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安靜地飄落著雪。


    白雪。


    白雪覆籠著割裂已久如今卻已基本統一的大地。


    凡間的百姓們似是在黑暗裏終於等來了黎明的曙光,他們看著小雪在田壟的土壤上細細抹著“鹽霜”。


    瑞雪兆豐年,不論過去多麽嚴寒,春天總會到來。


    他們哭著笑著,神色複雜,卻帶著歡喜,期待著這新的一年。


    而在百姓或視為仙地妖魔之地的傀儡宗,卻也同樣歡喜。


    不!


    不是傀儡宗歡喜,而是三個人歡喜。


    密室裏,往日裏最是狠辣殘忍的公離白此時臉上正帶著難以自禁的狂喜,他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上次,還是他被骨煌子收為弟子的時候。


    此時,公離白在密室中若是犯了多動症一般,反複踱步,不停地摩著手,喃喃著:“死了?”


    “真死了?”


    “真的死了?”


    “怎麽可能?”


    “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哈哈.”


    “等等,不會是裝的吧?”


    “宋老魔狡詐無比,更勝骨煌子,會不會是裝的?”


    他已語無倫次,患得患失,而這是情緒激動到了極致才會有的表現。


    試問你本已做好一輩子當他人的狗,再也無法翻身,可忽然有一天狗主人死了,那抓住韁繩的手鬆開了,你意不意外,開不開心?但是,這突然到來的自由卻又讓你感到了一絲恐懼,因為你對主人的恐懼早已刻入了骨子裏,縱然你看到主人死了,卻還是不敢相信。


    密室另一側的角落裏端坐著一道高大黑影,那黑影身形魁梧,短發獰麵,此時似在思索,陡一抬眸,話語也不再有半點憨厚,措辭也不再是“俺”之類的,而是一種壓抑的殘忍。


    “我們都看到他進了個恐怖的地方,章韓老魔也被他拖進去了,之後我聽到章韓說什麽同歸於盡,一起魂飛魄散之類的話。”


    血崖子接過話題,道:“再然後,寒冰地獄鐲就粉碎了,內裏倀鬼,一應俱死。而我們三人的寒獄浮生鐲,也因此掙脫了出來,如今成了獨立的個體。”


    銅胡子苦笑道:“我本以為我們已經夠狠了,但比起那些老家夥,卻還是差了不少。宋老魔,章韓老魔真是給我們好好地上了一課。”


    三人雖並未參與大戰,對於大戰的過程也不如何了解,但最終卻是在雙方拚神魂的階段介入了的,而從隻言片語中已能夠知道不少東西。


    公離白在一旁又開心又緊張地哼唧著,忽的問出一句:“苦海是什麽?”


    血崖子掃了他一眼,沉默了下,道:“我聽過這個傳說。”


    銅胡子也豎起了耳朵。


    三人之中,血崖子是活的最久的。


    而活的久的人,總能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東西。


    血崖子繼續道:“人死之後,神魂往歸輪迴,但這一身糅雜著因果的殘念卻留在世間。


    可是,這世上終究還存在一些根本無法割舍的執念,那些執念死死地附在神魂上,絕不肯被忘記,好像要隨著神魂一起往赴下一世。”


    說著,她自嘲地一笑道,“但怎麽可能呢?


    天地自有天地的規矩,既是輪迴,又豈容攜著前世執念?


    所以,這世上就多了一個地方專門剝離執念。


    無窮歲月,無窮生靈,無窮執念這地方,就是苦海。


    一旦沉淪其中,你但凡觸碰到其中的一個執念,便會進入到旁人最深沉的情感中,去體悟一遍旁人的執念。


    一次兩次,或許你還能堅守本心,記得自己是誰。


    多了,你就記不清了,你會在執念輪迴間徹底迷失。


    而那一刻,也就是你沉淪苦海,化作那無窮海水中的一滴的時候。”


    公離白欣喜道:“所以,宋老魔讓我們去煞地探路,之後又以絞狐為名,聲東擊西跑去了煞地,可結果卻還是中了計。


    章韓老魔設計把宋老魔騙去了煞地,而宋老魔拉著章韓老魔跑入了苦海,兩人同歸於盡了?”


