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意識構築的世界在這一刻仿佛發生了坍縮,當單的意誌重新清醒過來時,它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另一個意識構成的空間中。


    而他的麵前,是那座熟悉的,破落的孤兒院,是那個荒蕪不堪,被它視為藏汙納垢的偏遠小鎮。


    【這裏是……】


    迴想起剛剛的一幕,看著自己的手掌,此時的它眼中那種瘋狂與詭詐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了那作為它存在本質的最純粹的怨恨。


    忽然,他仿佛感應到了什麽,轉頭看向旁邊。


    在那裏,青年兀自的站立著,手中斜提著那柄藍紫色的長劍,望向它的眼神中,藏著冷靜與冷漠。


    二者對峙,一時無言,直至單打破了沉默。


    【這裏……已經不是我們的意識中了吧。】


    “……嗯。”他點點頭,並未否認。


    “這裏是終焉的力量結合了我們的記憶,在我們的意識空間中,單獨創造出來的獨立空間。”


    “也是……她為我們創造的,了斷之地。”他緩緩將劍抬起,森寒的劍鋒指向前方,聲音毫無波瀾。


    少女給予他的劍,斬落了他們之間的差距,終於,讓二者站在了相同的高度上。


    在這片空間中,他們再無實力的高低,所比拚的,僅僅隻是意誌的強弱。


    單低著頭,沉默了片刻。


    【我還以為,她會選擇直接把我壓製死,然後讓你來把我吞掉。】


    “她沒那麽笨。”洛椫搖搖頭。


    “在看過我的所有記憶之後,她明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隻有讓我用這種方式擊敗你,我才能做到真正的戰勝那個曾經的自己。”


    “我想……她很早就明白,人心中的惡念,隻有人自己才能做出改變,你最後,總歸需要我親手來了結。”


    “你是那個對世界徹底失望的我,在憎恨中誕生,也唯有憎恨相伴,將你切割出去,讓你一直以來獨自承擔著這一切,我很抱歉,但不會妥協。”


    【……】


    不知怎的,它那雙黑紅的眸子中,一直濃鬱的仿佛化不開的恨,似乎略微消退了少許。


    它抬起頭,眼睛審視的眯起。


    【所以,就因為這些,你就決定去賭?】


    【而且現在看來……還是賭了兩次。】


    對於洛椫從它的壓製下毫無征兆的突然脫困,它從記憶中找不到任何的線索,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欺騙了自己。


    他在賭,而且是有很大概率失敗的賭,所以才能夠騙過自己,對於人來說,主觀上大概率能成功或100%能成功的事,是欺騙不了自己的。


    【第一次賭,是賭你所有的手段齊出,能否贏過我。】


    【這一賭,你輸了,你被我壓製住,無法再翻身。】


    【那麽第二賭呢?】


    他似乎陷入了思考,片刻後有所猜測。


    【是……在手術開始前,你發給她的那句話?】


    [如果我失敗了,不要猶豫。]


    記憶中,那就是一句遺書般的留言,不值一提。


    【所以說,那並不是什麽遺書,而是真真正正的陳述,你在記憶中欺騙自己讓自己認為那就是遺書,而真正的目的是賭,賭她在看到這遺書一般的內容後,會不會按你的話去執行。】


    【可執行了又怎樣,她不可能真的殺死我,看過記憶的她肯定知道殺死我就等於殺死你,可這句“不要猶豫”,從字麵的含義上理解隻能理解成不要猶豫出手。】


    迴想起當時琪亞娜的所作所為,他的眼睛忽的睜大。


    【在她出手的那一刻,出於自我保護,我必然會向她反擊,這就是你要的。】


    它盯著他,死死的盯著他,用自己全部的意識去探測他全身上下的每一縷精神能量。


    終於,它發現了那被他完美隱藏起來的秘密。


    “發現了?”


