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古族,一處古老秘境.


    山蝕河枯,萬物腐朽。


    一陣陣氣流徒然卷起灰色塵沙,繾綣而行。


    沙中,“四叔”唐嘯平正站著。


    他麵前是一塊斷裂石碑。


    石碑極其堅固,仿佛被某種古怪力量所庇護著,隱藏著,甚至他若是沒有走到這石碑麵前也根本無法發現。


    除此之外,此碑竟是無法拓印,也無法書寫,而隻能看碑修行。


    此時,他正癡迷地盯著石碑上的古文字。


    “沉艮連山,原來還能反向使用,與天交集,從而使得自己不僅融於大地,還融於風中?”


    “原來還能這樣?”


    唐嘯平斷斷續續地自喃著,卻是越發興奮起來。


    自那日與那小子測試後,他好似也被激起了靈感。


    他這一生已經不再追求神嬰境界,紫府千年壽元也已過了大半,他如今念念不忘,孜孜不倦想要求得的就是這些古老秘術。


    如今,他發現了再進一步的契機,便如少年看到了初戀情人般,忍不住纏了上去,再也挪不開半分目光。


    “山為土,風屬木,若是五行中的土木都能融合,那是否能融合更多呢?”


    “若能融合更多.”


    唐嘯平已無法想象。


    “在古代真有人修煉這樣的法術?”


    “那是否還有更全麵,更係統的法術?”


    “他們修煉這些法術,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隻是和我一樣地癡迷,一樣地隻是鑽研麽?”


    無數念頭恍如破開堤壩的洪潮,湧入了他腦海中。


    而就在這時,他陡然感到整個秘境開始顫動。


    本就化作粉齏而秘境開始產生一種崩裂的顫感。大地浮現裂痕,裂痕極快化作溝壑,山河腐朽化作的沙塵往溝壑中飛快灌落。


    秘境上空,灰色的層雲亦已化作旋渦,一縷縷紅色雷蛇在蒼灰色雲絲間快速遊走。


    唐嘯平辨了辨那恐怖的紅色雷光,瞳孔緊縮,失聲道:“天劫!!怎麽可能?!”


    這不是“度紫府後期境界”的小天劫,而是真真正正的天劫。


    若說“小天劫”是一把嬌小的水果刀,如今的天劫就是一把巨大的屠龍刀!


    “怎麽會這樣?”


    “此處秘境怕是撐不住了!”


    唐嘯平遇此變故,也是顧不得多想,欲要快速出手,去抓那刻著《玄山九疊》、《沉艮連山法》、《三步叩天》的古代石碑,然後帶起逃離。


    之前他不帶,是因為擔心自己強行出手會毀了這古老石碑。


    可如今,這秘境都要被天劫摧毀了,他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唐嘯平施展念頭力量,化作一隻巨手,便要往那石碑抓去。可還未觸碰,他就感到一股莫大威壓籠罩在那石碑上。


    他身形僵住,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天劫的目標居然是這塊石碑!!”


    他眼中,原本庇護石碑的隱藏力量正在迅速瓦解,雲空之上那紅色雷漿已然凝聚待發。


    唐嘯平再顧不得其他,轉身飛快往秘境入口而去,待他走出秘境的那一刹那,他還是忍不住轉身再看了一眼。


    這一眼裏,他看到天劫從天而落,石碑上的文字如同一卷被拋入火坑的書冊,正熊熊燃燒。字跡一個個被抹去。堅石如脆弱的紙張一般,被雷火燒得呈現暗紅,繼而在氣流中灰飛煙滅。


    而整個秘境.也在這一刻,開始粉碎。


    噗!


    唐嘯平落迴了人間,大口大口喘著氣,後怕之色猶然還在。


    方才,他若是慢了一步,或是再貪了一點,怕是就留在秘境中了。


    他試了試秘境入口。


    果然,那入口已經消失。


    唐嘯平長歎一聲。


    可下一刻,他似是想到了什麽,而忽的露出幾分喜色。


    他越想越是開心,陡如個老頑童發現了新玩具一般,蹦著跳著,往遠而去,邊跑邊通過念頭傳達出興奮的聲音。


    “族長!族長!我就說吧,這些晦澀難學的秘法肯定有道道,現在連天劫都要摧毀它,老夫所言果然不錯!族長!!老夫覺得這三樣秘術當納入我無相一族小一輩的法術體係中,讓他們勤加修行才是!”


