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過上十招,劉宏其實對過招之說沒有什麽概念,他是大漢皇帝,也未曾真正的見過兩軍對壘,大將廝殺,他見過的多是命人擒拿某人的場麵,基本上那是手到擒來。


    “和鎮北將軍呢?”


    鎮北將軍是公孫瓚,劉宏想到剛剛信報中所說的,公孫瓚帶軍平匈奴的事,他認為這個公孫瓚也是有萬夫不當之勇。


    聽到同學的名字,劉備卻稍微鬆了一口氣,和那些非人之類的相比,公孫瓚倒是尋常了許多。


    “啟稟陛下,臣平常曆練能和鎮北將軍過上百十迴合,當然這得鎮北將軍不帶兵馬的情況下,若是帶了兵馬,恐怕臣也不是一合之敵。”


    兩個人能百餘招,這在劉宏看來這個劉玄德的身手不比公孫瓚差太多,還是宗室的身份,可堪一用。


    “這是為何?”此時張讓忽然問了一句,他注意到了其中一個小節,忽然問道,以他的經驗,高手過招,一般勝負就在瞬息之間,雙方差別雖然不大,但是隻要有差別,那麽就很有可能一招之間就能判出勝負,而能交手百餘招,這樣的本事應該沒多少差別了。


    就比如他曾和大長秋趙忠有過一些交手,雙方試探的意味很多,雖然都留著一成的餘力,不過百招之後就會敗在趙忠手裏,實在是因為趙忠的真氣實在陰毒狠辣,難以抵禦,但是實際上,兩人卻是沒多少差別的。


    張讓之前特意學習了望氣的秘術,在他看來,這劉備和他恐怕在伯仲之間,和大長秋趙忠也在仿佛,這般高手,怎麽會有百招和一招的差別。


    “好教張常侍知道,武學不但是隻有一人之技,還有萬人敵,也就是兵法,鎮北將軍的兵法遠勝微臣……武技有沙場武道和遊俠武道之分,在沙場武道上,微臣的修煉很少……”


    劉備這麽一說,張讓便明白的點了點頭,這人還是有些門道的,他倒是也沒有看錯,想起劉備給的那些見麵禮,張讓也不再為難他了。


    張讓明白了,劉宏卻不明白。


    “這武道之間,難道還有什麽別的講究嗎?”


    “陛下,武道之路,各不不同,”張讓收了錢,就很好說話,替劉備解釋道:“遊俠們的武道,一身功夫全是傳自上古,模仿野獸的搏殺,講究鍛煉骨骼、身體,而沒有內外兼修,當然,這也和家境有關,遊俠的家資不豐,也奉養不起內外兼修的武道正途,所以有所不足,雖然殺伐厲害,但是難以持久,對身體也有妨害。”


    “張常侍所言極是,其實如今遊俠大多是傳自墨家不同的流派,自墨家傳承失散,內養練氣的典籍丟失,流傳下來的這些功夫,也就是剩下鍛煉肉身,錘煉意誌的殺伐武學了。”


    劉備想了一下接著說道:“和正途武道練氣不同,練氣到了境界,參悟了天人化生之理,成就先天之氣就有了種種不凡,而殺伐武道則是將意念凝聚至極點,雖然也能有種種不凡的感應,不過所凝練的意多起自殺意,對身體就有一些妨害,和武道正途也有一些妨礙。”


    劉宏聽完,漸漸有了一點明悟,他接著問道。


    “像你這般的身手,還有幾人?”


    劉備自然知道劉宏問的是什麽,這是要透漏北域的情報,不過他也沒有隱瞞,直接說道:


    “可以和微臣比擬的約莫有十餘人。”


    “說一說?”張讓此時問道。


    “樓船將軍邵兵,蕩寇將軍張合,平賊將軍高覽,校尉鞠義,校尉顏良,校尉胡車兒,校尉程鵬……”


    這些名字,有些劉宏曾知道過,有些不知道,雖然吃驚,但是臉上卻仍舊不動聲色,北域人才濟濟,這他是知道的,有這麽些人物,他也不怎麽奇怪。


    “你在北邊,覺得大漠草原比中原又如何?”劉宏接著問道。


    這當然不是問環境什麽的,問的是武力上的。


    “我們漢人若論武道高妙,各有擅場,但是草原胡族,但大都一樣,若論高手人數,戰力,恐怕也隻能和大漢一州相比一下了,鮮卑或烏桓一族,以臣所見,能和臣相比的也就三五人。”