    他歡喜地拍著手。


    因為他已聽出這苦海的恐怖。


    任何人掉到了那苦海中,肯定是活不了的。


    血崖子老眼轉了轉,沉聲道:“此事如今隻有我們三人知曉,今後我們三人也注定是一起的盟友。現在,我們一起去看看。”


    三人說行動便行動,很快來到了煞地核心。


    然,核心暴動未止。


    之前是十六名長老才堪堪進入,如今隻剩三人卻是頗難。


    在進入了數裏距離後,公離白率先無法承受,要求退迴原地。


    血崖子,銅胡子也覺得如此硬探,怕不是什麽都還沒探到就得重傷,於是也退到了外麵。


    三人對視一眼。


    銅胡子深吸一口氣,憨聲道:“主人,俺們來幫您了!”


    聲音如炮彈般轟入煞地核心,但卻如石沉大海,根本沒有迴音。


    血崖子道:“再等等吧,等暴動稍稍平息了,再入內一探。”


    銅胡子看著眼前煞液狂舞的世界,甕聲道:“隻能這樣了。”


    轉眼之間,便是三個月過去了。


    地煞暴動似乎失去了某個源頭力量的支持,而緩緩平複下來。


    煞地雖然升級,但煞液卻不再到處狩獵,而是沉寂了下來。它們仿似一個個固守自己疆土的兇獸,隻要你不踏入它的攻擊範圍,一般就不會被襲擊。


    血崖子,銅胡子,公離白也終於踏入了這片土地。


    一番搜尋,三人在某片血紅的大地上看到了一些早已破爛粉碎的血肉,那些血肉早被成渣,另一邊卻是又極多的碎皮在飛舞,隻是稍稍看一眼就能知曉那些碎皮的原主生前的強大。


    血崖子眼尖,忽的低首,在一片荒蕪裏抓起個儲物袋。


    儲物袋已然無主。


    她往裏一看,露出狂喜之色。


    銅胡子也不甘示弱,也在地上快速搜尋起來,不一會兒功夫居然找到了好幾個。


    他一個個翻過,時而皺眉時而歎息,但在最後一個時,卻是也露出喜色。


    血崖子緊握著儲物袋,忽的歎息道:“宋老魔看來是真的死了。”


    銅胡子冷笑道:“可他從傀儡宗取走的傳承,甚至是他自己留的一些傳承卻在我這邊的儲物袋裏。”


    笑罷,他看了一眼對麵的侏儒老嫗,冷聲道:“血婆子,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還藏什麽藏?你那袋子裏的東西是章韓老魔的吧?”


    血崖子麵色微變,想了想,道:“你說得對,如今我們確實是一條船上的人,我這袋子裏裝著的確實是紫府境的傳承,看來是章韓老魔的。


    那章韓老魔說起來也算是我傀儡宗老祖,如今雖死,一身傳承卻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公離白雖然也貪,可卻還沒敢去和血崖子與銅胡子搶,此時聞言,隻是狂喜道:“他們真的同歸於盡了?!”


    血崖子掃視四周,沉聲道:“應該是。”


    話音才落,不遠處的空氣陡然一陣波動,彷如漣漪擴散,緊接著從中掠出一名鶴氅古簪、麵色端正、卻隱藏詭異的修士。


    那修士一走出,才舒了口氣,卻陡然看到對麵三人,瞬間屈指禦劍。


    而其身後卻依然有人在走出,邊走還邊喃喃著一些話。


    “秘境禁製竟然開了。”


    “我還以為死在秘境裏呢。”


    “終於出來了。”


    很快,那鶴氅古簪的修士身側就圍攏了一大群人,這群人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大群才從秘境走出的人,和對麵血崖子三人麵麵相覷,神色既警惕又古怪。


    雙方都沒想到能在此時此刻碰頭。


    血婆婆道:“赤霞真人?”


    鶴氅古簪修士也道了句:“血崖子?銅胡子?”


    緊接著,人群裏一名雖披頭散發卻猶然能見幾分英俊的男子忽的喊道:“胡子叔!!”


    銅胡子瞪眼看去,不禁愣了下,隻因那男子赫然是當初被第一批拐走的皮師——呂弘。


    這呂弘是當年和顧汝風爭奪石座翁衣缽的人之一,也是當年皮影峰最年輕的長老,可謂是意氣風發。


    隻是沒人知道這呂弘乃是他一名故人的後輩,否則.縱然天賦卓絕,又怎麽可能如此年輕、境界不到絳宮便成為長老?