    未幾


    一道念頭迴應了過來。


    紫府後期隻需彼此留下念頭,就可直接聯係,而無需當麵。


    而此時的,迴應者正是如今無相古族的族長,也是這一代中的最強者——唐嘯宣。


    一陣商議後。


    唐嘯宣道:“先挑些下麵的天才苗子,讓他們試試。若真是能夠大幅度提升戰力,再拿來為我古族小輩所用,也不遲。”


    唐嘯平樂嗬樂嗬地去了。


    連天地都不容的法術,怎麽著,也肯定是好東西吧?


    若能成功研究出點什麽,他無相古族的後輩必然會更加強大。


    宋延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善念的存在。


    安莉的存在,讓他覺得世界都已柔和。


    他因對一人的善念,將之擴大到了所有遇見之人。


    此時的他正在青嬛國外的月海國。


    月海國麵積是青嬛國的數十倍,比原本三國古晉之地還要大上不少。


    月海,青嬛兩國環境相似,都是草原為主。


    隻不過,在月海國人心中,青嬛國乃是一處上國,一處距離仙人府邸最近的上國。


    此時


    月海國一處普通帳篷。


    裹著獸皮圍裙的小女孩從外跑來,手端一壺冰爽獸奶,眸子裏閃爍著熱烈,看了看不遠處的少年和女子,開心道:“哥哥,唔.”


    她似在猶豫對那女子的稱唿。


    宋延笑道:“姐姐隻是少年白發。”


    小女孩歡快道:“哥哥,姐姐,這是阿娘讓我端給你們的。”


    說完,她把獸奶放在桌上,那是個以貝殼為裝飾的長頸曲瓶,陶瓷製,內裏獸奶顯是從地窖裏取出來的,透著寒氣,在這酷暑裏,這寒氣簡直就是仙氣。


    宋延為自己和安莉倒上獸奶,然後雙手捧起,大口飲下。


    他入鄉隨俗,也換上了月海國風格的服飾,而且還是頗為大膽的那一類。


    獸皮裙纏腰,上身則是個露肉大半的獸皮綁衣,如此.他強壯的體魄呈現在外,便是走在月海國路上,都會吸來不少目光。


    而安莉則是穿了一身比較保守的獸皮衣裙。


    若是過去,那肯定是個裹著獸皮的可愛少女,可此時.卻有幾分端莊成熟婦人的味道。


    安莉捧起瓷杯,小口小口地啜飲著獸奶,輕聲道:“好舒服”


    宋延淡淡一笑。


    他也覺得很舒服。


    那是身心的輕鬆。


    他離開姑射山已經有段時間了,隱於人群,遁入紅塵,一邊以自身恐怖神識感知著周邊動靜,以為安莉尋找合適的奪舍之軀,一邊則流連於山山水水,人間煙火,與人為善,予己為善。


    殺伐的惡念,狡詐的詭謀,都似暫時遠去。


    他貪婪地吮吸著這蔓藤滴落的蜜汁,隻期待這樣的日子能夠再漫長一些。


    穿越前,他到死也未能完成的長期旅遊,沒想到在異界居然完成了。


    喝完獸奶,兩人手牽手,走出帳篷。


    外麵,綠草如綢,碧空團雲,兩人奔跑著,跑了一會兒,則是仰倒在地。


    “真想一直這樣。”宋延道。


    他抬手,拇指食指輕輕扣起,扣出一個環,道,“天空那麽大,我們這麽小。可小也未嚐不好。越大就越沉重,隻有小了才可以不用背負那麽多枷鎖。”


    安莉躺在他旁邊,側過頭,雙目隔著風舞的長草出神地盯著少年。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經過宋延袒露心跡,毫不做作的表現。


