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臉瘦了一些,已經有了略向內凹的弧度。


    不過這個瘦是餓出來的,說起來也怪少年自己。


    李伯陽不是真的女人,他頭天結婚時戴的那些首飾,第二天全都仔仔細細的擦拭一遍,用娟帕包裹著收了起來,盤算著等著妹妹來好用。


    逃跑的時候,由於情況緊急不及多想,“嫁妝”和“彩禮”全落在婚房裏了。


    加上身上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和錢票,這幾日基本上吃了上頓沒下頓。


    李伯陽將罐中的清水喝掉三分之一,出了屋,雖然還處在縣城裏,周圍卻是比貧民窟還要偏僻的被遺忘角落。


    這附近曾屬於“癘遷所(li qiān suo)”,是專門隔離麻風病這種烈性傳染病病人的地方。


    起初隻是一個病人被隔離的住宅,後來雖然因為收容的病人越來越多,已經搬遷到城外。


    但此地仍然讓人聞之色變,沒有誰敢來靠近。


    至於調皮的小孩,在大人抽斷了幾根竹竿子以後,也就老實都不敢來了。


    繞過殘牆,踩在另一邊已經徹底倒塌的廚房廢墟,少年摸索到灶台的位置。


    用手探了探內壁,收迴時手掌已經黑漆漆的一片,又給臉上補了一些鍋底灰。


    將手在衣服上隨意的蹭了蹭。


    李伯陽認準一個方向,離開了這裏,隨著不斷前進,周圍也逐漸變得熱鬧了起來,已經陸續可以聽到一些小販的吆喝。


    “煎餅嘞!新鮮剛出鍋的煎餅嘞!不要一錠金,不要一錠銀,隻要兩枚通寶銅錢,好吃的煎餅帶迴家嘞!”


    “缽缽雞呀,缽呀缽缽雞,五銅錢一串的缽缽雞~~缽缽雞呀,缽呀缽缽雞……”


    “咕嚕嚕~”


    伴隨著街兩旁的叫賣聲,尤其是小吃攤,配合著飄來的香氣,弄得李伯陽胃中不斷發出一陣陣抗議。


    他前晚運氣不錯,所謂民以拾為天,李伯陽就“拾”到了一個錢袋。


    也不敢去太好的酒樓,打聽了一家性價比高的,點了一桌子菜,好好的祭了一番五髒廟。


    可惜一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二來他是武者,搬運氣血都需要消耗能量。


    本就不多的錢,再怎麽計劃著花也很快花完,如今身上隻剩下幾枚通寶銅錢。


    “要不是如今變成了通緝榜上的黑戶,我堂堂李家大公子,也不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李家主營的是武館,和親家吳家在這個縣城裏的營生一樣。


    為了避免同行成冤家的情況。導致這邊李伯陽連個可以聯係的人都沒有,他如今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李伯陽之前衣食無憂,從未因為吃而發愁。這幾天的經曆,才讓他知道,人餓起來,真的什麽底線道德都可以拋掉。


    當你的胃裏空空蕩蕩,難受至極的時候,那種發痛發酸的感覺,隨著時間增加,不但沒有消逝,反倒不停地加劇,折磨著你本就緊繃脆弱的神經。


    到了這種時候,再沒有什麽冠冕堂皇道貌岸然,隻有生命最基本的目標,三個字——活下去!


    “隻老聽別人說‘生命會找到出路’,隻是沒有人想過很多時候,生命找到的出路,會活得不怎麽光彩。”


    少年搖了搖頭,心想如果真有因果循環,等自己有了實力了,如果他還記得這些“恩人”,自己不介意補償迴來。


    他李伯陽說到做到,這是少年的傲骨。


    倚靠在街邊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在人群中巡睃,李伯陽想要隨機挑選一位幸運觀眾。


    “這胖子看上去一臉的癡肥,但實際走路間極有章法,是一個練內家功夫的武道高手,藏得挺深。”


    “這個中年男人腳步虛浮,但不像有殘疾,估計害怕被偷,是把銅幣銀子等藏在了臭靴子裏,是個窮鬼。”


    “這老頭雙目混濁,走起路來也是老態龍鍾,但我觀他體內的氣血不弱,估計是一個煉氣三、四層的修士。”


    “咦!這小美妞屁股好翹……咳咳咳。”


    觀察了一陣,李伯陽卻沒有挑選到滿意的目標。


    別看他是武者,但也就能打得等閑三五個成年男子不能近身罷了,還得憑借一股勇武的狠勁。


    這是因為像他這種大家族的子弟,尤其是族中還有築基修士的,練武隻是次要目的,最終還是為了以武入道。


    因此所學的都是一些提升自己氣血的武功秘籍,連傷人都難,更別說“偷”技了。


    “學藝不精啊!”


