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飛濺,宋雪身上那件淺色的毛衫中央殷紅了一片。仔細看去,還能看到一小圈內翻的白皙皮肉,一道一道跳湧著生命的韻律。


    她的臉色原本就白皙,現在倒更顯得有幾分蒼然了。一股股逆流而上的鮮血匯聚在了她的口中,滲透了她如晶石一般的皓齒之間。


    也許她早就想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所以她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半絲的驚懼,而是微微滯了片刻之後便堅持著將手中的湯罐砸向了穆赫。


    然而這一幕卻讓方元的心中深深地一緊,他的拳鋒重重地捶在地上,整個人騰地一下子就竄了起來。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張得江也朝著穆赫拚了命地衝了過去。


    方元的目標不是穆赫,他發瘋似的衝著宋雪跑了過去,想要把這個不分場合更不知天高地厚的祖宗護在身下。


    十步、五步、三步、兩步一步……


    就在方元探出的指尖已然碰觸到了宋雪的衣袖之時,又有三道如大口徑子彈一般的黑色氣霧穿過了宋雪的身體,砰砰的聲音震得方元的心神都不住的顫抖。


    方元抓住了宋雪的衣袖,在這個纖弱的身軀倒下之前將其攬入了懷中。她的身上此時有四處深紅色的洞口,仿若泉眼一般一股股地向外湧著深紅。


    像是個犯下了滔天大錯的懵懂孩童一般,方元在那四處洞口之間來迴試圖用手封堵,手足無措著。可宋雪那雙有神無力的眼睛看向他時,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微弱的笑意。


    笑著笑著,她的嘴角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眼神也變得晶瑩閃動了起來。那目光死死地盯著這個還在不知所措地試圖挽救著自己的少年,依稀間仿佛看到了那個記憶中最為美好的夏天。


    如果剛認識的時候,我就能那麽的了解你,那該有多好啊!或許那樣,我們可以無憂無慮地纏在一起的時間就能多出一些了吧?不論……你到底會不會成為我的男人……


    宋雪的眼角中滑落了一道淚水,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不怕疼,她也沒想到自己還會不怕死,可是她……就是還舍不得。舍不得眼前的這個大男孩,也舍不得這個有著他的世界。


    她用盡了最後的一絲氣力抬起手放在了方元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上,擠出了她這短短一生中的最後一句話:“狗東西,滾吧,老娘……把你甩了……”


    言罷,那雙閃動著萬分不舍的雙眼……微微地合上了。


    方元感覺到了懷中這具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機,原本慌亂的動作也都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他癡癡地看著懷中這個已經沒有了喘息的女孩,表情像是木偶一般僵在了那裏。


    這種似曾相似的感覺讓他體會到了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痛苦,就像是心髒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紙片,一隻隻不明事理的小蟲瘋狂地撕爛扯碎了一般。但卻依舊,流不出半滴的淚來。


    方元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因為他想哭,他實在是太想大哭一場了。


    他感覺他的心髒好像都被堵住了一般,隻有好好地,肆無忌憚地跪在地傷嚎啕大哭一場他才能通暢!他才能……才能活過來!窒息的痛苦正在侵蝕著他的大腦,他就快要被活活地憋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間,方元竟然失聲大笑了起來。這笑聲分不清是喜是悲,也聽不出是樂是憂。聞之者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驚悚怕人,就像是從廢棄許久的太平間中傳出的冥冥之音一般。


    又是幾波短暫的僵持,張得江再次被穆赫穩穩地壓住了一籌。然而就在穆赫正要對他施以最後一擊的時候,方元的笑聲卻吸引了穆赫的注意。


    方元的聲音似乎讓穆赫聽了都有些發毛,原本已經瞄準了張得江的那道黑色氣霧頓時轉向了方元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從方元右側胸腔的上方穿了過去。


    一擊之下,方元的笑聲果然停止了。


    但事情卻並沒有按照穆赫設想的那樣發展,他本以為方元的生命力也即將耗盡,但沒想到的是方元遭受這一擊後愣住了片刻,隨之竟然將宋雪輕輕地放下之後站了起來。


    方元抬眼看向了穆赫,剛剛的大笑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來都沒有在這張臉上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可阻擋的殺伐戾氣。


    就隻是被他這麽看了一眼,穆赫竟感覺到了心中一陣的發寒。這是他太久都沒有過的感覺了,作為一個對死亡早已逝去了概念的人,他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東西會讓他產生如此久違的感覺。


    在方元的眼中,穆赫的身體竟然漸漸變得透明了起來。透過他的身子,方元似乎看到了他的身後懸浮著一把長刀。


    那把長刀很奇怪的樣子,看上去差不多得有一米半那麽長。仔細看去,刀刃之上仿佛還縈繞著一道道的殘魂幽魄,哀婉淒絕。


    更奇怪的是,那把長刀明明與他之間還有著一段的距離,但方元卻有一種神奇的念頭。那便是隻要他輕輕一揮手,那長刀便會頃刻間飛到他的身邊來。


    方元鬼使神差般地抬起了右手正對著穆赫,五指微微張開,倒有幾分神使赦免凡人罪過的架勢。


    “下一刻,我就會寬恕你所有的罪過。因為……你的生命將不再屬於你。”