    她已開始慢慢明白一些事:白師兄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白師兄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那是一種相當深沉的魅力,是一種本不該出現在白師兄那個有點小天賦、卻絕不算天才的修士身上的魅力。


    偶爾的安靜,深邃的眺望,讓安莉有種在看廟中神像的感覺。


    白師兄.有太多故事了。


    此時,聽到宋延如此的發言,她沒說什麽,隻是伸手。


    兩人十指相扣。


    宋延感到曾經軟乎乎的小手已然有了變化,但他不在乎。


    安莉忽的輕聲道:“小了其實也有很多枷鎖。”


    她不想白師兄因為見到了她而泄了上進的那股氣。


    她已不是從前的她,白師兄也不是。


    沒有人能迴到過去。


    所有人都該往前看,往前走。


    所有人都該成長,成熟。


    若是無視這些,就是自欺欺人。


    宋延沉默下來,旋即淡淡一笑,應了聲“嗯”,然後仰麵朝天,安靜地看著此時的浮雲,感受著此時的長草浮動,烈馬奔跑,牧人吆喝,還有泥土裏在忙忙碌碌的蟲豸低鳴.


    他嘴裏哼起了不著調兒的幼稚童謠。


    這是月海國的童謠,屬於母親哄小孩入睡的。


    此時,他卻哼了起來。


    童謠的音節,歌詞都相當簡單,卻很是柔和。


    安莉覺得怪怪的,她覺得白師兄好像太想迴到百年前了,白師兄深愛的也許是過去那個呆呆傻傻的安莉。


    雖然白師兄愛屋及烏,因為那個呆呆傻傻的小安莉,而依然深愛此時的她,可實際並非如此。


    白師兄真正留戀的是和百年前小安莉在一起的無憂無慮感。


    他愛的是無憂無慮。


    那個小安莉帶給了他無憂無慮,所以他喜歡小安莉,也因此喜歡現在她。


    一切就如此時白師兄此時所哼的幼稚童謠一樣.


    ‘就像個不想長大的孩子.’安莉心底暗笑。


    忽然,她感到那十指交扣的手靜了下來。


    宋延猛然坐起,一瞬間眼角善意盡去,閃爍一縷深邃邪芒,可這邪芒閃到一半卻又變得良善,因為安莉在看著他。


    安莉就像個糾正器,能時時刻刻幫他糾正,以免殺念過重,善念壓抑。


    “怎麽啦?”


    “我帶你去看場好戲,你的身體也許有了。”


    說罷,宋延一抓安莉,化作白虹往遠而去。


    月海國,外圍。


    炎香教。


    屍堆間,一個紅甲男子披頭散發,全身流血,而一個白裙身影則是堅定地攔在他麵前,與一個手持飛劍的老嫗對峙。


    老嫗道:“依依,你讓開。”


    白裙身影嬌美臉龐上透出堅定之色,“師父,我不讓。全師兄他隻是被邪魔影響了心智,這些並不是他的本意。而且我也有錯。我作為他的師妹,卻沒有好好看著他,這才導致他鑄下今日之錯。”


    “錯?”


    紅甲男子陡然狂笑起來,然後怒道,“他們欺我辱我,我不該殺他們麽?”


    老嫗怒斥道:“整個炎香教都欺你辱你麽?整個炎香教都少了你的資源麽?或許你與其中幾名弟子有衝突,但你.卻殺了這許多人!他們有錯嗎?他們該死嗎?”


    “有!”


    紅甲男子怒道,“他們不該攔在我複仇的路上!他們攔了,這就是幫兇!有誰.有誰能知道我的痛苦!


    老東西,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也不明白,你也該死!你們所有人都該用生命補償我!”


    老嫗神色變冷,不再多言,雙手捏決,一把把飛劍從虛空裏飛出,繼而在她背後締結成了一道旋轉的光輪,內裏竟是隱隱藏了幾分陣道變化。


    “冥頑不靈,殘殺同門!死!”


    “該死的是你!”


    白裙少女旋即撲來,擋在兩人中間,淚眼婆娑地喊著:“師父!”


