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任舟已經在百花苑裏幹了一個多月。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太短,剛好夠他把陶然院裏外的各色人等認了個七七八八。


    但除此之外,他就別無所獲了。


    另外的三座院子,他別說進去,連裏邊的風景都沒看過一眼。


    至於那位花清的心腹、“花斑蛇”薛雨,他也是一次都沒見到過。


    期間,陳公子倒是來過兩趟。


    不過他不算是熟客,由於他父親的緣故,又乏人引介,所以也隻能和任舟一樣,在陶然院裏盤桓。


    趁此機會,陳公子也問了問任舟的進展如何。


    可惜,得到的答案顯然不能讓他滿意。


    好在他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所以並沒有表現出不滿,隻是露出一種憂慮的表情。


    “張一塵最近有什麽動作了嗎?”


    陳公子的表情,任舟當然看在眼裏,所以他適時地表達了關切。


    陳公子長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有,所以我才更擔心。他之前的動作,可謂迅雷不及掩耳。現在他雖然一時按兵不動,但我們更要搶在他行動之前早做準備,否則等他開始動手,我們再做什麽恐怕也晚了。”


    “張一塵不過一介草莽,就算是他沒有動作,單憑他身為綠林道的龍頭,難道不能治他的罪麽?綠林道的那些生意,哪一樁不是殺頭的買賣?”


    聽到任舟的問題,陳公子麵露無奈:“談何容易。一來,北方七路綠林聚眾上萬,其中不乏豪勇之士,又大多盤踞在深山,就算是派出大軍,也難以一戰功成;二來,諸夷環伺,虎視眈眈,邊關的軍隊不好開拔,其餘軍隊又各有任務,不能輕舉妄動;三來,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就算真的有這麽一支軍隊可供差遣,可因此耗費的無數錢糧,又到哪裏去籌措呢?”


    “六扇門既然統管江湖事宜,那可以派出好手,假托六扇門的名義去把他抓了,不就結了?”


    “也不行。”陳公子輕輕搖頭,“‘蛇有蛇路,鼠有鼠道’。綠林道存在了幾千年,無論哪一朝、哪一代都難以將其徹底消滅,本朝也不能例外。所以,六扇門雖然有監察綠林之責,可隻要他們的行為不出格,六扇門也不能多加幹預。否則一個不小心,可能會激起民怨。此外,張一塵的來路成謎,能瞞得過六扇門,恐怕其背後的勢力不小,實在是讓我有些投鼠忌器。”


    “出格?比如勾結朝臣麽?”


    陳公子點了點頭:“不錯,身為草寇卻與官員交從過密,便有謀反之嫌,所以我才請你來查訪一番。要是有所收獲,便能作為抓捕張一塵的借口,到時候任誰也說不出什麽。”


    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繞到自己的身上。


    任舟也跟著歎了口氣,隻覺得頭疼得很。


    “好了,我在這裏呆得太久了。”


    陳公子站起身來,整了整袍子。


    任舟的崗哨在廊橋的一個拐角處,平時少有人盤桓。就算偶爾有人,也隻是匆匆路過。


    陳公子此前便是裝作觀景,倚在任舟身旁的欄杆上,一邊四處眺望,一邊與任舟低聲交談。


    “不用心急。臨近年關,想來大小宴飲不會少。而且六天後是王柱國的誕辰,半個多月前就撒出帖子去,定在這裏設宴,到時我也會隨父出席。這或許是個機會。”


    說完這句話,也不等任舟迴答,陳公子就離開了。


    幾天後將有大人物在這裏過壽的事,任舟早就在閑談時聽老李提到過了。


    隻不過,之前他也見了不少官員來這裏集會,卻都是在解憂院和消愁院裏擺的席,跟他扯不上關係,所以也不敢問得太多。


    現在聽陳公子的意思,這位大人物的宴席規模恐怕不小,到時候可能要整個地包下百花苑來。


    彼時,各個院子裏來往的人數眾多,自己或許就有機會混雜其中、到其他三座院子裏瞧一瞧了。


    他安靜地站在陰暗處,靠在廊橋的立柱上,一雙眼睛左右地掃視著,看起來盡職得很。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全不在差事上。


