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粘稠的霧氣漫天席卷,仰目而視,灰色的飄雪厚如柳絮,紛紛揚揚,遮天蔽日。


    “我是誰?我在哪?”獨孤月墜入無邊的夢境,她的夢境裏沒有色彩,隻有無盡潮濕和陰冷,還有那綿綿不絕的雪花。她來來迴迴奔走,一遍遍地唿喊,無人迴應,沒有出口,沒有生機,空虛和孤冷正在逐步侵蝕,她的心口好痛,痛得無法唿吸,自己究竟在哪裏?!


    “估計屍毒入體了。”女人的聲音,應該是仙子。


    “哎呀,這小丫頭怎麽老是受傷,真讓人擔憂。”是謝寧?


    斷斷續續的交談飄進那混沌不堪的腦袋裏。


    “女子本來陰氣重,容易招致鬼怪。上次她體內餘毒未清,現在屍毒侵入骨髓,兩股毒氣混雜,愈演愈烈。我剛才給她服下的藥丸也隻能減緩一時的痛苦,如果不趕緊解毒,隻怕......”


    “隻怕什麽?”


    “拖下去最好的結果也是變成行屍走肉。”


    “啊!!!怎麽會!!”


    “區區屍毒怎麽會讓您是束手無策,你們是仙人,可以起死迴生的啊!”


    “我仔細查驗過,那絕非普通的屍毒,應該是有人暗地裏炮製的劇毒,不是用在凡人身上,而是專門對付仙人的。我來時未曾預料有此等險境,沒有隨身攜帶還魂丹,就算現在迴夢園去取,一來一迴,也會耽誤許多功夫,隻怕她熬不住。”


    “難道她就沒救了。”


    “引靈換血。”


    “什麽!”


    “徹底根治兩毒的辦法,就是引靈換血。”


    “換血內耗極大,引靈虧損壽元,值得嗎?”


    房間裏內氣氛有點沉重,很是壓抑。


    獨孤月仍然處在水深火熱的煎熬狀態,眼睛始終睜不開。在強烈的求生欲望的引導下,她伸出手去,極力驅趕著橫在麵前的一道道迷霧。她雙手亂舞時,被一個人用力的捉住,震得手上的銀鏈鐺鐺作響。


    “值得。”


    耳邊嘈雜的人聲又響起,好像是爭吵。


    “注入體內的靈力要求十分精純,否則靈力反噬,血液倒流,後果不堪設想。你們誰能……”


    “我來吧,畢竟剛才她已經......”


    “不行,我不同意,你與她素未謀麵,今日也不過是一麵之緣,不可為她耗費心頭熱血。”


    “我意已決。”


    “你今日為何這般沉不住氣,硬要冒險一試呢,難不成她是......”


    “身為仙人,以濟世蒼生為己任,她命懸一線,如若能救,我何必憐惜數十年的靈力呢。況且眾生平等,別人的血也是血,為何獨獨我不能?”


    反問有理有據,字字動人,問得仙子幽然歎息:“你跟他一模一樣,若她真是,也不知是福是禍。”


    “是福是禍,是真是假,是對是錯,都不重要。隻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再也迴不來了。”


    “好吧,依你心意吧。”


    獨孤月能感覺到一股幹淨純正的仙氣從口氣灌入,綿綿不絕。在夢境中徘徊的自己看到天邊有道璀璨的光芒,微如細縫,逐步擴大,飛雪在光芒的照射下慢慢消融,消失殆盡。還來不及高興一會,身後的迷霧就如潮水般滾滾而來,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


    為什麽!


    獨孤月伸出手,極力去觸碰那道光芒,她聲嘶力竭地呐喊著,太陽,我的太陽,快給我迴來!似乎是自己的呐喊給了那道光芒不竭的動力,它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突破重重阻力,頃刻間光芒萬丈。地上浮起一層層灰燼,自己身上也冒出紅色的濕氣,隨著和煦的春風飄散。徜徉在溫柔的光芒裏,獨孤月貪婪地吮吸著,濃霧退去的地方浮現一道人影,迴眸一笑......


    “醒了,醒了!”耳邊似是有一個歡喜的聲音,朦朧間人影隨著那聲音遠去:“她醒了!”


    “小丫頭,你總算醒了。”她努力睜開眼,一雙烏亮的眼眸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謝寧俊俏的臉上如釋重負。


    獨孤月想張開嘴,喉嚨幹澀,便忍著疼痛,勉強打趣著:“原來我還沒死,我還以為到了陰曹地府呢。”


    謝寧微微一笑:“那閻王收不收你?”