    老嫗看著眼前熟悉少女臉龐,想著親手帶大她的模樣,想著對她寄予的期望,微微垂首,心生憐憫,終究是長歎一聲,飛劍微止。


    這一止卻是落了下風。紅甲男子並不停手,趁機全力搶攻。他周身煞氣湧動,突兀爆發下,一道血紅長槍撕碎了老嫗的玄氣罩,緊接著又是無數長槍墜落。


    未幾


    老嫗奄奄一息,兩眼微黑,竟是暈倒過去。


    白裙少女又轉身衝到了老嫗身前,看向紅甲男子道:“全師兄,她是我師父!你你放過她吧。”


    紅甲男子浮空而立,周身血煞湧動,但這血煞卻好似被什麽秘術力量控製住了,隻是作為刺激臨時提升他力量,而並未影響他心智,占據他身體。


    紅甲男子淡淡道:“師妹,讓開。”


    白裙少女滿臉是淚,道:“她沒有對不起你!”


    紅甲男子道:“今日她必死。”


    說罷,他又祭出血矛,眼中狠色乍現,一矛投落,居然絲毫不顧白裙少女。


    噗!


    白裙少女受擊,吐出一口鮮血,奄奄一息。


    紅甲男子神色冷漠,手中再度凝聚第二根血矛,正欲繼續投落,炎香教那傾倒的中央藥爐之後卻忽的閃出三道身影。


    三道身影很快落至,周身威壓覆籠而下,皆是絳宮好手。


    紅甲男子冷笑道:“仗勢欺人!難道就你們有人,而我全無治則沒有?”


    說罷,他怒吼一聲:“趙兄,王兄,馬姐,助我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周邊陡然陰風陣陣,三道身影從遠掠至。


    為首之人冷哼道:“好一個炎香教,好一個名門正派,卻是如此不公,當滅!滅滿門!!”


    三人說罷,如風卷殘雲般,掠向炎香教中,將一些猶在嚴陣以待的普通弟子任意虐殺。


    三名炎香教高手急忙出手,可卻不是四人之敵,很快也是落敗的落敗,受傷的受傷,可卻一個個死咬牙關,有安排著弟子撤退,有在前擋住四個邪魔。


    眼見敗勢已定,今日這月海國炎香教是滅定了,忽的.兩道身影出現在了炎香教一處破碎樓閣的閣頂。


    宋延指著那名叫依依的白裙少女道:“就她吧。”


    安莉輕輕點了點頭。


    另一邊,紅甲男子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不速之客,可神識一掃,卻是無法窺其境,忍不住問:“你是何”


    最後一個“人”字還未落下,他陡覺一道灰光射來。


    他神魂劇痛,眼前一黑,從高空落下。


    死!


    宋延又看向另外三名邪魔。


    那三名邪魔也注意到了他。


    第一名邪魔打算開口說點什麽。


    但他還未開口。


    灰光至。


    死!


    另兩人察覺不妙,正欲逃跑。


    灰光又至。


    一人,死!


    再一人才掠出數丈


    灰光再至。


    死!


    宋延幾乎是瞬間秒殺了四名絳宮邪魔,然後猛然抬手一抓,將那名叫依依的白裙少女抓到麵前,也不廢話,抬手微點。


    恐怖的神魂之力瘋狂侵蝕而入,搜刮著少女所有記憶,少女已然奄奄一息,生機不存,不消須臾即將魂飛魄散,恰是奪舍好對象。


    下一刹,他在炎香教殘存弟子長老驚駭敬畏的目光中,一卷安莉,化作虹光,飛向遠處深山空曠地帶。


    待落地,他丟下白裙少女,道了句:“她是練玄七重,玄根為中品木玄根,恰適煉丹,算是意外不錯。如今她命將隕,你開始吧。”


    安莉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又震驚地看了一眼白師兄。


    白師兄好像才練玄境吧


    可是,那些邪魔絳宮在他麵前,怎麽就如螻蟻一般?