    一方麵,任舟為了即將到來的壽宴而感到期待。


    誠如陳公子所說,這是個混入其他三座院子的好機會。到時候其他院子的人手恐怕不夠,應當會從陶然院抽調,憑著老楊和桃枝的關係,不愁自己沒有機會參與此事。


    可另一方麵,到時候京城的貴胄畢集,少不了碰上些熟臉。


    例如徐家的大少爺,或者嚴家的高手們。


    前者還好說,頂多是計劃敗露,再另尋他法就是了;但要是碰上後者,那可能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前任的嚴家家主嚴景鬆就死在任舟手裏。


    論起打架,任舟倒是不怵,畢竟堂堂的家主都折在自己手裏了,這些徒子徒孫又算什麽呢?


    任舟擔心的是,一旦交起手,恐怕逃不過花清和徐文昭的眼睛。到時候自己的身份敗露,他們自然會追查自己是如何混進來的。


    問到桃枝身上時,她想必也不會隱瞞,追本溯源起來,少不了會查到老楊。


    憑著嚴家的勢力,要了老楊的命易如反掌。


    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但因此拖累了老楊,這是他不願看到的。


    羝羊觸藩,進退兩難。


    好在還有幾天的時間,任舟自信能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既不負陳公子的托付,又不至於連累老楊。


    實在不行,大不了另尋他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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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值崗時,老李總共會帶人巡邏三次。


    最後一次是在子末醜初。一般到了這個時候,院子裏的人已不多了,盡興的客人已經離開,而留宿的客人也在房間休息了。


    所以,巡完這一趟之後,跟著老李的一隊人就可以迴去睡覺了。


    站崗的二隊雖然不能離開,但畢竟沒什麽人檢查,在各自的位置上或坐或躺地休息一會,也沒有人較真。


    今天也不例外。


    老李似乎剛從被窩裏起來,哪怕已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裏走了一段路,卻仍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從任舟的崗哨經過時,他一邊把雙手裹在腋下、好把棉衣拉得緊一些,一邊打著哈欠。


    遠遠地望見老李帶人過來了,任舟趕緊抖擻精神、站得筆直。


    等他們走得近些,任舟又往前迎了兩步,走到光亮些的地方,堆出滿臉的笑容來,喊道:“李班頭。”


    瞧見任舟那副一絲不苟的派頭,老李不由得露出一些滿意的微笑來,衝任舟點了點頭,說了句“辛苦了”。


    寒暄完了,老李照例檢查了一下任舟的身份牌之後,又照例問了問附近有什麽異常沒有。


    任舟當然是據實迴答。


    聽說一切如常,老李麵帶嘉許地伸手拍了拍任舟的肩膀,又囑咐了一句“打起精神”的廢話之後,就匆匆走了。


    眼看著老李走得遠了,任舟才半躺在欄杆上,背靠著立柱,打算休息一會。


    雖然這樣不會休息得太好,但也聊勝於無。


    正在任舟放鬆了精神,閉目假寐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頭頂傳來“噌”的一聲。


    這聲音輕極了,就如一隻貓在快速奔跑時用足輕輕點地發出的聲響。


    卻還是沒有躲過任舟的耳朵。


    任舟猛地睜開了眼睛,屏息凝神地等了片刻。


    直到遠方又傳來一聲更細微的動靜後,他騰身而起,在欄杆和立柱上先後輕輕一踏,便躍到廊橋的頂棚上了。


    他本來就藏身在陰暗處,起身和落地時又十分小心,所以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四周仍是一片寂靜。


    任舟並沒有立刻站直身體,而是伏在廊橋上,先朝前看了一眼。


    借著月色和燈光,他隱約瞧見了一團黑影正在飛馳。兔起鶻落,每一步都跨出一兩丈的距離去,發出的聲響卻不大。


    任舟不由覺得有些僥幸。


    想來,若非是這位不速之客剛才恰好落在自己的頭頂上,恐怕自己也不會察覺出什麽來。


    ‘好高明的輕功。’任舟在心裏暗自讚歎。


    之後他又向兩旁和身後看了看,確定那位黑衣人沒有其他同伴了,才起身跟了上去。


    他沒有高聲喊叫,引起別人的注意,隻因為他看出,那個人的方向是衝著隔壁的解憂院。


    這對他來說,也是個絕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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