    穆赫聞言額間不由滲出了一絲冷汗,方元身上的氣息雖然並沒有半點的變化,但直覺告訴穆赫,少年說的沒錯,他的死期將至了。


    穆赫的周身黑色霧氣驟起,比之剛剛抗衡張得江的金光巨手之時不知道要濃鬱了多少倍。所有的黑色霧氣都沒有攻出去的意思,全部都緊緊地圍繞在主人的身邊,儼然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就在這時,方元的右手合而為拳,口中輕輕地喚了句“殺”字。


    一道朱紅色的異光從穆赫的身後淩空飛出,彷如破碎虛空而來,不由分說地就穿透了穆赫身邊的層層黑色霧氣,徑直從他的胸口正中央處穿過,並沒有一絲的停留。


    朱紅色的異光好似一道長虹一般稍縱即逝,並沒有在這世間做半刻的停留。如果不是穆赫胸口處那一道駭人的口子,張得江甚至都以為剛剛隻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與其說是穿過,倒不如說是斬過更貼切一些。穆赫的身體,自脖子向下一直到小腹的位置,一道細長的口子整整齊齊地生在了上麵。


    奇怪的是穆赫的身體竟然連一滴的血跡都沒有流出,但更奇怪的是他的身體居然還開始萎縮了起來。就像是一株脫了水的青菜,穆赫的身體很快就如同泄氣的氣球一樣縮成了一副皮包骨架。


    然而方元卻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穆赫,他一腳踹碎了一張椅子,撿起了椅子的靠背就來到了穆赫的麵前。


    穆赫僵直著身子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上了半頭的少年,臉上再次露出了不屑地笑容,道:“你這到底算是什麽?你現在的樣子……到底算是個怎樣的存在呢?”


    方元卻並沒有理會他,而是一個椅背就掄了上去,直接將穆赫高大的身軀打翻在地。神奇的是,他那道長長的口子裏依然沒有流血的痕跡。


    “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什麽人……或是什麽東西?”


    雖然狼狽不堪,但穆赫的表情卻依然倔強。他一個字都沒有說,隻是衝著方元露出了盈盈的笑意,就好像他才是最終的勝利者一般。


    嘭地一聲,又是一記椅背掄了過去。純實木的東西被拍了個稀碎,方元的手中就殘留了兩段帶著尖刺的木樁。而穆赫的臉上雖然都變了形,但卻依舊沒有出現一絲的血痕。


    穆赫的笑容中帶著嘲諷的意味,方元明白現在的他應該是要一心求死的,但方元又怎麽會如此輕易地就放過他了呢?


    於是方元將右手的那段木樁的尖刺一端壓在了穆赫的側臉上,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或是什麽東西?”


    穆赫也大搞猜到了方元要幹什麽,但卻依舊不肯吐露半個字。


    方元自然也不含糊,起身就是一腳,猛地踩在了壓在穆赫臉上的那段木樁之上。噗呲一聲,整段木樁都沒入了穆赫的臉中,但卻依舊沒有血跡流出。


    方元蹲下身仔細端詳了一下穆赫臉上的痕跡,然後淡然地吐了句:“果然,你並不是人。”


    沒想到此話一出,原本還一臉無畏傲色的穆赫頓時就發了瘋似的掙紮了起來,可見方元的這句話應該觸碰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命門。


    方元一腳踩在了沒入他臉中的那段木樁之上,強行鎮壓住了穆赫想要掙紮而起的衝動。


    他用一種鄙夷地目光望向了腳下死命掙紮著的穆赫,冷笑道:“人是裝不來,你不是人,到什麽時候都不會是,永遠也……不會是!”


    聽到方元的話,穆赫的口中發出了劇烈的“嗚嗚”聲,像是憤怒,像是仇恨,又像是帶著那麽一點點的悲傷。


    但對於方元而言,這些都不重要了,他低頭看了一眼穆赫,冷聲道:“你已經……沒有用了。”


    言罷,他順手扔出了另一段帶著尖刺的木樁,反腿一揮,那木樁就著方元腳上的下壓力直接釘入了穆赫的太陽穴之中,差點沒將他的半個腦袋給擠爆。


    如此殘忍的手段,就連一旁的張得江看著都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喂。”


    那邊的一個聲音都將張得江嚇得差點沒魂飛魄散,他立刻整理了一下思緒,癡癡地道:“怎……怎麽?”


    方元一雙眼睛略顯冰冷地看向了他,然後問出了一個不斷徘徊在他腦海中的一個名詞:“屍魔道,你知道是個什麽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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