了口氣,又喬出原先那副輕鬆自若的樣子。


    “那莫非是劉家主已老,連這麽一點輕傷都忍受不住了?”張一塵冷哼一聲,忍不住出言譏諷。


    劉慎之笑嘻嘻地答道:“老不以筋骨為能,到了我這把年紀,再想跟你們這些年輕人爭鋒確實已經有心無力了。”


    “既然你已經明白這一點,那就不妨讓出一條路來。”


    劉慎之連連擺手:“那也是不行的。你不知道麽?人越老,麵皮便越薄,最受不了別人的質疑。況且,我已答應了任舟無論如何要保住羅莊主的性命。此時我叫你殺了羅莊主不打緊,要是以後任舟問起來這事,我該怎麽迴答呢?要是他時時拿這件事出來說的話,我豈非一輩子也見不得他了?”


    張一塵一皺眉,已看出劉慎之是有意戲耍他、借故拖延,也不再多說,作勢要再度挺劍而上,卻被劉慎之再次喊住了。


    “你還有什麽話講?”張一塵勉強壓住火氣,表現得出奇的有耐心。


    “再歇歇,再歇歇。”劉慎之嬉皮笑臉地迴答,“我今天車馬勞頓的,還要東躲西藏……等等,你不是想知道任舟在哪嗎?”


    “在哪?”張一塵咬著牙,停住了腳步,這兩個字幾乎是他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說來話長——但是我也可以長話短說。”見對方作勢又要舉步,劉慎之又趕忙改口,“其實以你的聰明才智也應該猜測一二,他肯定是去找你的新相好算賬去啦。”


    說完,見張一塵麵色不改,劉慎之又補充道:“按他的說法,你就算是瞞過了蔣涵洋的耳目、親身來到關外,帶的幫手也一定不多,光是帶上一個花清已很不容易。此時你的老相好已經死在了你的新相好手上,等同是幫我們去掉了一個阻礙,那麽此時守在你那位新相好身邊的也隻有他的那幾位舊部,那些人當然不是他的對手——你怎麽看起來好像並不擔心?”


    “我為什麽要擔心?”張一塵冷笑著反問,“就算無顏公子這些人並非他的對手,可也並非他一時半會能解決的。隻要我趕在他到達之前殺掉羅賢,那麽最終還是我贏了。”


    “可你那位新相好恐怕就不免要為羅賢殉葬了。”劉慎之忍不住叫道。


    “首先,我不相信任舟會殺掉她;其次,就算任舟真的動手了,那跟我也沒什麽關係。畢竟,我和她之間的交易隻是幫她殺掉羅賢和蘇欣,而不是保住她的命。”張一塵毫不避諱旁人訝異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答道,“隻要他們死了,那交易也就算是完成了。至於她的死活,我不想管,也非我能管。”


    話畢,張一塵不待劉慎之再多說什麽便挺劍而出,劉慎之也隻好被迫應戰。


    二度交手,雙方對彼此已了解得多,故而省去了先前那種無謂的試探,一招一式均是直指要害。本就因兵器而略出劣勢的劉慎之在張一塵的放手猛攻下更是顧此失彼、險象迭生,短短五招之內身上便多了三道新傷。


    好在,劉慎之雖然不免狼狽,卻隻是由於兵器之故,他的劍路仍舊平穩,不至因此落敗。


    “劉家主,你還是專心應付張龍頭便是了,不必分心來提防我。”二人激鬥正酣之際,一旁的白景行忽然開口了,臉上仍舊帶著那種獨有的微笑,“以我的身手,哪怕莊主身負重傷,也絕不是我能對付的。況且,無論怎樣,羅莊主都是我的舊主,還剩些情分在。”


    他此時開口,說的雖然是要劉慎之放寬心,卻無疑牽扯了劉慎之的心神。


    先前羅賢的功夫遠勝張三,卻還是因分神而險些落敗,此時劉、張二人的能耐本就仿佛,這片刻的分心便更足以左右生死。


    眼見劉慎之麵露恍惚,張一塵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原本挑向劉慎之肩膀的一劍忽而化虛為實,輕鬆地崩開了劉慎之慌忙的招架。


    僅在一瞬之間,原本呈纏鬥之勢的二人便已分出了勝負。


    劉慎之看著脫手而出的短劍,又低頭掃了一眼抵在自己脖子旁的長劍,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什麽,隻是苦笑著歎了口氣。


    “劉家主還有什麽話可講?”


    “當然,還有最後一句。”劉慎之忽然看向白景行,“你還真是又講道義又聰明,既幫新主子分憂,又不忘向舊主子賣好,我真是佩服極了。”


    他的嘴上說著“佩服”,可話裏卻滿是諷刺和揶揄。說完之後,他不等白景行的迴答,便重新看向了張一塵:“好啦,我已沒別的可說,你可以動手了。”


    “我從未說過要殺你吧?”


    “你好像確實沒說過。”劉慎之點了點頭,“但是你也該明白,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殺羅賢。”


    張一塵再次露出了那種微笑,隨著這陣笑容而扭曲蠕動的傷疤令近在咫尺的劉慎之不禁有些渾身發癢。


    不過,他並沒有迴答劉慎之的話,而是手臂一揮。劍光閃動之後,劉慎之的肩膀和兩條腿上便多了四道傷口——四道足以令他走不動路也抬不起胳膊的傷口。


    萎坐在地的劉慎之拚命咬著牙、以免在不經意間因痛苦而發出呻吟。


    正像是他自己說的,他是個很愛麵子的人,所以先前沒有討饒,此時也不肯露出怯態。


    就在張一塵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強忍著疼痛開口了,仍不忘做最後的努力:“你就算殺了羅賢,恐怕也走不出這間大廳。”


    “哦?”張一塵的腳步一頓,低下頭,衝著緊盯著自己的劉慎之露出了一抹滿含深意的笑容,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向著羅賢走了過去,“那時就是用到你的時候了。”


    劉慎之說不出話了。


    他還能說什麽呢?無論是威脅還是告饒,對於張一塵而言均無意義,所以他就隻能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張一塵一步一步地向著羅賢走了過去。


    被張一塵握在手中、斜指向地麵的劍鋒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道奪目的亮光,不偏不倚地射入了劉慎之的眼中,令他忍不住把眼睛微微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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