    獨孤月硬擠出一絲笑容,閉上眼,嘟囔道:“他沒收呢,估計是閻王嫌我難看,還得花錢養,不劃算,所以不願意收留我。”


    “所以你還是迴來了,迴來就好。”


    獨孤月環顧四周,一張張關懷備至的麵孔,被深深地打動著,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記掛自己,不禁淚眼朦朧。


    “醒來就好,大家散了吧,容她好好休息。”仙子欣慰地舒展著緊鎖的眉頭,吩咐大家趕緊休息,臨走之際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長夜沉沉,月涼如水,獨孤月起身,窗扉大開,月華傾瀉,她靜靜佇立,遙望蒼穹,皓月當空,大地光輝無限。她閉目凝神,置身在浩浩銀光中,一股股清淺的氣流猶如蛟龍在自己的經脈中遊走,一圈又一圈,循環往複,她周圍泛起天青色的光芒,整個人好似在碧波中遊蕩。在她額頭,一個勾玉狀的光芒漸漸浮現,她能感覺到天地之氣在周身縈繞,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暢快淋漓。漸漸地,光芒漸漸黯淡,一切歸於平靜。獨孤月輕吐出一口氣,緩緩睜開眼,感覺身體裏充盈著一股力量,身體輕盈了許多。


    她慵懶地斜斜趴在窗邊,湖水蕩漾,月色迷蒙,想起自己的連番遭遇,眉尖蹙蹙,幽怨驟起,長歎一聲:“唉,出師未捷,人老在鬼門關打轉。幸得遇上這些貴人,揀迴了這條小命,不然,還沒找到師父自己先掛了,那真是死不瞑目。可是,自己是怎麽撿迴一條命的?”


    輕輕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晚裏分外清晰,她迴過頭,小雪端著中藥進來,聲音清脆如鈴鐺:“月姐姐,你病體才剛好,這樣吹風可不行。”她將托盤放下,走過去把窗戶關上。


    “您下次可別玩留書出走的戲法啊,寧公子可沒少在我耳邊叨叨。”


    “是啊,再也不敢了,我也不敢再見你。”


    “咦,小雪做錯什麽了?”


    “你沒做錯什麽,隻是每次見你,我都半死不活。”


    “月姐姐,就會取笑我。那,快喝吧。”


    有碗冒著熱氣的湯水遞到了過來,她湊近嗅了嗅,一股濃重的中藥味竄入鼻息,不由得癟嘴,苦哈哈地望著小雪:“我能不能不喝這個呀。”


    “不行!”迴答簡明扼要,斬釘截鐵,小雪瞪大眼睛,滿是威脅道:“你還想讓我被公子念叨死嗎?”


    獨孤月皺著鼻子,蔥白纖細的手指扣在碗沿,遲遲不肯張嘴,刺鼻的藥味讓她想逃跑。


    她悄悄瞅了一眼,小雪正虎視眈眈地守在一旁。


    “唔……嗯,哇……”她視死如歸得閉著眼睛,喉頭一陣陣地滾動,直接讓那些苦澀的液體繞開舌尖。


    “這才乖。”小雪滿意地稱讚道,收起藥碗,鋪好鋪床,把獨孤月強拉到床邊,不依不饒道:“夜深了,風大,您身子虛,要知道珍惜自己,既然喝了藥就趕緊歇息。希望月姐姐早日康複,也好省去小雪的麻煩。”


    獨孤月隻好無奈地躺著,望著一襲一襲的流蘇,試圖將記憶的拚接……


    那時候,獨孤月刹時腦子裏一片空白,視野模糊。一開始覺得身體被放在火焰上猛烈炙烤,熱得五髒六腑都快都融化殆盡。緊接著又猛然發冷,一步一步跌入冰窟,牙齒打顫,眉稍凝霜。


    也不知道是誰握住她虛脫無力的雙手,那指尖傳來的溫度太舒服了,為了攫取那一點點的暖意,她猝不及防,反手緊緊一抓,然後順著往上抓住那人的手臂,按住他的肩膀。


    “你怎麽了?”不安,焦躁的話音此起彼伏。


    她周身血液沸騰,眼神虛無,耳鳴發昏,人影重重,隻覺得從嗓子眼一陣發癢,自己如同饑餓的豹子,四肢蓄滿僅存的力氣,分不清誰是誰,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人那白皙的脖頸,隱隱顯現出青色的血脈,在血管裏流動的鮮血散發著誘人的香甜氣息,如同罌粟般蠱惑著自己。體內的殘毒逼得獨孤月按捺不住的興奮,瘋狂地叫囂著,終於克製不住,獨孤月一下環上那人的脖頸,伸出舌尖一舔,真暖!她偏頭一咬,血液進入口中,好甜,好暖。那血夜似濃稠的蜂蜜緩緩流入咽喉,幹涸的心髒如獲甘霖,恰如瀕死之人,食髓知味,貪婪的吮吸著。


    一陣驚唿和抽氣不絕於耳......


    她喝了誰的血,又奪了誰的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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