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夫瞪眼。「完了,你比我對那婆子還深情,但你不會也像我一樣悲慘吧,明明心儀的人就在眼前,卻隻能幹瞪著眼,獨自孤老一生一唉唉,不過應該是我想太多,什麽一生,你的一生也許就此葬送在那丫頭手裏了。」他無奈的說。


    秋兒手中的雞湯墜落地麵,湯汁四濺,可她渾然不覺滾燙的湯汁燙傷腳,她先是遲疑的跨出一步,而後兩步,接著快跑至杏珠床前。


    小丫頭的身子一半跌落床下,好似要下床求救,可惜失敗的癱下。


    「杏珠」秋兒大驚失色的扶起她身子移迴床上。「杏珠,你醒醒,醒醒」


    她驚惶失措的叫著,小丫頭卻動也不動。


    「杏珠,你別嚇我啊,快醒來,杏珠一啊,我去找鬼婆婆,求她救你,你可千萬不能死」眼見杏珠毫無氣息,明知鬼婆婆不容易請得動,她還是決定要去試試,她不能眼睜睜見杏珠沒命。


    「秋……姊姊……」秋兒正要去拜托鬼婆婆之際,微弱的聲音由床上傳來,她聽到後大喜,立即又奔迴床邊。


    「杏珠,你可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喜極而泣。


    小丫頭氣若遊絲,臉黑得不像活人。「我……我不行了。」


    她臉色一變。「不會的,你會沒事的,你還年輕,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我去找鬼婆婆來,她雖然是一方術士,可也懂得醫理,她會救你的,她會--」


    杏珠猛然搖頭。「不、不要去找她……」她拚盡力氣說。


    「杏珠,你怎麽了?杏珠」她驚愕的見杏珠碎然抽起筋來,四肢不受控製的不斷顫動,她大驚的抱住人,可杏珠雙眼越睜越大,幾乎要裂開出血,那模樣恐怖得令她心攝。「杏珠……」


    倏地,小丫頭整個人彈起來再重重摔迴床上,身子己黑如木炭,這景象讓她幾乎驚傻。


    杏珠驀然抓住她衣襟,將她拖往麵前,嘴抵著她耳邊道:「秋姊姊定不要……不要相信三爺……」


    她一愕,正要問為什麽時,眼角餘光瞥見一人就立在門邊,她錯愕的望向他。


    「杏珠說了什麽嗎?」秦有菊跨進屋裏,沉重地問。


    「她說……」低頭去瞧還緊抓著她衣襟的人,這一瞧更驚,杏珠已然斷氣!


    秦有菊走上前探杏珠的鼻息,確定已經沒命,他眼神有幾許惱怒,尤其再看見秋兒震驚的模樣,目光更為複雜,他伸出掌心覆上她的眼。


    「別瞧了。」他心疼的說。


    他感覺掌心濕熱起來,兩股熱淚湧出他的掌心,順著他的掌緣滴下。


    「她為什麽會死?她才十五歲,還來不及長大為什麽就死了,為什麽?」她無法接受的哭泣。


    「她許是壽命已盡,不得不走……」


    「不,這麽年輕的生命,怎麽就壽命已盡,這未免太不公平」


    「這世上……沒什麽公不公平,我也曾被斷定活不過十五歲,而我若那時候去了,誰又為我道不平?」他澀然的問她。


    秋兒猛地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人命天定,難道真半點不由人?


    撫著她的背脊,秦有菊輕輕歎息。「杏珠臨死前對你說了什麽嗎?」他問,心中還掛記著剛才她見到他時的錯愕表情。


    她恍然想起杏珠最後對她說的話,心驟然一緊,杏珠要她別相信這男人。


    但杏珠的意思是別相信他愛她,還是別相信他的清白,還是……難道……那傳言是真的?!


    一想到這裏,她嬌軀瞬間僵硬。


    「秋兒,你怎麽不說話?」感受到她的異常,他不動聲色的問。


    「我我……」她畏懼的離開他懷抱,往後退去。


    「你怎麽了?」他語氣更輕。


    「我沒聽清楚……杏珠的話我沒聽清楚。」她說謊了,這下她更心慌。自個兒會對他說謊不就表示不信任他?


