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微蒙,洗去了冬日的殘跡,輕輕的喚醒了大地,悄悄地帶走了嚴寒,慢慢地撫慰樹木上因嚴冬而留下的創傷.濕潤的地麵,散發出一種沁人心脾的芳香。


    蘇玉楨從機場出來的時候,外麵正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老天爺似乎很喜歡捉弄她,每次迴來迎接她的不是雨便是雪。


    其實她是喜歡雪的,這麽些年來很少看到大片的雪了。小時候雪一層一層的,像棉被一般,厚厚的。整個冬天都被白雪覆蓋著,踩在上麵,吱呀吱呀的,還有在雪地上肆意奔跑,打滾,也不怕弄髒了衣裳。


    而這十多年來,在上海,到了冬季雖也會下雪,但那零星的雪花,隻是一層,不一會就融化了。她對雪的期盼是那樣的濃重。她不知道是因為思念家鄉,還是思念這裏的人。總之是從沒有過停歇的期盼。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的衣裳,其實行李箱裏已經帶了雨傘,但是她就是不想去拿,一是麻煩,二是她就是想好好唿吸一下故鄉的土地所散發出來的芬芳。


    她是不喜歡雨的,尤其是下雨天,會讓她感覺煩躁,陰鬱。而,此刻她卻隻想在雨中漫步,想將自己這十多年來錯過的雨季都補上。可,失去的又怎麽能夠再迴來呢?這隻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迴來了,這麽多年,她故意和以前的朋友斷了聯係。其實隻有她自己清楚,隻要是和他有關係的人她都斷了聯係。當初一門心思的要忘掉過去,可總會在特定的日子想起他。說忘記,又談何容易。“思念是高燒後,緊跟著的好不了的咳。”


    十年如一日,度日如年。


    她迴到長春的公寓時已經很晚了,這套公寓是大伯的房產,有了許多年頭了。迴來之前她去看了大伯,大伯年紀也大了兩鬢斑白,拉著她的手什麽也沒說,但是她就是能感覺的到他什麽都說了。她要走時,大伯猶豫著還是說了若是不想迴來就留下陪你奶奶吧,這樣的話。她險些掉了淚。


    她現在還沒有什麽打算,奶奶還在農安。她是要迴去看看她的。這樣想著她就趕緊去收拾行李,洗漱準備明天坐車迴農安。


    十幾二十幾年的房子了,她進屋卻沒有一點灰塵,她知道一定是他老人家又著人提前打掃了,恐怕她還沒動身,他就已經吩咐人辦了。大伯總是這樣的體貼。


    收拾好後,她躺在床上睡不著。冷不丁換了新床,她還不適應。手機上有一通未接來電,她看了一眼,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可能是淋了雨的緣故,渾身酸痛。指尖輕顫著將那醒目的紅色刪掉。


    這會已沒有了任何心情,她所幸將手機塞到枕頭下。閉目養神,不一會兒倒也睡了過去。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拿起一看是鬧鍾,昨晚忘記將鬧鍾關了。睜開眼睛,意識混沌,鼻子有點不舒服,她可能是感冒了。意識到這一點,她就趕緊將自己用被子裹起來,還想接著再睡一會兒的,可樓上的乒乒乓乓的聲音時不時的傳下來,還有樓道裏大爺大媽見麵問好聲,吵得她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以前的老房子,住的多半都是一些上了歲數的空巢老人。蘇玉楨想到了奶奶,便起了床。她醒的早,所幸就趕早車迴去吧。


    她一個人提著行李箱打車去了客運站,昨日下過雨的原因,今日到陽光明媚,晴空萬裏的。倒真的是一個好天氣。許是來的早的原因,客運站的人到不多,她很快買好了票,坐上車的功夫,她還覺得恍惚。


    望著公路兩旁倒退的樹木,村落,農田,蘇玉楨的眼中泛起了淚花。十多年了,每一處都在發生著變化,而她也韶華不再。可心裏的一角卻始終不變。哪怕是她習慣了喝咖啡,習慣了吃西餐,甚至是習慣了孤獨,可心底的那一份不甘,還是提醒著她要迴來。


    到家的時候,奶奶聽到了聲響,在保姆的攙扶下蹣跚著從屋內走出來。她扔下行李,走過去攙著奶奶。


    帶著一絲責備,一絲撒嬌的語氣道:“奶奶,您怎麽出來了?”


