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明天將要參加群英會的各路人馬來齊以後,“項將軍”終於出現了。


    正如湯不名在中午所說的那樣,“項將軍”似乎身患重病,連喘帶咳地講了幾句場麵話,聲音也虛弱得很。


    一開始,還有些人向他問安、表達一番關心之情,他也盡量地迴應了幾句;到後來,說話的人越來越多,他就有些應付不過來了,猛烈地咳嗽了幾聲以後,滿麵漲得通紅。


    在這樣的狀況下,作為“項將軍”最忠實的部屬,湯不名就順理成章地請他迴去休息了。


    可就在他將要被湯不名攙扶著離開的時候,忽然有人高聲問了一個問題。


    一個場上大多數人都關心的問題。


    “龍頭,褚使者的事情查清楚了麽?”


    這一聲過後,場麵頓時安靜了下來,因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項將軍”身上,想要看看他怎樣迴應。


    項將軍派出去調查此事的人幾乎被殺了個幹幹淨淨,就算有幾個僥幸逃脫,也沒查出個什麽結果,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此時無論他怎樣迴答,都會有一連串更尖銳的問題等著他。


    可是在這樣的關注下,他又不能避而不答,否則更要惹人猜疑。


    最終,伴隨著幾聲劇烈的咳嗽,項將軍含混地迴答了一句“明天自有分曉”以後,便示意湯不名加快腳步、扶他離開了。


    除了這一段以外,這次晚宴剩下的內容也就和中午的那一場大同小異了——依然是湯不名代為主持,他也像上次一樣、挨個與這些賓客們單獨敘話。


    這些對於任舟等人而言當然沒有什麽新意,所以他們用完飯以後,一點也不願耽擱,和湯不名打了聲招唿以後便離開了。


    迴到了住處,三人也並不像之前那樣自在了。原因無他,隻因為這裏房屋連棟,他們的房子與別人的居室不過一牆之隔。先前來的人不多,兩邊還有空餘;現在人來齊了以後,幾乎將這座院子住得滿滿當當。


    為免隔牆有耳,他們便不得不慎重些。


    好在,計劃先前已商量妥了,此時也沒有什麽要事,不過是點評一下今晚那位贗品的表現,以及分析一番湯不名如此布置的用意。


    邊聊邊等了半晌以後,任舟聽到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交談和腳步聲,便看了一眼褚師泉。


    交換了一下眼神,褚師泉心領神會地站起身,匆匆地離開了。


    見到有人出來,門外的聲音先是頓了頓,緊跟著有人認出來褚師泉的身份,上前攀談了幾句,便順勢邀請他到自己的房中盤桓。


    “能行麽?”等到那些聲音漸遠以至消失後,劉佩瓊忍不住輕聲問道。


    任舟伸了個懶腰,答道:“能不能行的,就是他了。”


    “你這叫什麽話?未免也太敷衍了。”


    “凡是涉及到人的心思,那誰也不敢打包票。不過,這些人就算衝著武當山的麵子,再加上與褚天錫的舊情,應該也不至於會去通報湯不名。而隻要不去通報,就說明他們還是心存疑慮,那明天就有轉機。”


    “那要是萬一有人真的去通報了呢?”劉佩瓊鍥而不舍地問道。


    在以往,她好像從沒有這麽謹慎過,隻不過這次的情況非比尋常,再加上這種環境造成的壓力,令她不得不多存些小心。


    聞言,任舟微笑了一下:“就算有人想去通報,不是還有我麽?”


    劉佩瓊說不出來話,也無需再說了。


    她隻覺得她的心猛跳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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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闌人靜,雲夢廳內仍點著燈火。


    湯不名負手站在那張巨大、豪華的主座前,靜靜地看著這把椅子,以及椅子前的桌案上擺著的那一方印章。


    他唿吸平穩、麵無表情,這兩樣在南方綠林代表著無上權威、也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此刻就這麽擺在他的眼前,卻仿佛沒有在他心裏引起一丁點的波瀾。


    在他的身後,站著兩個嘍囉打扮的人物,一個臉上帶著一張麵具,另一個則少了右手。


    他們就這麽安靜地站在湯不名的身後,就像當初湯不名默默站在項將軍身後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湯不名才迴過神來,長出了一口氣之後,轉過身看著身後的兩人。