    就是這般的瞧不起大漠草原的胡族,這在這個時代是很正常的,中原文化源遠流長,而草原胡族卻是斷斷續續的,而且早已經階層固化了。


    這麽說,一州有三五人,大漢十三州就有五六十人了?天下能和這劉備這般身手相提並論的就起碼有五六十人?劉宏覺得應該不會有這麽多,他想來劉備大概是和趙忠差不多的那個層級的身手,而十常侍中,也就張讓能比得上趙忠了,這可是有著大漢宮廷的奉養,以往京城中,除卻皇甫嵩、朱俊、盧植這些大將軍之外,那屠夫何進也算一個的,王越算一個,咦,這麽一算,好像隻是京師就有差不多十人了,這天下看來這般身手的倒也不會很少了。


    這其實是劉宏的知見障了,趙忠、張讓這些人若是離開宮廷,放到江湖上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便是劉備也是如今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還有皇甫嵩、朱俊、盧植,這都是天下翹楚,他天天與這些人見麵,下意識的放大了天下高手的數量。


    更何況鮮卑是草原上最強之族,強盛之時,沒落的匈奴和烏桓人都要避其鋒芒,若是實力差勁,那便早給人吃幹抹淨了,哪裏輪得到他們占據大漠草原,雖然在漢人眼中,那是苦寒之地,但是對於胡族來說,也是分寸必爭的。


    “這樣啊……劉卿,所說為何這東胡各族如今如此不堪呢?”劉宏好奇問道,想起記載的那些,征伐匈奴人的種種不易之處,而如今草原霸主,隻用了區區一年就被消滅,這又是為何呢?


    “陛下不知草原之上的情況。”劉備提起草原也是滿滿一把同情淚,“草原上比如所學武技,都是各部酋豪單傳,等閑不願意授人,隻有自家子弟中的可堪培養之才有資格學習,至於那些平民,他們不過是酋豪們的羊倌、牧奴,整日裏放羊,求生尚且不易,更何況說練武了。”


    “而且草原上傳承的武道修煉非常消耗體力,要大量補充肉食,到了關鍵的時候,還要服用藥湯、塗抹膏油,其中許多藥材都不是草原所產,需要同中原和西域的商人來買,平民難以出頭,酋豪們也要砸下本錢來碰運氣。”


    窮文富武,劉宏想來以草原上物產的匱乏,人口的稀少,要想產生可以與中原相媲美的高手數量,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那麽大漢滅亡他們,自然也算是輕而易舉了。


    “酋豪們敝帚自珍,將家傳絕學視為珍寶,他們的子弟成才的也少,自然也就是一日不如一日。”


    劉宏心裏搖頭,家族傳承的酋長們不願意傳授武功,在成材比率差不多的時候,基數就成了決定最終有多少高手的決定性因素,這也怪不得匈奴人逐漸滅亡了。


    中原的世家也有這個問題,雖然世代鍾鳴鼎食,閣中所藏的武林秘籍也不乏神功,然而子孫不肖,幾代沒有成才的也不是沒有。


    譬如西涼馬氏,身為馬服君趙奢之後,也算是貴族出身了,但是一直到伏波將軍馬援之時,才算是有所成就,王莽亂漢之時,馬援投靠隴右軍閥隗囂麾下,甚得其器重,後歸順光武帝,為光武帝統一天下立下了赫赫戰功,統一之後,馬援雖已年邁,但仍請纓東征西討,西破隴羌,南征交趾,北擊烏桓,官至伏波將軍,封新息侯,世稱“馬伏波”。


    哪怕是有了這般成就,也算是將門世家了,可是這些年來,馬氏卻也沒有出眾的子弟;這也不單單是馬氏一族,漢室當年多少的將門世家,傳承至今的甚少,否則也不至於被以儒學世家給超越了,導致如今的困境。


    而江湖中的太平道、天師道相比士族,更是傳承已久,,所憑借的也是教內的武功傳承以及有從平民之中吸收培育的英才做補充。


    即使是朝廷,禁軍每年也會向邊軍之中派出諳熟武藝的軍官作為教習,傳授軍士們武功,武藝高強的軍士更有機會獲取官身。


    “玄德如此人才,為何如今才出呢?”