    另一邊,又是個嬌麗嫵媚的小娘子跳腳,揮手,喊著:“婆婆!”


    血婆婆眯眼看去,失笑道:“素素啊,老婆子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死。”


    雙方笑著,似在攀著交情,但似乎總有一道隔閡沒有打破。


    但汪素素卻率先跑了過去,拉住了血婆婆的手,親切道:“婆婆,當年在傀儡宗,您對我照顧最多,這些天我可想您了。”


    血崖子笑笑。


    是。


    當時,她是骨煌子的傀儡,汪素素是骨煌子弟子的道侶,兩人確有碰麵。


    而一個已經年長的老婆子對於一個特別會討人歡心的小姑娘,總是會有好感,更何況這小姑娘還總是讓她想起過去的自己。


    也是如此戰戰兢兢,也是如此不擇手段。


    她順勢抓住了汪素素的手,輕輕拍著她手背,道:“好孩子,你的命可真大。”


    她眼中竟然透出了罕見的慈祥,似是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一些死裏逃生的事。


    如此一來,雙方之間便完成了“破冰”。


    鬼赤霞掃了一眼那血玉般的三國玄心,那自他記憶以來就從未離開過那地兒的章韓已經不在了。


    他輕歎一聲,抱了抱拳,道:“禁製既破,章老祖怕是已經西去了,但看這情形,宋宗主應該也是走了。


    這兩人互相伴著,一路有說有笑,也不至於孤單。”


    銅胡子心情頗好,哈哈笑道:“甚是,甚是。”


    旋即,雙方開始信息共享。


    一番交流,互相印證後,便是再無疑惑。


    宋延和章韓確實已經同歸於盡了。


    言罷,空氣又陷入了安靜。


    鬼赤霞忽的笑道:“今天似乎是個好日子。”


    血崖子道:“哦?”


    鬼赤霞道:“傀儡宗從來乃有五峰,今日豈不是皮影峰重迴宗門的好日子?”


    眾人掃了掃呂弘,汪素素,還有一些殘存的皮師,一起笑了起來。


    笑聲裏藏了幾分鬼胎沒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傀儡宗即將翻過一頁新的篇章,也需要進入到一個安穩發展的時代。


    玄心的存在,紫府的傳承,都會使得宗門再進一步,在許多年後正式踏入“紫府老祖坐鎮宗門”的時代。


    可是,他們的心頭卻還有一根刺,那就是:山海大妖。


    山海大妖一直在尋宋延。


    宋延死了,他們還會不會來?


    來了,他們又該以怎樣的一種卑微去跪下,才能繼續存活?


    “宋章二魔頭同歸於盡”的消息,本是隱秘中的隱秘,可考慮到山海大妖的存在,血崖子等人很快便把這消息傳了出去,傳的人盡皆知。


    為了“避嫌”,血崖子等人不僅傳這些消息,還開始瘋狂辱罵宋魔頭,說那魔頭卑鄙無恥,作惡多端,為惡程度甚至連她們都看不下去。傀儡宗的魔名也完全是宋魔頭一人給帶出來的。宋魔頭生前以手段控製了她們,她們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那魔頭。


    同時,她們又派遣使者帶著海量禮物,前往山海妖國中的多尾狐族,以奴仆的姿態去匯報情況,然後主動懇請上國垂憐,能派遣上使常駐晉國,發號施令,領導群氓,以免再出現宋延這種十惡不赦、冒犯上國的魔頭。


    在第一個使者走了沒幾天。


    第二個使者又立刻出發了。


    而這個使者所帶去的禮物則更為豐厚,那就是玄心。


    祈請山海老祖蒞臨晉國,坐鎮玄心,令晉國這等小國得以加入偉大的山海妖國,成為妖國中的一員。


    打不過,就加入,隻要能夠成為山海妖國的一員,那就能避免覆滅之災。


    血崖子等人求生欲望極其強烈,“玄心”這東西是寶貝,是晉升紫府的唯一位置,可他們怎麽可能守得住呢?既然守不住,那就用以作為禮物贈給山海大妖們吧。


    宋延死亡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南方。


    其實,蘇瑤早有所感。


    因為當她在數月前的某一日來到與“無身幻鴉”接頭的地方,想要日常向那位宋魔頭匯報一下“古傳送陣維修進度依然停滯不前”時,卻發現無身幻鴉恍如沒了魂一般,落在地上,凍在雪裏。