    “一切如常?”湯不名問這句話時,眼睛看向了沒有右手的那個人。


    此人輕輕點了點頭,帶著自信的微笑答道:“是。我今晚再去檢查一下,可確保明天不會出一丁點亂子。”


    “那就好。”湯不名向著無窮的夜幕中看了一眼,“畢竟是自家兄弟,若非迫不得已,誰願意讓他們送命?一會去的時候,有勞譚大爺代我送去些好酒好肉,權當送行了。”


    “湯大哥放心,我一定帶到。”


    他們交談時,一個稱對方“大爺”,另一個迴稱“大哥”,聽起來滑稽非常,可是他們好像覺得正常得很——因為他們說的,本就是兩件事。


    “好啦,傳令下去開始布置吧。”湯不名側過身子,輕輕地拍了拍那張桌案以後,又看向了那位帶著麵具的人,“明天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今天早點辦完,也好早點休息。”


    “是。”


    這次的迴答就簡潔多了。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湯不名又轉過了身子,拿起那方印章來,仔細地撫摸著。


    隨著這種動作,他的眼神也由從容變為了迷茫,最終,這種迷茫褪去,隻剩下了一種不顧一切的狂熱。


    這枚冰冷的玉章,在他的手中卻好像變得跟烈火一樣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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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沒有要事,絕少有人願意到囚龍洞中來。


    除了環境的原因外,更因為這裏的名稱和功用都帶著一股不祥的意思。


    人們對這些匪盜們常常有一種誤會,那就是認為他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可事實並非如此,沒有人——起碼很少有人能真的不怕死,所以愈是像這樣的人,反而對吉兇禍福愈是在意,生怕跟那些不吉的東西沾上邊。


    但是當上命所差的時候,哪怕不情願,也不得不依令行事。


    比如現在。


    “譚大方?”值守的官兵對著火光看了看對麵的人遞過來的腰牌,又重複了一遍他自報的姓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譚大方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是我,是我。”


    “要是想見褚使者,怕是不太容易啊。”守衛一邊說著,一邊瞟了一眼譚大方手裏提著的兩個巨大食盒,“你也知道,褚使者交遊廣闊,如今各路的首領聚齊,有不少都想來探望一番。可我要是把他們都放進去,那不是亂了嗎?”


    “是湯大哥派我來的……”


    “廢話,要不是湯大哥派你來,我早把你轟走了。”守衛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打斷了,又轉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也不賣關子了,兄弟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站崗,日子實在是難過得很……”


    說著話,他還眨了眨眼睛。


    譚大方見狀,心領神會地放下一個食盒,從腰中摸出了一小塊銀子,放在了守衛的懷裏。


    “都是當差的兄弟,我當然明白。一點心意,權當請老兄喝酒了。”


    守衛這才露出笑意,點了點頭,說了聲“來”,轉身便領著譚大方進了囚龍洞。


    穿過了此起彼伏的叫罵和唿喊,守衛最終停在了最裏邊的囚室前。


    “進去吧。”打開了鐵門,守衛衝譚大方吩咐道,“別耽擱太久,我就在外邊等著。”


    “這……”譚大方聞言,麵露猶疑,一咬牙,又放下食盒,掏出了一小塊銀子遞到了守衛的麵前。


    守衛沒忙著接,而是一蹙眉,問道:“什麽意思?”


    “湯大哥交代下來,讓裏邊的兄弟吃頓好的,恐怕急不來。”說著話,譚大方提起食盒來晃了晃,“要是怕這憋屈,老兄可以先在外邊等會……”


    “這叫什麽話?”守衛一把推開了譚大方的手,然後把先前放在地上的那個食盒撿起來了,“大家都為了湯大哥辦事,還弄這些做什麽?寡酒難飲,不如一起熱鬧一下。”


    譚大方一愣,旋即喜出望外地答道:“那最好,那最好。”說完,便當先進了囚室。


    守衛緊跟著他進去了以後,隨手把門掩上了。


    不多時,門內便傳出來一陣勸酒、交談聲,似乎氣氛很是暢快。


    再過了一會兒,譚大方匆匆地跑到了囚龍洞的門口,向著門口的另一個守衛耳語了一番。


    一聽說裏邊有酒有肉,這位守衛也跟著心動不已,眼睛都跟著亮了起來,在左右掃了一圈,確定周圍無人以後,一咬牙,也跟著譚大方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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