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謹明的公司親自下場做口罩的事情,說起來就幾句話,實際上其中的繁複手續當然是少不了的——


    最直接麵臨的就是資質問題,事實上他是找了有相關證照的企業掛靠、最後包裝質檢過了一下橋的。


    這點懂的都懂,醫療器械不是什麽企業都有資質生產的,陸謹明的公司原本確實有所有原材料、紡織品甚至成衣鞋帽的生產資質。


    但一旦這些紡織品定性為醫療用品,比如口罩防護服,哪怕技術含量不高,也得專門企業,否則就不合規了。


    好在這些繁瑣的事情不用顧轍去操心,自有陸謹明這種老江湖協調,細節沒什麽好贅述的。


    陸謹明自忖隻要嚴把質量關,產品別出實際問題,掛的資質也掛全,在緊急情況下,上麵也不會有人專門針對他——除非是真的被仇家盯上了,處心積慮拿著放大鏡來算計。


    第一批口罩2月10日出廠完成質檢和手續、隨後就發汽運去粵省。


    03年也沒什麽發達的空運物流,火車又不方便,沒有經過贛、閩去粵省的路線,必須走鄂、湘繞路周轉。所以還是用汽車,也不差這幾天。


    當地這時候也沒全麵緊張起來呢,響應速度跟17年後肯定沒法比,外人搞得太大陣仗,反而會被人當成別有用心。


    第一批貨在路上一共中轉了三四天,確保2月14全部分派捐到了一線各大醫院。小地方醫院分散的就拉到衛生局,自有專人去料理。


    陸謹明的貨運到的時候,正是其他謠言滿天飛的節骨眼——2月11號開始,民間媒體終於被允許開始報道相關新聞了,不再要求封口,反而開始鼓吹宣傳讓民眾自己注意衛生。


    結果第二天開始,板藍根和白醋有特效的謠言就開始瘋傳,十塊一包的板藍根炒到四十幾,同樣十幾塊一瓶的白醋能賣七八十。


    相比之下,明遠國際的口罩還是很良心的,給醫院的部分是捐贈的,沒什麽可說。直接銷售給零售商的,也才4塊多錢一個——


    主要是當時也沒有國家標準,熔噴布口罩也沒有納入指導價。03年的熔噴布成本本來就比17年後高很多,所以也是合理的。


    17年後熔噴布的基準價才五千塊一噸(暴漲期間不算),而當時布的基準價就要三萬一噸,差了六倍。按照等比例算,後世賣五角錢一個的,成本等比翻都要三塊。


    而且,03年的熔噴布口罩用量也會比後世多數倍,技術原因顧轍也分析過,因為當時熔噴機射出的噴絲直徑要粗一個數量級嘛,精度不夠,還做不到5微米以下的噴絲。


    這是很容易理解的道理:組成布的絲變粗了,同等麵積的布當然會變厚變重。後世1克多布料就能造的普通醫用口罩,如今要好幾克。


    這些也都是成本,所以市麵上零售五塊錢,已經算合理的薄利多銷。


    當然熔噴布成本高昂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機器太貴,需要收迴折舊——熔噴布是90年代初出現的產品,相關專利技術外國公司在9194年間逐漸完成了布局。


    所以理論上按照專利20年的保護期,到20112014年間,熔噴布、熔噴機先後會過保,然後才迎來暴跌,因為沒有附著知識產權可以合法山寨了嘛。


    國內21世紀初的時候,沒人買熔噴機造熔噴布,也有這方麵的考慮,當時也不注重知識產權保護,山寨大行其道。


    業內人士大多想的是“反正就是一種布料而已,現在太貴了肯定沒消費者買單。忍住20年不穿不用,熬到2011年之後不就能不給錢白嫖通用技術了嘛”。


    至於沒忍滿20年、中間就沒忍住出了事兒,也不是正常人可以預料的。


    這樣的大環境下,陸謹明的良心價口罩當然是立刻遭到了搶購。


    工廠這邊平均每三四天就要拉一卡車貨去粵省,一到當地就被分銷商拿貨一空。分銷商再轉賣出去,不少人賣得比原價高多了,陸謹明也沒法管,畢竟相隔千裏,也沒那麽多人手去操心。


    好在撐過最初的一兩周後,其他正牌生產醫療器械的廠家也開始進場,所以陸謹明這邊需要親自生產的口罩,很快就隻占到了很小一部分,廠裏至少八成的熔噴布都直接對外出貨、由別人去加工成口罩。