    劉備這樣的高手按理來說應該是早早就闖蕩出來名聲的,可是怎麽如今才開始闖蕩呢?劉宏很疑惑。


    “微臣十五歲時,方才拜師於盧師,當時有鎮北將軍等人,盧師講學不分貧賤,那時,臣才有所學識。”


    劉宏聽了點點頭,這想要學習,機會卻是最重要的,盧植雖然不忠,但是能傳學天下,大開方便之門,也算是有義之人了。


    “微臣世居燕地,頗多好鬥好殺之輩,臣以往也曾淪落至此,有了一些名聲後,得人資助,方才有了一些家資,能繼續進學……”


    劉備說著,卻想起了之前和陳曦、郭嘉等人的一次討論。


    記得那時是,郭嘉對陳曦詢問道,“子川,你怎麽看待天子的?這一點我有些好奇。”


    當時劉備側頭看了一眼一旁的陳曦,等著聽這位年輕的智者談論天下。


    “天子啊,我認為可以作為國的象征啊。”陳曦笑著說道,至於這個象征怎麽理解,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國的象征嗎?”劉備複述了一遍,然後默默地點頭。


    “那劉將軍,你是怎麽看待士族和天子的關係的。”陳曦當時看著劉備,他知道劉備以後的成就,當然那時曆史上,如今自然是不可能了,但是能有那般成就,也說明此人的不凡了。


    “叫我玄德即可,士族和天子的關係?”劉備微微皺眉問道。


    “嗯,玄德如何看待士族和天子的關係。”


    “天子要統治天下的話,必須要限製士族,士族如今隻是竊取了天子的權力。”劉備想著這些時日的所學和所經曆的,目光堅定的說道,很明顯從某個程度上講,這可以代表劉備這個時間的真正所想了。


    “奉孝呢?”陳曦當時聽完了劉備的迴答,轉頭看向一邊的郭嘉問道。


    “還是子川你來迴答吧。”郭嘉的目光有些猶疑,對於劉備的答案有些不太認可,但是並沒有開口。


    “我的話,在我看來的話……”陳曦拉著長音,郭嘉和劉備的注意力很明顯已經集中了過來。


    “天子算起來也是士族之中的一員,隻不過天子是士族之中具有雙層身份的士族。”陳曦看著郭嘉和劉備說道,“這是我的答案,不過這個答案並不一定適合。”


    劉備一怔,而郭嘉微微皺眉,皆是在思考陳曦那句話,等他們心有所悟的時候,陳曦喝完酒就已經走的不見身影了。


    天子也是士族之中的一員,劉備默默地複述著這句話,以前很多不解的地方豁然開朗,作為出身皇族的他,很能理解這種感覺,而且也突然生出了一種叫做階層的東西。


    我不是出身士族啊,雖說現在我勉強已經算是士族了,但是我依舊記得底層的那些生活,我進入了另一個階層,但我還是我,我還是在為百姓爭利……劉備默默地思考著。


    以往因為北域的施政,他與北域格格不入,總感覺北域的所行所為都很有不妥,但是想想,卻也不過是更跋扈的士族罷了。


    如今,看著眼前的天子,不同於士人口中,寵信宦官,倒行逆施的模樣,畢竟天子,身邊也沒有其他人了,人都會有一些信重的人,不寵信宦官,又能如何?


    到了這九重深宮之內,劉備方才明悟了一些以往不明白的道理,這深宮之中,隔絕內外,宦官固然不好,但是在外的那些士族就一定值得信任嗎?


    在冀州的所見所聞,劉備是知道士族的猖獗之處的,徭役基本都是轉移給了貧民,要不是劉備也算是皇族出身了,家中也曾出過大吏,餘蔭尚在,劉備也就早早的被逼迫為奴了。


    這天下是皇帝的,但是也是士族的,皇帝無非是一個最大的士族罷了,卻也因此和大部分的士族站在了對麵,雙發在利益上發生了分歧,這種分歧是不可調和的,皇帝需要利益維持天下的秩序,而士族需要利益維持家族的傳承,如此一來,當利益不多的時候,雙方的矛盾就不可調和。


    而平民卻被雙方盤剝,最終生成了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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