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意為“天子渡津之所”,古稱“直沽”、“海津”。正如俗諺“九河下梢天津衛,三道浮橋兩道關”中所說,天津位於南運河、子牙河等多條河流的交匯入海口處,以其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而成為了北方首屈一指的交通樞紐。


    而劉佩瓊想去的“津東”,便是天津以東四五十裏的一處小鎮,以其“小賽神”盛會而在周邊的州縣中薄有聲名。


    “小賽神”的曆史並不算悠久,相傳是前幾任太爺留下的規矩:每到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時候,當地的百姓便各出當年裏得到的最稀奇的物事,以資觀賞和交易。太爺這個想法的本意是顯出當地百姓的富裕闊綽來,討個“為官清廉、百姓安居”的美名。後來這位太爺果然受拔擢高升了,繼任者也有樣學樣,這“小賽神”漸漸地便成了慣例。


    再到上一任太爺來任職的時候,又放開了管製,不拘是當地的百姓,各地的商賈盡可來買賣貨物,令這集會的規模更龐大了不少,以致吸引了許多戲班伶優來演出,進一步地吸引了更多人去參觀,名聲也跟著傳開了。所以這“小賽神”雖名為“小”,但發展到今天,單看規模的話,也與正牌的“賽神會”相差無幾,甚至猶有過之了。


    這些緣由,當然是一路上窮極無聊的時候任舟隨口給劉佩瓊講的。


    啟程的時候,任舟本想著租輛馬車,既可省力,又能省時。可惜,這迴老楊說什麽也不肯把陳公子給的那份銀子交出來了。任舟逼得急了,老楊便托詞“留備急用”,還用力地向任舟使眼色,反正是不肯就範,卻把任舟看得莫名其妙。


    從老楊那掏不出錢來,任舟隻好指望劉佩瓊了。


    可惜劉佩瓊此番是“離家出走”,為的是抓賊,當然也沒帶多少銀子——更何況像她這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門之女,哪會把銀子放在心上呢?出門時隨便帶了些財物,也在京中耗幹淨了,此時與任舟一樣是囊空如洗。


    所以兩人隻好步行了,非但要步行,而且連客棧也沒得住。一路上要麽是在路邊的人家裏借宿,要麽是在野廟裏湊合。可借宿的話,便要叫主人騰出兩間屋子來,頗為不便,加之他們又乏禮答謝,實在抹不開麵子,到頭來還是住破廟的時候多。


    開始的時候,劉佩瓊對這種“浪跡江湖”的生活充滿了無限的遐想,期待得很,可是在破廟的供桌上睡了一晚之後,她便興致缺缺了,每天數著日子,巴不得早點到津東。


    瞧著她的這種表現,任舟已不忍心再拿“到了津東也沒錢住客棧”打擊她了。


    在路上足足走了四天之後,在第五天的傍晚,兩人終於進了津東的地界。


    這四天裏,開始的時候任舟還能講點“小賽神”的來曆這一類風物故事,可時間長了,任舟所知也有限,隻好轉而講起了武林中各類奇聞異事,再到後來,任舟幹脆講起了自己的各種經曆見聞,頗有點自敘平生的味道。


    每次講這些故事的時候,劉佩瓊聽得是興致盎然,任舟卻不禁在心裏琢磨:若非是無聊,恐怕就算蔣涵洋以刑具逼供,自己也不肯說得這麽詳盡。


    無聊實在是人生能遇到的所有難事裏,最痛苦的一件。


    相較而言,這種連日趕路的勞累實在是不值一提了。


    好在,到了津東,也就意味著這種無聊的日子到頭了。


    瞧著刻有“津東”二字的界碑,劉佩瓊不禁喜形於色,任舟也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四處望了望,卻見不到一戶人家。


    “再往前走走吧,估摸離縣城也沒多遠了,要是尋不到住處,就進城再說吧。”


    說著話,任舟輕輕地撫摸著腰間的那柄劍,像是對劉佩瓊說,卻更像是在同這柄寒冷的破劍交流。


    劉佩瓊見狀,不禁輕輕撇了撇嘴。她早瞧出任舟似乎對這柄劍感情深厚,可問起來的時候,任舟隻拿“故友相贈”來搪塞,不肯細說。此刻看見任舟的動作,劉佩瓊哼了一下,問道:“要是沒有住處,你肯當了這柄劍救急麽?”


    “何必當劍呢?”任舟故作驚訝,“城裏就算沒有破廟,也該有個牆角旮旯什麽的,至不濟,也可找間無人的柴房湊合一晚。”說罷,又向劉佩瓊眨了眨眼睛:“這樣的事情,佩瓊小姐當然比我更有經驗,就不消說了。”


    連著幾日的朝夕相處,兩人的關係當然也熱絡了許多,最明顯的一處,就是任舟的稱唿由“劉小姐”變作“劉佩瓊”再成了如今的“佩瓊小姐”。


    劉佩瓊聞言哼了一聲,也不答話,賭著氣自己往前走。


    任舟嘻嘻一笑,也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任舟便越覺得奇怪:相比先前的信馬由韁、全看任舟指引,一進了津東,卻成了劉佩瓊在前邊帶路,途經人家的時候,也無意上前問路,好像對此處熟悉得很。


    不過瞧著劉佩瓊仍是賭著氣的樣子,任舟也故意沒去問話,以免碰一鼻子灰,隻是默默地跟著。


    然後劉佩瓊看起來好像更生氣了。


    先前兩個人連走帶說的,腳程不快,可現在劉佩瓊卻越走越快,甚而提起了輕功,也不知道是為了任舟揭短而怒氣不息,還是為了為了什麽別的原因。任舟隻好也加緊了步伐。


    又走了約摸一個時辰,劉佩瓊便在一處村落的大門口停住了腳步。


    任舟抬頭看了看,大門上掛著個牌子,寫有“勇鄉”兩個字,一旁立著塊碑,上邊密密麻麻地鐫著一篇文章,任舟大體地瀏覽了一下,文章是講此莊原名“孫家莊”,因除賊有功,賜名“勇鄉”。文章的末尾刻有時間,用的年號還是前朝的。


    任舟摸了摸嘴巴,看了劉佩瓊一眼。


    劉佩瓊此時終於露出笑意來了,頗為得意的看了任舟一眼,好像在等他開口問自己。


    “佩瓊小姐,怎麽到這裏來了?”


    縱然是瞧出來了劉佩瓊的意思,任舟也隻能老老實實地擺出虛心請教的樣子,權作是逗人開心了。


    其實他一見到碑上刻著的“原孫家莊”,已明白是怎麽迴事了——他記得,劉慎之的妻子正是姓孫。


    劉佩瓊果然很受用,不過並不急於解答,而是刻意地又把臉扳起來了:“這當然是我的……朋友家。一會跟著我進去,不該說話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要說,以免露怯,我麵子上也不好看。”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偷偷從家裏跑出來,此時倒是顧惜起麵子來了。


    任舟強忍著笑意,佯裝認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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