    那時候她就心感不妙,而如今的消息證實了她的想法。


    蘇瑤想起和宋延相處的一些時光,隻覺百感交集,但她已經承受過太多悲歡離合,多宋延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玉妝小娘子頗為悲傷,在一處荒山之上,風景頗好之處立下衣冠塚。


    魚玄薇既感慨,也恐懼。


    在她心裏,宋老魔完全是深不可測的存在,可就是那樣的存在竟然也有一天會死。


    說死就死,直如暴斃。


    她預感到山海大妖將至,於是一邊匆匆安排南吳劍門殘餘弟子隱姓埋名,藏於南荒的無玄之地,裝作普通隱世村人,一邊再尋機會繼續修理古傳送陣。


    原本還想著四處尋找繡虎師兄的安莉,也逐漸地放棄了希望,轉而把更多心思投入到了煉丹上。


    傷痛最能讓人成長。


    成長意味著遺忘。


    忘不掉苦楚,承不住傷痛,又怎能長大?


    安莉也已長大。


    她已明白繡虎師兄縱然未曾死在那日的縹緲海上,怕是也未曾能逃多遠,早已命喪黃泉。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沒有什麽愛是永恆的。


    安莉縱然記著那位繡虎師兄,但師兄的模樣卻也會慢慢淡去,因為她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沒什麽跨不過的坎,人總得往前看吧?


    七月暖風和煦地吹過蔚藍海麵。


    淺淺海浪覆過沙灘,又繼續往前拍打,淹過濕漉漉的砂礫,將還在砂礫中埋坑躲藏的小蝦小蟹小魚們重新帶迴大海。


    宋延仰麵靠在一塊巨石上,舒展身軀,感受著此時暖水和烈陽帶來的溫度。


    周邊方圓百裏都是沒人的,隻會偶有漁船迷失航線才會從遠處海上掠過。


    在這種地方,刺鼻的血腥味兒,也可以散得很開,變得很淡,淡到幾乎徹底消失。


    沒了手下,什麽事都得自己做。


    就連製紙也一樣。


    如今,章韓的血正浸泡著紙漿,眼看著就要成形了。


    但他的血屍卻極難製作,宋延未曾能尋到“風水寶地”,隻能按著一般的養屍術將那屍體養在了一處自製石棺裏。


    等到血紙成形後,他要用這紙做一個紙屋,然後躲到大海深處去,能多深就多深,之後.他要在海下待很久很久,久到山海大妖們忘記了宋延的存在,久到故人已去。


    這就是他的計劃。


    他有“幽靈鯊”和“水淵蛟”血液,在水中生存是沒問題的。而海中海獸的皮也是可以製作皮影的。


    到時候,他就在海中生活。


    當然,他已經成功突破到紫府初期了。


    章韓的儲物袋裏有紫府傳承的。


    他通過那傳承,坐在了三國玄心,花費汗水和智慧,一閉目就是三百年,自然將鬼玄根提升到了中品,並成功突破且鞏固了紫府初期境界。


    章韓功法傳承名為《鬼嬰真經》。


    這真經包含完整的紫府境修行,能讓修行者在煞地獲得一定的優勢,且在使用煞氣類寶物、法術時獲得一定增幅。


    真經的盡頭,則是凝聚出一種名為“神嬰”的存在。


    人借天地以養神魂。


    神魂入天地,又自如投入母胎,繼而於這“天地之胎”中孕育出第二次生命。


    初生者自是嬰兒,但卻已不同於肉體凡胎的嬰兒,故稱為————神嬰。


    所以,宋延自然而然地明白了“紫府境”之上乃是“神嬰境”。


    《鬼嬰真經》中對於紫府境的描述也頗為詳細。


    概述中說,紫府三境,初期中期後期,乃是修三種念頭。


    初期之念,為殺念。


    殺念但凡起一念,便可逸散離體,汲取周邊玄氣,獨立地完成一次等同於自身絳宮後期的攻擊,旋即消失。


    可是,以念頭獨立施法的消耗還是不小的,除非坐在玄心之上有著強大的補給,否則會消耗很快。


    中期之念,為護念。


    後期之念,為我念。


    顧名思義,紫府初期隻能用念頭攻擊,卻做不到防禦,也做不到更為靈巧的操作,並且也是互生忽滅,無法長久。這和宋延對於紫府境界的認知其實有些偏差。


    畢竟,他從靈夫人那邊得知紫府是可以隨身帶著秘境的。他在消化了章韓殘存念頭後,是知道煞地裏藏著秘境的,也知道那秘境裏有諸多鬼修存在。可是他卻帶不走。這意味著,章韓其實也隻是知道那裏有秘境,並運用了秘境,然後也無法隨身帶上那秘境。


    這其中必然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探究.