    還有企業客戶搭上陸謹明這邊的渠道,發現提不到貨排不上隊,就直接求他聯係扶桑那邊的企業、直接空運進口。


    陸謹明也很仗義,反正自己供不應求,也做不完全部生意,本著積德的心態,就把他那幾個扶桑供應商的信息也都透露給自己的客戶。


    等於是允許自己的客戶繞過自己直接聯係上家了,這在商場上算是非常敞亮了。


    但因為暫時貨源緊張、需要周轉手續其他成本,加上扶桑成品布本來就更貴好幾倍,還要搶時間,熔噴布的國內市場價也出現了暫時的暴漲。


    賣布就不比直接賣醫療器械了。哪怕是後世,口罩不能隨便漲價,布這種通用原材料價格也是沒人管的。


    因為麵對的都是企業級客戶,是2b的生意,不存在終端消費者,在商言商本來就是價高者得。


    隻要買布的買家成本控製做得好,能確保最終麵向終端消費者的成品不明顯漲價,上遊企業根本管不著。


    後世熔噴布緊張的時候,從五千塊一噸兩個月內就漲到十七萬,半年後最高峰時達到四十多萬,分別漲了三十到八十倍。


    如今的熔噴布沒那麽誇張,但也在後來兩個月之內,從三萬塊漸漸漲到了十五萬,有多少要多少。


    陸謹明算了一筆賬,原先他這些機器需要連軸轉生產兩年半、還得確保所有貨物都賣完不滯銷,才能收迴全部前期投資,後續才是純賺。


    現在因為出貨價漲了五倍,前期機器投資的迴本時間,可以縮短到四到五個月。


    當然,如果業內同行看到熔噴布如此賺錢,肯定也會想辦法跟進。


    不過這種基礎工業的產業鏈傳導本來就比較慢,熱錢第一眼盯上的肯定是“直接買布造口罩”,這玩意兒技術含量至少低一級,是更快的快錢。


    得發現布貴到買布生產口罩無利可圖,也找不到別的快捷解決方法,才會下狠心考慮造布。


    這中間至少要一兩個月的傳導,再加上到時候買機器、到貨、調試產線、又是一個多月。


    所以等國內同行進入,至少也是當年五月份的了,反應稍慢一些的第二波進場同行,至少是七月份了。


    二月到五月之間的生意,陸謹明可以獨家做,國內就他一家化纖企業產熔噴布。


    熔噴布的生意能做很久,顧轍原本在這事兒上隻是給女朋友家裏指個路,後來對方非要他也投一台機器、下點注增加互信,他才跟著投了,把機器丟給陸家托管。


    整個二月份,國內對新的未知疾病感到緊張的,也暫時僅限於粵省一省。


    當時的響應比較慢,京城也好,東海這邊也好,都還沒什麽感覺。


    所以大學的新學期肯定是要正常開學、正常上課的。


    剛開學時活動比較多,顧轍也不得不先以學業為重,最多每隔十天半個月過問一下、看看自己托管的機器又賺了多少。


    顧轍和他身邊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出門戴好口罩,哪怕上課也是。反正自己家裏就有生產,質量絕對過關,比市麵上的紗布口罩要好得多。


    這種做派,一開始肯定也不被人理解,覺得他有點過於生存狂了,為此學校也讓輔導員委婉地找過他談話,讓他別“製造恐慌情緒”。


    而環院那邊的輔導員找陸幽幽談話時,說得就更加直白一點,暗示她“知道這是你們家公司生產的,別為了推銷自己的產品、製造存在感刷曝光率,就天天戴”。


    擱這還以為陸幽幽是在代言做廣告呢。


    好在這種談話也沒什麽強製效力,大家都解釋“我們最近比較唿吸道過敏”,也就沒人再阻止了。


    這段時間裏,顧轍其他一些年前就推進的科研和生意項目,也都有了新的進展。


    海昌眼鏡那邊,年前談妥的授權戰略合作,如今總算是徹底敲定了細節,最終對方決定購買四年的專利使用授權,每年兩百萬,一共是八百萬。


    年前海昌隻付給了顧轍二百萬,如今又追加了二百萬,最後剩的四百萬也被要求在五月底之前付清,也就是給三個月賬期——


    顧轍也是為了盡快把錢拿到手,才會允許對方“獨占”授權四年的,否則他要麽賣要麽一般授權。所以這麽談完全沒問題,對方也理解,也接受。


    另外,上學期顧轍就有租賃的學校那間化學實驗室,這學期也會繼續租下去,甚至顧轍有錢之後,還多租了一間。


    並且自己添置了一些設備,類似於去年買的隱形眼鏡離心機那種實際生產設備。這樣他就可以指揮孔超凡和吳丹青繼續開工,進一步優化那個他已經在申請中的“離心法美瞳材料”發明。