    念頭閃過,安莉抬手點在這少女眉心,開始了奪舍。


    宋延微微側頭,他發現此間後山居然有一片煞地。


    雖然應該未曾形成煞地玄心,可卻也足夠了。


    想來之前那些紅甲人就是在這裏得到了些機緣。


    待到安莉奪舍成功,正在適應之時,他來到了一處懸崖,看著薄薄腥霧,微微閉目.在耗費了四百年壽元後,“劣等鬼玄根”浮現在了“下品地玄根”旁,變成了奇異的雙玄根。


    從前在南竹峰隻需四十年,如今卻需四百,很顯然雙玄根的凝聚遠遠超過鬼玄根獨立的形成。


    轉眼,一年過去。


    兩道身影站在月海國一處花海山丘上。


    “師兄,我想好了,我要努力煉丹,之後才能幫到你,幫到大家。”安莉道,“解決絳宮丹丹毒,一直是我和師兄的共同心願,如今我這具身體乃木玄根之身,當能大有作為。”


    宋延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告辭。


    安莉禦劍而遠,返迴姑射山去了。


    姑射山上有藏書閣,藏書閣裏有著不少丹方,其中不無有關解除丹毒的,這些都是無相古族的底蘊。


    而姑射山的三座神山主峰,核心五行區域幾乎包含了各種珍稀靈草靈花,那對於她來說更是修行和煉丹的頂級樂園。


    孤劍遠影,碧空而盡。


    宋延緩緩收迴視線。


    安莉走了。


    重新相聚,最感動的其實也隻是在邂逅相認的那一刻。


    在那一刻,他所有的情感,善意都交付給了安莉。


    可恰如潮起潮落,起時淹覆一切,落時才顯露真容。


    他真正喜歡的是那段迴憶。


    餘下,不過愛屋及烏,在潮起時達到了最高峰。


    這些年的相處,包括奪舍前後,他和安莉都已明白彼此並不是真正適合對方。隻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猶不知所終,一往而殆。


    安莉真正愛的是煉丹,煉丹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白師兄拋下一切,隻是和她一起煉丹,那日子或許就會如過去一般,隻不過少了最初的天真,而多了幾分嚴肅與沉重。


    宋延當然不愛煉丹,他愛的是力量,隻有力量才會給他安全感,才會讓他活下去。他拚盡全力在尋找的也隻是突破紫府中期的契機。


    重逢時轟轟烈烈,可待跋涉歲月,悲歡過後,離別時卻已平淡。


    豈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會如此?


    熱烈且永恆的浪漫豈不是隻會存在於童話中?


    宋延忍不住自嘲地想著。


    不過,他並非一無所獲。


    他已經真正得到了紫府中期契機。


    如今,他要想辦法完成這個契機,去感受善的存在,以使自己紫府修煉之途再無阻礙。


    “謝謝。”