    畢竟,紫府境一念百年千年不滅,他覺得還是挺離譜的。


    那東西,看起來不像紫府境,至少不像紫府初期能擁有的力量。


    念頭忽生忽滅,又豈能做到千年不朽?


    開什麽玩笑?


    宋延覺得靈夫人得到的那個蟲子念頭應該至少是“神嬰境”的了。


    而他在突破紫府初期境界後,就卡住了,這一次倒不是覺得需要什麽丹藥,而是需要契機。


    殺念這東西,他一直充足的很,所以突破起來也容易。


    但護念,他似乎極其稀缺。


    而這種念頭也絕不是“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能夠養出來的。


    他需要契機。


    這種契機極可能需要遊走人間,在外闖蕩,才能在機緣中偶然獲得。


    旁人獲得了契機,需要資源,時間,重坐玄心才可能成功,而他隻要坐迴玄心,幾乎是一瞬可成。


    可現在的形勢卻並不允許他如此去做。


    至於核心煞地那兩敗俱傷的死亡假象,也是他故意為之。


    那日一戰,他失去了一切,卻也成功踏入了紫府境。


    他那時候完全就是拚命狀態,他把章韓老魔帶到苦海去,也同時把自己神識空間裏所有的倀鬼都帶了進去,那些倀鬼中包括狐大奶奶,紅奶奶,甚至是大長老.那些人都應該已經沉淪苦海,剝去執念,重往輪迴了吧?


    而在外堵門的則是寒冰地獄鐲裏的倀鬼。


    可因為這種連接,還有堵門,縱是寒冰地獄鐲也經不起苦海那一絲微風的溫柔吹拂,直接炸了。


    內裏倀鬼,全滅!


    但三個連接的寒獄浮生鐲卻因禍得福,從主鐲上剝落下來,使得血崖子三人重獲自由。


    諸多念頭閃過,宋延猛然坐起,赤著腳,踩著水,興致勃勃地往不遠處海畔走去。


    他掰開一些兒巨石,從下摸出害羞的螃蟹大蝦,然後就著清澈的海水洗了洗幹淨,準備吃一頓海鮮。


    如今他在等紙成型。


    一旦紙屋做好,他就會去深海探索。


    待尋到了“安家點”,他就將紙屋放下去,繼而返迴將“章韓血屍”也一並帶去。


    尋常血屍需得數年,紫府血屍怕不是要更久。


    而大海,對他來說,乃是一片陌生領域,也似是人類的禁地,之前縱如南吳劍門蘇家洛老祖也隻敢在淺海狩鯊。


    他不敢大意,因為有時候.你逃去的地方說不定正是旁人想逃出的地方。


    又一年冬末。


    大雪垂天而落,白了蒼山,凍了溪流。


    然滄海卻始終奔騰,洋流從遠處而來,又奔向未知的遠處。


    唿!


    海麵忽有人頭探出,宋延從海邊鑽出,坐迴海邊。


    這一年,是他最孤獨的一年。


    他完完全全是一個人度過,也是一個人在海中探索。


    半年時間的探索,讓他對於這片海域也有了些大概的印象:


    海中是存在海妖的。


    海妖,是指海中妖魔,而不是海中妖獸。


    幽靈鯊那樣的叫做海中妖獸。


    多尾狐,食屍狼,倀王虎那樣的才叫妖魔。


    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深秋一日,他完成了淺海探索,於是在一處大陸架邊緣的海峽穀處慢慢下潛,繼而順著大陸斜坡往深海而去,在經過了恍如扇麵的巨大斜坡後,他進入了深海。


    剛開始,他還挺開心,因為海中居然也有不少山,那些山還有洞穴,很是適合隱居。


    再一探,他就更開心了,似乎是因為更接近地殼的緣故,海底的玄氣竟然比地麵還要充沛。


    他還隻是在深海邊緣就感覺到了不下於縹緲海的玄氣,如果再往深處,那玄氣濃度簡直難以想象。


    可就在他決定再深入,並隱居的時候,他看到了妖獸潮。


    海底的妖獸潮!


