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開門,忽見一道白衣人影倒在房中木榻上,莫驚春被嚇了一跳。


    看清這人是誰後,登時一股寒意自腳底直竄天靈蓋,後背瞬間冷汗涔涔。


    莫驚春在門口僵直地站了許久,見孟朝萊似乎是睡了過去,沒發覺他迴來,轉身就想逃,可孟朝萊臉上難受的神情卻絆住了他的腳步。


    是睡著後魘住了嗎?


    他衣冠淩亂,滿額是汗,似乎很不好受。


    莫驚春看了眼放在旁邊的忘塵劍,挪步過去,把劍移得更遠了,隨後才小心地靠近木榻。


    粗重而急促的唿吸聲逐漸入耳,孟朝萊脖頸潮紅,莫驚春摸了摸他的額頭。


    燙得能燒水了。


    有什麽噩夢會讓孟朝萊這麽痛苦?


    不,不對……孟朝萊怎麽會跑上天上都,衝進自己房裏睡覺?


    孟朝萊昏睡不醒,莫驚春給他擦了擦眼睫上的汗,探他的手,給他把脈。


    手指剛一碰上他的脈門,孟朝萊猛地睜開了眼。


    莫驚春臉上的血色唰地退盡,下意識撤開給他擦汗的手,另一隻手也正要退,卻被孟朝萊反手抓緊。


    孟朝萊的眼睛裏布滿了鼓脹的血絲。


    他牢牢盯緊了眼前人,莫驚春近乎被他看得心髒停跳,卻忽然發現孟朝萊的瞳孔不受控製地放大縮小,似乎根本沒辦法聚焦。


    莫驚春:“孟朝萊,你怎麽了?”


    孟朝萊的眼皮眨了一下,似乎模糊地意識到了什麽,手指深深嵌進莫驚春的手腕中。


    莫驚春吃痛:“你幹什麽!”


    孟朝萊猛然驚醒,一把甩開他的手,驚道:“滾!離我遠點!”


    莫驚春摔在桌邊,又懼又怒:“孟朝萊你”


    可孟朝萊看上去比他還要恐懼,翻身下榻近乎連滾帶爬地縮進牆角。


    孟朝萊手上臉上蹭出數道傷痕,血珠溢出,可他臉上的潮紅竟比這血還濃。


    莫驚春不明所以,恐懼、氣憤、委屈一齊湧上心頭,攪和在一起,讓他渾身戰栗。


    明明他還什麽都沒做,隻是躲得遠遠的,為什麽孟朝萊又這樣蠻不講理地闖進他的生活,衝他發火,叫他滾?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難道是遇見孟朝萊這個人嗎?


    莫驚春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剛藏起來的忘塵劍,拔劍出鞘,雙手握住劍柄,一步一步走向孟朝萊。


    孟朝萊像隻瘦骨嶙峋的野獸般縮在角落裏,牙關打顫,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麽,可他望著莫驚春的雙目卻如同真正的獠牙。


    見莫驚春拿起了劍,他卻忽然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好,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


    “我不是……”莫驚春胸中的怒火和憤恨又漲幾丈。


    孟朝萊是覺得他拿了劍就一定是來殺人的?


    他在孟朝萊心中到底是什麽形象?不是柔弱可欺至極,就是兇惡狠心至極麽!


    “快殺了我!”孟朝萊的手指幾乎要抓進地裏,留下一長串鮮紅的血痕。


    “我要是不呢?”


    這是莫驚春第一次在孟朝萊臉上看到近乎絕望的神情。


    記憶的洪流忽然傾瀉而來,八因山上,翠竹林中,自己捧劍讓孟朝萊殺他時,孟朝萊也同自己一樣怒不可遏嗎?


    “我要控製不住了,現在就殺了我,否則你會後悔!”


    “現在就殺了你,我也會後悔。”


    莫驚春想了很久,如果有哪一日他要親手送孟朝萊下九泉,他一定則良辰吉日,手書檄文,奉天拜地,沐浴焚香,齋戒淨手,用天河水洗刀,用黃金石礪鋒,最後整整齊齊地砍斷孟朝萊的頸項。


    再把分離的屍首縫好,往裏麵灌上防腐的藥水,在外麵塗滿芬芳的膏脂,保他千年不腐、萬年不壞。


    最後選一處洞天福地,蓋棺下葬。


    但絕不是現在。


    下一刻,孟朝萊猛地一彈,把莫驚春撲倒在地,忘塵劍哐啷脫手。


    他的雙眼血紅又迷離,渾身滾燙,兩人這樣靠近後,莫驚春才意識到孟朝萊身上異常的發硬。


    “你到底想唔唔”莫驚春的聲音被孟朝萊的吻打斷。


    這根本稱不上一個吻,倒更像是猛獸的壓製和舔舐。


    孟朝萊嚐到血腥味,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點,可他怎麽也壓製不住猛烈的藥性,它不隻是催動血熱,而幾近控製了孟朝萊的心神。


    是剛才的香。


    似乎是某種催丨情丨藥。


    可靜之似乎毫不知情,靜之也沒有理由給自己下這種藥。


    是誰盯上了靜之?