    「嗯。」秦有菊點頭。「也許她想交代你什麽事,但來不及說,不過她大可以放心,我會撥一筆款子讓她的家人衣食無虞。」他冷憫的說。


    「那……我代杏珠謝謝您了。」她硬咽的說,腦袋混亂得無法思考,尤其不明白,杏珠臨終前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不是要姚大夫轉告你,別取杏珠的壽命?」安慰完秋兒後,秦有菊找上鬼婆婆,滿臉怒容地質問。


    鬼婆婆喝著秦家專門上貢給朝廷的上等龍井,聞言朝他縹去一眼。「我既然拿了你的錢,就該將事辦好,否則半年後你死了,我找誰收尾款去?況且,你秦家這茶,我還舍不得這樣就沒了」她滿足的再倒一杯。


    他臉一沉,迴道:「說的好,錢是我付的,你若不按照我的話做,我現在就扣你的錢則


    她老眼一瞪。「杏珠那丫頭再三個月壽命就盡了,我將那剩下的命轉給你,讓你多得三個月的壽命,你這小子有什麽好不滿的?莫非你想半年後就死?那最好,您愛的丫頭應該會哭得更傷心,而你死了瞧不見她哭,就不會來向我興師問罪了吧?」她譏諷的問。


    這些話刺進他心坎裏,秦有菊麵容一青,不是杏珠死,就是他死,而他死,難道秋兒就不難過了?


    他無法想象她抱著自個兒屍體痛哭的模樣,那會令他肝腸寸斷。


    鬼婆婆仍冷笑著。「下迴你若真想死,我不會再多事,不過你該給我的銀兩得先付,死後的冥錢老婆子可不收」


    他怒目而視後,拂袖離去,才離開勾欄院,小廝便急急忙忙來報。「三爺,公主駕到!」


    「公主來了?」他擰眉。


    「是啊,公主正在魚池邊,說見咱們魚池的魚有趣,讓秋兒拿釣竿過去,她要釣魚。」秦府的魚池遠近馳名,養的都是名貴的魚種,世間罕見,難!怪公主一來就往那裏去,可那一池子的魚全是觀賞用,哪禁得起被勾釣起來玩耍,但公主頑皮,誰也攔不住。


    「秋兒被喚去了?」秦有菊麵色更沉。


    「是啊,杏珠剛走,秋兒正傷心,一連哭了好幾個時辰,雙眼都腫得比核桃大了,誰也不忍心去打攬她,但公主一到便點名讓她過去伺候,不去又不行……」小廝語氣滿是心疼。


    他聞言,立即快步往魚池去。


    魚池四周栽著一排排垂柳,萬縷垂絲隨風飄,他遠遠見到一群人正張羅著桌椅及吃食,伺候公主在樹蔭下落坐垂釣,秋兒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為公主整理釣具,秦有菊頓下腳步觀察她們的互動。


    公主雙目往秋兒身上瞧去,見她眼睛又紅又腫,不禁壇眉。「你這是怎麽了,病了還是剛哭過?」


    「我……剛哭過,因為府裏一名姊妹剛過世。」秋兒低聲迴答,杏珠早天令她非常悲傷,但麵對公主,她隻得振作。


    「敢情你這人挺重情的,死了一名丫頭也能教你哭紅雙眼。」公主審視她一會後道。


    公主的話語時而天真、時而尖銳,她聽不出這話是褒是貶。


    「你可知我為何特地找你過來伺候?」公主忽然問起她。


    她楞了楞後,驀然惶恐起來。該不是專程來找她麻煩的?


    「你現在定是在想,我是來找你麻煩的對吧?」


    公主一猜就中,令她表情尷尬起來。「請公主恕罪,我一」


    「其實你沒想錯,母後對我說,將敵人放在自個兒瞧得見的地方,方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一來就叫上你,也算是找你麻煩吧。」公主直言不諱。