    “我今早和你大伯視頻來著的,他和我說的。我還埋怨呢,迴來也不先給我個電話。可見是不抗念叨著。”老太太用手指戳戳蘇玉楨的額頭,寵溺的責備著。


    蘇玉楨將老人家扶進屋去,這所房子自他們搬進來後便再也沒換過。父親去世後,大伯要接奶奶去上海,可她就是不肯。每年春節的時候去上海待上一段時間,然後再迴來,年年如此,她說她的根,她的朋友們在這裏,在那麵無親無故的不適應。


    老太太倔,大伯無奈隻能放縱之,特意請了保姆照顧,才勉強放心些。她還是結婚那年迴來一趟,如今已經十多年了,奶奶家的格局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剛坐下老太太就問她能待多久,他怎麽沒陪她一起迴來。她支支吾吾的轉移了話題。老太太歲數大了,精神不濟,問過的話還會翻來複去的再問一遍。也會和她說些父親和大伯小時候的事情。其實有些事她已經不止聽過一次兩次了,以前她會趴在奶奶懷裏聽她講父輩之間的故事。如今,她耳熟能詳,而奶奶的記憶卻越來越差,但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對於以前的事她卻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人老了的時候是不是都喜歡追憶過去,對過去念念不忘。她就是害怕以後留下遺憾,所以才不顧一切的迴來,其實直到現在她都沒弄清楚若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她還會不會有勇氣迴來。而今,看到了奶奶,遲暮之年,她才堅定自己的抉擇是對的。


    她一早一晚陪奶奶出去遛彎,碰到鄰居,奶奶會主動和人說這是我孫女,迴來探親的。鄰居們含笑著說您孫女真漂亮。孫女婿沒一起迴來呀?老太太笑著說他忙。“沒領孩子迴來?”老太太眼神暗了下去,隨即苦笑一笑,唉聲歎氣,“現在的年輕人呀,自由慣了,嫌孩子是累贅。”


    鄰居輕歎一聲,“都這樣,人這一輩子還不都是這樣,生養幾個,到頭來不還是一個人守著空空蕩蕩的屋子,不要也好,省心。”


    蘇玉楨輕笑,扶著老太太走了。


    “話是那麽說,可沒個孩子.....生活也沒有多大意義。”老太太輕歎。蘇玉楨知道,這始終是奶奶的一塊心病。


    蘇玉楨在家待了幾天,沒事的時候坐在小區的廣場上看著人跳廣場舞,還有那些玩在一處的孩子們。偶爾看到背著書包三五成群的孩童。她就會憶起她的童年時光。


    所幸迴來了,她想著迴母校看一看。一個人說走就走,她和奶奶打了招唿,打著車去了小時候的學校。


    現在的小學和她那時候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寬敞的教室,桌椅都是嶄新的,地板程亮。而她那時候還是土地,木製的課桌,比她還高。漫步在操場上,現在已經全是塑膠跑道。她們那時候都是泥土地,塵土飛揚,卻不覺得髒。而,那個充滿迴憶的秋千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時候的那些老師不是退休就是已經調職了,現在的孩子也沒有以前多了,兩個班甚至是三個班加起來才有她們那時候一個班的孩子多。大多數都跟著父母去了城裏,留下的也多數都是留守兒童。


    現在孩子們也有了圖書室,據說是這個校的校友捐助的,前麵還在建的室內體育館,也是他資助的。她在圖書室的相框裏看到了那個捐助人,陳崇。


    他被孩子們簇擁著,笑的燦爛。他的笑藏在她的記憶深處,如今透過相片直達心底。她的心一緊。她也有十多年沒見他了。


    她甚至都不敢打聽他的消息,悄悄的將他藏在心底,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偷偷的思念。蝕骨的思念,痛入骨髓。


    她不記得是結婚後的哪一年了,她接到了他的電話。知道是他後,她險些流了淚。聽著他的聲音,她都沒有問他是否還好的勇氣。


    他問她過得好不好,沒有他的日子,她的生活怎麽能稱之為好。可她還是撒謊了,她說好,因為已經決定忘掉了。


    她結婚的那一日,他為她唱的那首歌,她還記憶猶新,以至於現在她都不敢去聽那首歌。


    蘇玉楨坐上車後,腦海中浮現的還全是陳崇的笑容。這一刻,她不受控製的撥打了這些年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


    其實自她接了他那一通電話後,他再也沒有打來過。隻是在前一段一時間,她喝醉了酒,心情不好,又想起了他,想起了那個從不曾忘記過的電話號碼。她就隻是想試一試,因為她也不確定,這個號碼還在不在。可,真的通了。當他的聲音透過電話那端傳到她的耳中時,她淚瞬間湧出。


    她掛斷了電話,淚水已經糊了雙眼。慶幸的是他沒有打過來。而今,這一刻,她就還是想聽一聽他的聲音,電話響了好久,都沒有人接。最後,她掛斷了電話。


    陳崇參加崇信內部新品計劃方案研討會,散會後,已經很晚了。他去辦公室拿手機的時候,看到了好幾個未接來電,其中有一個陌生的號碼,但對他來說已經不陌生了。上一次,他接通了,對方什麽都沒說,就掛了。這一次,他沒接到,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打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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