    壯闊的妖獸潮,卷帶著一眾普通海獸,恍如一道道巨大接天的龍卷往某處而去,那一處.他隱隱聽到了歌聲。


    歌聲縹緲空靈,極盡魅惑,若非他已達到了紫府境,怕不是已經被這中充滿魅惑的恐怖魔音給拐走了。


    他的僥幸被打碎了。


    玄氣濃鬱處,必有大妖生。


    海底作為玄氣無比濃鬱的地方,怎麽可能沒妖魔呢?


    若是沒有妖魔,那修士們不是早就把這片區域給開發出來了麽?


    不說別的,就是那以魔音攻擊的海妖就絕對是紫府境。


    紫府境是擁有著分身能力的.他住在海底,那麽大一個屋子,會不會在海妖們眼中如同黑暗裏的燭光那般顯眼?


    一時間,他又想到了那與山海妖族為敵的古族。


    很顯然,這世上也存在著強大的人類種族和勢力,隻不過他這地兒太偏,根本無法遇到而已。


    可就算遇到了,難道就是好事嗎?


    宋延忍不住暗暗歎息。


    此時,他看著遠處,想了想,決定還是不用紙屋,然後做些海中妖獸的皮影,再用百相魔身吞了,讓自己也變成個奇奇怪怪的妖獸模樣,就那麽縮在海底山洞吧。


    好歹,先把這段苦日子給捱過去。


    等山海大妖來了再走了,他重迴人間,搖身一變再當個納了美妾、以殺豬為生的李老爺便是。


    日子一天天過去,宋延在深海也很是無奈。


    因為他發現深海不僅玄氣充沛,而且“地氣”爆發也很頻繁。


    “地煞”也是地氣的一種。


    除此之外,這兒水玄,土玄爆發也極多。


    而一旦爆發,似乎就會吸引不少妖獸前來。


    妖獸們雖然缺乏智慧,但卻會本能地被更充裕的玄氣,尤其是水玄土玄吸引。


    如此,宋延也明白那蘇家駱老祖是怎麽等了一年等到幽靈鯊的了。


    敢情是,那一次海底水玄爆發比較靠近近海,人家幽靈鯊跑過來修煉來著,結果被駱老祖逮了個正著。


    練玄海獸,絳宮海獸倒是沒什麽,宋延全然不放在眼裏。


    可他知道這種爆發也是有可能把海妖給引過來的。


    幾率不大,但時間長了,什麽小概率事件都會變成必然事件。


    在如此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年後


    某一日冬。


    宋延正盤膝坐在大陸架邊緣的海底峽穀山洞裏。


    那洞是他自己打出來的,坐裏麵挺舒服。


    這一年他的感觸就是“那些說山中無甲子的人,一定是沒在海底生活過,如果生活過了,就會發現在海底的時間流速遠比山中更快,一天時間幾乎是一眨眼就沒了”。


    此時,他看著遠處魚兒遊來遊去,感受著海底水流的盤旋,正想著今日應該又是尋常的一日,卻忽的生出了一絲奇詭難言的感覺。


    他腦中浮現出了個念頭。


    不!


    不是浮現出的,而是就在他腦海中!


    他從章韓處搜集了不少念頭,許多念頭都已被他消化。那都是些涉及章韓部分記憶還有對這個世界認知的重要念頭,對他是很有幫助的。


    而此時那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從他已經確認徹底消化的一個念頭裏鑽出來的。


    那念頭似是跨越了遙遠距離直接在他腦海裏浮現出一句句話。


    那些話帶著幾分不耐煩。


    “章韓,我知道你把事情辦砸了,那小子已經死在了苦海,魂飛魄散。”


    “但是,你在搞什麽鬼?你以為詐死,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嗎?”


    “給我出來,倀王虎血沒了,還有其他血彌補!現在我就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你替我去楚國一趟,把楚國一個小子給我帶迴來。那小子身上雖然沒有倀王虎血,可血也不錯,也是進入魂閾,摘取煞寶的重要血液之一。到時候,你和我們一起,進魂閾一趟。”


    “這次之後,我把晉國玄心還給你。”


    附:感覺這兩章還是合起來好一點.


    另外也有點私心,是想靠單更拉拉均訂。之後適合分開的還是會分開成2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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