    反正顧轍精通專利法,他第一次初申的時候提交的權利請求書寫得非常巧妙,說明書裏也留了一些補正的餘量。所以可以利用“首次申請後12個月內”的國內優先權機會,做出一次細節補正。


    最後,之前一直被顧轍放養的劉凱、還有他拉來的那幾個計算機學院的大四學長,最近也被顧轍抓著要求加急寫購物網站代碼。同時還發放了不少紅包獎金,激勵大家衝刺幹活的士氣——


    原先顧轍不能說他為什麽急著寫購物網站,但現在理由已經浮上台麵了,他可以大大方方講,就是“他預言流行病會導致電子商務的新一波爆發、降低人與人的肉體接觸頻率”。


    劉凱等人知道了自己工作的意義後,迷茫情緒一掃而空,寫代碼的效率也自然提高了一截。


    顧轍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把開學後這些紛繁複雜的千頭萬緒處理幹淨,課業也沒拉下。


    時間進入三月初,他才總算清閑下來,有空約女朋友出去玩一玩。


    他又擔心未知疾病蔓延開來、東海省這邊管理也越來越嚴,所以和陸幽幽一合計,準備在省城這邊、大學附近,也看一套房子。便於以後學校萬一被封閉,好過自己的校外隱居日子。


    3月1日,星期六一大早,兩人剛到約好的地點碰麵,陸幽幽就接到父親的一個電話。


    電話裏陸謹明跟她聊了一些家裏昨天剛遇到的經營困難,想讓陸幽幽和顧轍也一起群策群力幫忙想想辦法。


    看得出來陸謹明已經對女婿非常信任了,顧轍的建議雖然隻是基於運氣,讓他賺了一大票,但他相信顧轍各方麵都有全才,什麽都懂一點,以至於現在有難辦的事情都會想到全家人一起商量。


    陸幽幽一開始並不知道事情有多麻煩,不緊不慢地問:“爸,今天周末啊,我和阿轍準備去看房子呢,是什麽需要周末緊急解決的事嘛?晚上打迴來行不行。”


    陸謹明:“也沒指望你們解決,就是知會你們一聲。我們家的聚丙烯原材料供貨,出了一點問題。也怪我大意了,明明之前1月底就搶在年關前、跟陳精誠簽好了長期承銷合作的,當時還搶提了20多噸聚丙烯。


    現在都噴了五個星期了,已經快用完了,最多還剩一周的原材料。我上周就催過陳精誠下麵的人一次,結果他們說排單走流程、優先供老客戶,稍微要周轉一下,不是不發貨。


    還說我們的協議是年前剛搶著簽的,公司比較大要走流程,這種長約都是優先供已經穩定排期的老客戶。”


    顧轍在電話裏隱約聽見了,連忙拿過陸幽幽的手機,也不見外,直接說:“叔,聚丙烯不是什麽稀罕原材料,我記得這玩意兒很容易搞的吧,不一定問煉化進貨啊。”


    陸謹明:“道理是這個道理,我原先也沒重視,他們一開始口頭承諾說流程能走完,我就沒找其他更貴的渠道。


    現在關鍵是時間上容易斷檔,你去外地談判、簽約、拿貨,沒那麽快到啊。熔噴布生產線可能要停至少一周。


    現在其實明州本地貨源也有,煉化的日常緊急庫存,被陳精誠另一個長期大客戶買走拉完了。我知道他要幹什麽,他還暗示我,如果很急,可以加錢去找他那個大客戶買二手貨,那就不關他的事了,自由市場,自由協商嘛。”


    顧轍聽到這兒,已經心下雪亮,這是陳精誠看自己的下遊客戶賺得盆滿缽滿,要在原材料上卡個時間差了。


    聚丙烯是不稀罕,但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還是稀罕的,尤其是客戶前麵被穩住、拖延了時間的情況下。


    看來,寒假裏拒絕陸幽幽跟陳濤聯姻的後遺症,現在立刻就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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