    他對著遠離身影輕聲道了句,然後卻不禦劍飛遠,而是在月海國漫步。


    他感到自己又重新變成了一個人。


    可心中因為某些力量,而不再孤獨。


    走著走著,他看到一名牧人,於是買了匹馬。


    他騎著馬,放任韁繩,一日一夜後遞到了一個部落。


    在部落稍作歇息,他又繼續信馬由韁地往前。


    大朵大朵的白雲從頭頂掠過


    時而驟雨狂風,時而晴天烈日。


    他遇到了一個商隊,很驚喜地向商隊買了美酒,然後又在荒原上大醉三日,醒來馬沒了。


    他繼續行走,一步一步往前。


    走過青山,走過沙漠,走過內陸海畔,走過一座座風格各異的城鎮,看過一個個麵目各異的人


    他想起那些在傀儡宗,縹緲海,倀王魂閾,苦海邊緣掙紮的日子,想起那進入那一個個執念裏的絕望,想起那日親自殺死裴雪涵的痛苦,可是一切都似找到了均衡點。


    因為那一刹那,他以安莉為契機,尋找到了善意和溫柔。


    殺念的彼岸終於出現了善念,而不再貧瘠荒蕪。


    這些複雜的混合的力量,讓他繼續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來到了一個邊陲小鎮。


    一個似乎在月海國和石原國中間的小鎮。


    陡然間,他看到了一塊招牌。


    牌子上寫著:寒煙肉鋪,旺鋪轉讓。


    他看著肉鋪,緩緩走近,然後推開了大門。


    鎮名寒煙。


    肉鋪生意並不好,隻因這裏瀕臨草原,家家都養了不少牛羊,家家都是肉鋪,這所謂的旺鋪轉讓也不過是讓出了一個屋子,一個居住權。


    原本這屋子的主人憑著路子入了個商隊,走南闖北去了,臨走前掛著“旺鋪轉讓”的招牌,本就是沒打算成功,可居然真有人買了。


    宋延,就住在了寒煙鎮。


    假名李寒。


    這一次,他並未如之前在朝鯉鎮一般納妾,而是養起了牛羊,然後又宰殺牛羊,每日製皮增壽。憑借著高超刀功,肉鋪生意居然好了起來,不少人不貪牛肉羊肉,就貪一口這肉鋪李老板的手藝。


    寒煙鎮鎮名雖冷,可鎮上卻是並不冷。


    這裏雖在邊陲,卻是個重要的轉運落腳地,許多商人,還有許多想要隱居的人,甚至是江湖人都往這邊跑。


    有人,有江湖,就有紛亂,就有死亡。


    更何況,是這根本沒有官府管理的邊陲小鎮?


    一夜殘秋,冷雨瀟瀟。


    簷下風鈴叮叮當當,縹緲如夢。


    寒煙肉鋪李老板正放下支撐油紙窗的木杆,忽的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匆匆奔跑,後麵有人在急追。


    他探首往外一看,卻見巷頭湧來身影,在前跑的是一對兒孩子。


    黑發濕漉漉地搭在額角,左邊是個個頭稍大的女孩,右邊是個男孩。


    後麵則是一群家丁模樣的壯漢手持棍棒,在大聲咆哮。


    啪嗒!


    男孩摔落在地。


    女孩一愣,急忙停下去扶。


    而就在這功夫裏,兩人已經被家丁們圍起來了。


    火把熊熊,於雨夜裏照出白磚黑瓦,隙間黃苔,也照出了分開的家丁,還有一個背負長劍、麵無表情的江湖客。


    那江湖客走近,看向兩個孩子,道:“黃老爺祭祖的祭品,也敢偷?”


    女孩也不迴答,直接抱住男孩的頭,然後又用雙手捂住自己的頭,一副準備被打的模樣。


    那江湖客嗤笑一聲道:“既然偷了,那就要做好被抓的準備。”


    男孩喊道:“我們餓!”


    女孩捂住他的嘴,默默垂首,閉眼,捂緊男孩和自己的後腦勺。


    江湖客略作猶豫,還是抬手揮了揮。


    一群家丁頓時湧了過去,抄起棍棒,就要狠狠打下。


    在寒煙鎮,敢偷黃老爺家的祭品,簡直是不要命了!


    而就在這時,一聲吱嘎輕響打破了此處的平衡。


    江湖客側頭看去,卻見一人提著燈籠,撐著紙傘從遠而來,他辨輕那人模樣,道了聲:“李老板?”


    宋延跑近,擋在兩個孩子麵前,道:“我賠錢。”


    江湖客奇道:“這倆孩子是你家的親戚?”


    宋延搖了搖頭。


    江湖客又道:“可憐他們?”


    宋延又搖了搖頭。


    江湖客道:“那你來做什麽?”


    宋延道:“生活沒給過他們機會,我想給一個。”


    江湖客笑了起來,道:“二十兩!”


    宋延二話不說,從兜裏開始掏銀子。


    江湖客冷笑道:“金子!”


    男孩怒道:“放你的屁,我們就偷吃了一點肉,一兩銀子都不值!憑什麽你要二十兩金子!”


    女孩又死命捂住他的嘴。


    宋延道了聲“等等”,然後轉身迴肉鋪,不一會兒端出個放銀錢銅板的盒子,在屋簷下數出等價二十兩的銀子。


    那江湖客看著他認真的數錢,忽道:“李老板啊李老板,我霍伯興算是第一次認識你了。”


    宋延捧出銀子,那自稱霍伯興的江湖客卻猛地推迴,道了聲:“你夠義氣,我喜歡。今日一分不收,黃老爺那邊我去交代。”


    說罷,他起身揮了揮手,道:“我們走!”