    秋兒一陣心慌,公主這是在明白告訴她,已視她為敵人了。


    「公主好興致,竟到這兒來釣魚了。」不再遠觀,秦有菊慢慢走上前來。


    一見他,公主笑容立刻燦爛起來。「菊哥哥總算來了,快來陪我垂釣吧,你這兒的魚種可真新奇,我在宮裏都沒見過呢」她甜笑的跑向他,白嫩雙手挽住他的手臂,顯得異常親熱。


    他瞥見秋兒看了這一幕,輕輕別過頭。


    他隻得暗歎,迴頭對桃臉合笑的公主道:「池邊風大,我這身子不耐風,怕一會鬧頭疼。」


    公主一聽,笑容立即收起。「那可不行,算了,不釣魚了,咱們迴屋裏去喝涼茶?」她討好的再提議。


    他眉又攏起。「涼茶性寒,喝了令我咳嗽……」


    她麵色微僵。「那涼茶免了,聽說秦府花園獨樹一格,咱們賞花去。」


    「花是我大哥栽種的,我對花粉過敏。」他露出一絲歉意表情。


    公主這下怎麽也笑不出來了。「那你能做什麽呢?」她年輕好動,聽到他這也不行那也不便,不免聽到失望無趣。


    「我能算帳賺錢,公主可有興趣幫忙過目帳冊?」


    她臉色一變,那能有趣嗎?她不出一刻就會無聊死的。


    「這……」她不禁懷疑眼前人是在故意拒絕她。


    「公主,三爺擅長畫人物丹青,可請三爺為您畫張像。」秋兒忽而開口建議。


    公主馬上眉開眼笑。「畫像!這個好,宮裏的畫師都沒人能令我滿意,菊哥哥試試吧,你若將我畫美了,我保證一輩子珍藏。」公主興致勃勃的說,嬌顫微羞。


    秦有菊繃起臉瞧向秋兒。她就巴不得將他送給別人嗎?他心中惱怒,見秋兒咬著唇硬是不看他,似是就要他陪公主,他胸中怒火燒得更盛。


    「好,我就為公主畫像,不過這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公主可有空在我這兒耗這麽久?」他故意合笑問向公主。


    「有空有空,事實上,母後還希望我多到你這見走動,要我早日習慣在秦府的生活,說是嫁過來後才不會適應不良。」公主笑咪咪的說。


    秋兒心裏不由得酸楚,算算日子,離公主算禮隻剩七個月,到時應該也是他們的成親之日。


    「既然公主不急著走,那咱們就先迴屋裏吃些點心再開始吧,我雖不能喝涼,但公主可以,我陪著喝熱飲也是一樣的,且窗外就是一片菊園,花粉飛不進屋內,公主可以喝涼茶賞花,兼著讓我作畫。」他柔聲道。


    公主馬上燦笑如花,一掃方才暗疑他找借口拒絕她的不快。


    「那好,就這麽辦吧」說完,她挽著他往屋裏去。


    秋兒怔怔地瞧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心底滋昧酸酸澀澀,無法言喻。


    白天剛下過一場雷雨,微涼的風在入夜後穿堂而過,窗外響起嘟嘟蟬聾,秦有菊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手支著下顎,月光穿透窗欞落在身上,他聽著蟬嗚,想起那丫頭。


    借宋朝楊萬裏所言:蟬聲無一添煩惱,自是愁人在斷腸,今日想來分外有戲。


    秋蟬,秋蟬,一旦鳴起,便淒美得令人斷腸。


    他此生本不該有七情六欲,因為他沒那資格,可五年前的那一夜,他心中不小心烙上人,一隻秋蟬從此不分眷夏秋冬,夜夜在他心坎裏鳴聊,讓他聽上了癮,有了很深很深的貪念,讓他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擁有她,但無奈的是,這隻秋蟬兒是否真會如宿命一般短暫


    逝去……


    「菊哥哥,你在想什麽呢?」


    他低眉望向枕在他腿上的公主。


    她眉目如畫,眼珠微微轉動,朝他羞問。


    銀羅長衣覆蓋著兩人,免去秋涼。「沒想什麽。」


    「我不信,我猜你正想著秋兒?」她眼如秋水的瞄他。


    「是啊。」他很誠實,不說謊。


    「想她的好,還是壞?」


    「都有。」他微笑。


    「那就是壞事居多了。」


    「何以見得?」


    「若是甜蜜的事,菊哥哥該笑的,可你剛才皺著眉。」


    他點點頭。「公主真是觀察入微。」


    「自然要的,否則將來哪能得到駙馬的心。」


    他笑容更詭。「你當真不介意我心中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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