    青年冷漠的嘴角忽然微不可察的勾了勾,抬起另一隻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拭過。


    然後,一條鎖鏈,一條被他深深藏起的鎖鏈,一條……散發著與那束縛它十幾年的五道底線完全相同氣息的鎖鏈,就這麽突兀的出現在它的眼前。


    “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所做的準備,僅僅隻是那些明麵上的東西嗎?”


    “瞞不過你的準備,終究是無用功罷了,隻是拿來掩藏一些更深的東西。”


    “所謂的底線,是我製定下用來限製意識體的規則,需要足夠濃重的情感才能驅動,比如用以束縛你的那五條鎖鏈中,蘊含的強烈的恨。”


    “當其中蘊含的情感受到外界的觸動,被限製者能夠從這觸動造成的缺陷中短暫脫困,獲得一定時間的自由”


    “但我從未說過,底線,隻能用來施加給外物。”


    他說著,將那條束縛在他脖頸上的鎖鏈拽動了兩下,後者紋絲不動,無比的牢固。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同樣給自己帶上了一條枷鎖,一條……隻屬於洛椫的底線。”


    “我……不允許有任何的存在,以任何的形式,傷害到她。”


    每一個字,都被他咬得清清楚楚,仿佛這對他而言,是最為嚴肅的宣誓。


    【……】


    單再一次沉默,很久很久之後,它才張了張嘴,最終無奈的擠出了一句話。


    【你們……這對狗男女。】


    “嗬~,剛剛當著她的麵,你可不敢這麽說。”洛椫的聲音滿含嘲諷,毫不掩飾話語中的攻擊性。


    但他又頓了頓,似乎感覺自己的話不是很恰當,又補充道。


    “哦,也對,畢竟你剛剛可是實踐了更大膽的想法呢。”


    “麵對終焉之律者那麽長篇大論的說了半天,實際上其實一直在使用精神上的能力想要對她進行蠱惑,從而影響她的判斷。”


    “你……真敢想。”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洛椫心裏還真有那麽一點佩服,畢竟有很多時候,那些愛說話的反派並不是死於話多,而是死於不會說。


    【嘖,我有什麽辦法。】單無奈的攤了攤手。


    【畢竟連人都是要有夢想,更何況是我?】


    【再說,坐以待斃也不是我的風格,還不如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說完,它放下手,眼神重新落迴青年的身上。


    【倒是你,我真的很好奇,這種將希望全部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的賭局,你是怎麽有勇氣走進去的?】


    【你,到底有什麽依仗?】


    “你不也說了嗎?既然都是賭了,還要什麽倚仗?”他的表情中,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非要說的話……”


    “從概率學的角度上來講,當兩次賭博獲勝的概率都較小時,第一次賭輸了,那麽第二次賭贏的概率會相應的增大。”


    “如果是從主觀上來講……”


    他頓了頓,忽然露出玩味的微笑。


    “我相信,她會果斷的執行,她認為正確的選擇。”


    【……】


    它很想再罵一次狗男女,但對方顯然已經不給它說出來的機會了。


    “你想問的,也差不多問完了吧?”


    “也是時候,開始我們的公平決鬥了。”


    【公平決鬥?嘁~】單的手指指了指上方,滿眼不屑。


    【總裁判都是你的人,你管這叫公平決鬥?】


    “能泡到總裁判,那也是我的本事。”對於單的諷刺,洛椫不為所動。


    “更何況,難道你覺得還需要她再動手嗎?”


    “當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靈魂中時,那是我最脆弱的時候。”


    “那時的你都沒能蠱惑我,取代我,而現在,更不可能。”


    【並不是不可能,畢竟就連那樣脆弱的你都有擊敗我的可能,哪怕你的意誌比我更強大,可這並不代表你就一定能勝過我。】


    麵對它的反駁,青年隻是輕輕搖頭。


    “你說的對,但那僅僅隻是數據的計算。”


    “而事實的結果,早在一開始,我就已經說過了。”


    身影消失,當再度出現時,已然化為凜冽的劍光!


    “為了她,我會活下去。”


    “也……必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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