    家丁們隨其遠去。


    宋延則是看向兩個孩子,問:“叫什麽名字?”


    男孩道:“我叫鐵牛!我姐姐叫鐵妞!我們是隔壁鎮上的。我爹娘跑商,說是讓我們在那鎮上待兩個月。可都半年了,他們還沒迴來。我和姐姐沒地方吃飯,這才.”


    他說話的時候,垂著頭,不太敢看宋延的眼睛。


    很顯然,說的都是假話。


    不過,他們不是本鎮人,以及餓了很久了,卻是真的。


    宋延抬手招唿著,笑道:“鐵妞,鐵牛,來我家吧。”


    女孩起身,對著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拉著男孩手,入了寒煙肉鋪。


    宋延下廚,整了兩碗肉絲麵。


    兩個孩子大快朵頤,吃飽了,又洗了個熱水澡,這才上塌。


    女孩警惕地看著,始終不睡,直到接近淩晨才再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著。待到醒時,她嚇得猛然睜眼,可看清桌上熱騰騰的肉絲麵時,才長舒一口氣。


    如此數日


    三人也是相熟了。


    宋延日常地做著肉鋪生意,因為有些客人需要“送貨上門”,所以他偶爾會離店,兩個孩子就會幫他看店。


    三個月後的某一日.


    當天外出送貨,再度返迴肉鋪時,卻發現兩個孩子不見了。


    他跑入屋裏,發現錢盒裏的錢也少了許多,旁邊還有一封信。


    女孩的筆跡,字體娟秀,頗有幾分大家風範,顯得名師傳授。


    信上寫著:大叔,我不叫鐵妞,他也不叫鐵牛。我們騙了您,因為我們不想連累您。對於我們的事,您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現在,我向您借了10兩金子作盤纏。如果我們還能活著迴來,一定百倍償還,並將您當做父親看待!如果不能活著迴來,來世給您做牛做馬。


    宋延放下信,然後又取出豬皮,開始了製皮。


    待到製作完畢,他抖了抖那皮影,又熟練地毀去,做成皮凍。


    待萬籟俱靜,深夜的風從遠處草原而來,他抓了一壇美酒,靜坐屋簷,聽風鈴晃動,聽冬雪淺落,然後仰頭灌了一口,目光重新凝聚在了麵板上。


    【姓名:宋延】


    【壽元:147/35258】


    【境界:練玄九層】


    【法術】


    《玄山十疊化桑田》


    《風山動》


    《兩步叩天》


    三門法術之後都有“(圓滿)(第一次成功推演)”的字樣。


    可如今,他已有鬼玄根,地玄根。


    這意味著,他不僅能夠更進一步,還能讓功法變異。


    他決定推演一番。


    1025年,玄山十疊為十一疊。


    7800年,風山動,變為五行動。


    11600年,兩步叩天,融合《玄山十一疊》、《五行動》,變為了《一步叩天》。


    10290年,《一步叩天》直接產生鬼玄根的完美異變,變成了《一步踏天》。


    寒煙肉鋪的老板站在大雪中,在《一步踏天》形成的那一刹那,他隻覺周身產生了一種難以想象的變化,那是一種遠超練玄層次的變化,恐怖的法術力量哪怕未曾使用都已反哺他身,讓他體內開始生出莫名的強大能量。


    宋延急忙掃視麵板。


    【姓名:宋延】


    【壽元:147/4543】


    【境界:古絳宮境後期】


    【法術】


    《一步踏天》(圓滿)


    他盯著“古絳宮境後期”六個字,陷入了沉默。


    他感到自己並未通過“絳宮九血”,就已經達到了體魄的增強,且這種增強更在“絳宮九血”之上!!


    陡然,他輕輕抬手,用了少許力量。


    他所在這一方天地就隨著他的手往天碾去。


    大雪朝天,逆舞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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