    歎息一聲,李伯陽轉身退入到巷中,解開衣衫,朝身體摸索去。


    記得還有幾枚銅錢,先買煎餅對付一頓吧,白天再去其他地方碰碰運氣。


    衣衫剝落。


    首先入眼的,當然是雪白細膩的腹……咳,是幹淨的衣服內襯。


    這件粉色衣服,內襯用絹細的文字,記錄著大量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的小字。


    這衣服是吳家的彩禮,李伯陽自己默認的補償。


    兩家都是開武館的武者世家,送這麽一個特殊的“彩禮”倒也說的過去。


    上麵的內容李伯陽仔細研究過,是一部功法。名為《河上養元功》。


    其記載的內容相當詳細。


    不但密密麻麻的寫滿了經絡運行的線路,還有許多繁瑣深奧的口訣,以及更多的注解、遇到各種障礙的詳細解法,修煉有成後的效果、威能描述等等等等……


    可謂詳細至極。可惜字體太小了,初看之下仿佛一團亂麻,哪怕湊得極盡,就快貼到臉上,這些字看起來也相當費勁,“這麽小,你當是寫小抄呢。”


    哪怕從小被父母強壓著學習經絡知識,自問有些武道底子,李伯陽也能拍著胸脯說:他隻看得懂其中三分之一的內容,還是連蒙帶猜。


    這幾天倒是試著練了一下,沒練出什麽氣感或者成果,反倒由於沒有足夠的食物補充,讓他更餓了。


    所有的念頭拋在腦後,握著銅錢,李伯陽重新走迴街頭。


    此時頂多也辰時,又名“早食”,正是吃早飯的時間,然而刺目的陽光揮灑而下,卻讓隻穿了單衣的李伯陽感到渾身一陣燥熱。


    畢竟正值夏季,九月暑氣還沒消退,視野中肉眼可見的熱浪從地麵滾滾而上。


    才一會兒的功夫,街道上青石鋪就的地磚已經被烤得發燙,估計敲個雞蛋在地上都能熟。


    “公子,幹吃煎餅噎得慌,要不要再來杯豆漿。”小販極力推銷。


    “不要,我自己就是產豆漿的。”


    李伯陽要了兩張煎餅,花光了錢,隻吃一張,另一張用牛皮紙小心的裹好。


    又重新把自己縮在了屋簷下麵,視線望著街道尋找目標。


    說實話,白天作案不容易得手,加上天公不作美,大街上連個人影子都見不到。


    但他現在沒別的事情可做。


    關於吳家人的事有可能的目擊證人,李伯陽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印象中能找的人,都已經通通騷擾了一遍。


    想到那些人的神情,少年狠狠地咀嚼了一口煎餅,像是從某人身上咬下了一塊肉:“該死的狗縣官,我明明就是無辜的!”


    他當然清楚對方為什麽要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不是真糊塗,當然是為了吳家的產業。


    吳家人丁不旺,上下死的幹幹淨淨,連一個苦主和繼承人都沒有。


    因此,不管自己被不被抓住,這個黑鍋都得由“失蹤的李家小姐”來背。


    也因如此李伯陽沒有想過躲得那麽辛苦,不如主動走出去,吃幾天公家的牢飯,等待還他一個公道。


    因為擔心縣官會不分青紅皂白來個“先斬後奏”,畢竟隻有死人才是最讓人放心的,永遠也不會翻供。


    “聽說了嗎?繼吳家之後,南城的皮家,今天早些時候,也被人發現給滅了族了。”


    “皮家上到老人,下到孩童,包括雞犬,無一例外,全都被殺死,作案手法如出一轍,給人腦袋開瓢,挖空了腦髓,死狀那叫一個慘呐!”


    “啊?!雖然我也討厭這些大家族欺橫霸市,但是如此明目張膽的作案,也太囂張了吧。”


    “其實我比較好奇,這些大家族人員眾多,住宅又建在人口稠密處,兇手是怎麽做到不驚動任何的外人,以及感應靈敏的家畜犬隻,不留一個活口的?”


    正在吃煎餅的李伯陽微微一愣,隨即目光鎖定正從麵前經過的一對穿著綾羅的美婦,“胸好大……我呸!這兩人在說什麽?皮家也被滅族了?”


    兩人一人持折扇一人持團扇,遮著嘴小聲的議論,但逃不過少年武者的敏銳聽覺。


    李伯陽麵色微沉,皮家是不輸於吳家的大家族,族內同樣有築基修士。


    最重要的一點,皮家家眷眾多,且旁支、主脈之間同屋,住宅的規模比吳家還要大三分之二。


    這件事處處透著不尋常,作為縣城裏唯三的大家族。


    如果吳、皮兩家遭遇的這古怪事情繼續發生,縣衙以及僅存的那個家族絕對會坐不住。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難道是因為詭異?”


    這個世界有詭異李伯陽是知道的,如今的修行體係也建立在詭異上麵。有一些詭異,甚至能夠幫助凡人入道。


    但是同樣的,作為人族的大敵,人族修士針對詭異的各種防備、反製、以及偵測手段從未斷絕過。


    立足之地,更是重中之重,鋪設有大量的手段,確保對詭異“零容忍”。


    正是清楚這一點,如果真是詭異,反倒不會犯下這樣可怕的案件。


    除非是那種實力恐怖的大詭,但對方又怎麽會不直接屠城?


    所以,實際李伯陽更傾向於有某個實力強大的邪修或者是邪修團夥,利用詭異作為幌子,正在進行某種殘忍的儀式。


    李伯陽一邊把手指伸到嘴邊,伸出粉色的舌頭舔舐著指肚。


    細細思索,隻感覺細思極恐,胸中生出無盡的寒意。


    到底真相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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