    有人想害靜之,不,不……現在最可能傷害莫驚春的人就是孟朝萊自己!


    孟朝萊抬起一拳,狠狠砸在自己臉上,直把自己打得翻滾倒地。


    莫驚春暫獲自由,可濺上眼皮的熱血卻讓他的大腦一瞬空白,緊跟著追到孟朝萊身邊:“什麽控製不了?你怎麽了?病了嗎?”


    孟朝萊的四肢已經不停使喚,一個勁地想去拽莫驚春,金丹裏的靈力也橫衝直撞,根本不聽使喚,隻能混沌地搖頭,語言模糊:“有人想害你……藥,我會傷到你,離我遠點……”


    莫驚春:“什麽藥?你要害我?你要做什麽?”


    可孟朝萊的眼球已經往上翻,徹底失去了控製力。


    莫驚春去探他的脈,再一次被孟朝萊死死抓住手,孟朝萊猛力一推就將人按在地上。


    就算沒有了靈力,這雙清瘦的手也仿佛有千鈞之力,莫驚春根本掙脫不開。


    孟朝萊的手探向他的肩,裂帛之聲乍響


    “孟朝萊,停下!!!”莫驚春灌滿靈力的一掌打在孟朝萊身上,竟隻是讓他的身形晃了晃,根本破不開他密不透風的進攻。


    他仿佛成了之徹頭徹底的野獸,急切地想要探尋和攻擊。


    不多時,莫驚春的上衣幾乎成了碎片,滿身咬痕,他又踢又踹,甚至倒手抓起玉凳砸在孟朝萊腦袋上。


    豁然一道深深的血痕,粘稠的血液噴湧而出,順著骨骼的起伏劃過孟朝萊的麵龐,他卻仿佛無知無覺。


    莫驚春寧可是孟朝萊自己真想這麽做,可看著他不知為何失焦的雙眼,恐懼和崩潰潮水般湧上來,淚水從眼眶滑落:“孟朝萊……”


    吱呀


    門忽然開了。


    “靜之哥哥”


    莫驚春瞳孔猛縮:“月首尊,別進來!”


    裴從月抱著竹編球,呆呆地看著兩人,好似被嚇著了,忽然哇地一聲哭出來。


    一道更為高挑的影子落進門框中,那雙手把裴從月抱起來,溫柔哄道:“阿月不哭,這是怎麽啦?”


    裴從雪邁出一步,轉頭看見屋中情景,便是一驚。


    下一刻,磅礴靈力奔湧而出,孟朝萊整個人直接被掀飛出去,狠狠砸在牆上,整座白心樓都震了三震!


    “孟閣主!天上都不容你放肆!”裴從雪盛怒。


    孟朝萊渾身是血,手臂動了動,似乎想要爬起來。


    莫驚春剛剛張口,裴從雪又是一掌轟去,孟朝萊再次撞上牆角,徹底動彈不得了。


    莫驚春抓住裴從雪的袖子,可不等他說話,裴從雪便放下妹妹,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衣衫襤褸、四麵漏風的莫驚春身上,溫聲道:“莫聖手別怕,天上都自有法度,不會讓人欺侮於你。”


    “不是,等……”


    裴從雪迴頭肅聲:“都看見了,還不速速上前把罪人壓下去。”


    “是!”


    一眾靈官隨即上前,拽著孟朝萊的手臂把他往外拖。


    “雪首尊,你要把他送去什麽地方?”莫驚春驚道。


    裴從雪拍拍他的肩:“當然是輯案台,他們專管這些糾紛過錯,這次孟閣主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等等,他沒做什麽……”


    裴從雪憐惜道:“莫聖手勿怕,我們都明白。”


    “他是劍閣閣主,你們不能就這樣把他帶去輯案台!”


    “這裏是天上都,”裴從雪道,“無論來欺侮你的人是誰,我都可以為你做主。”


    裴從雪的目光定了定,片刻後,他微微笑了,抬起手撫摸著莫驚春的頭:“孩子,別怕,一切都過去了,負心之人傷了你,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不必再為他憂心。”


    莫驚春感知到裴桓的目光,立刻斂下眼簾,攏了攏外袍,不知為何,竟打了個寒戰。


    -


    月光如練。


    裴練沙正在廣玉蘭樹下挨個清洗摘下來的竹實。


    竹實外皮深綠,約有拳頭大小,大體圓潤,尾部有一條突出的短須。


    旁邊還放著幾壇提前釀好的醴泉靈穀醇酒。


    裴練沙洗兩顆竹實,吃一顆,存一顆,再喝一口甘甜醇酒,忙活半天,沒存下多少材料。


    孟沉霜與謝邙提著個酒壇走過去,三隻貓兒們好奇的跑過來,用爪子刨這晃晃悠悠的壇子。


    裴練沙隨便一瞥,發現這不是自己送的竹實醴醪,他的目光便挪不開來,一直幽幽注視著二人,直到孟沉霜當真把酒壇放在他麵前,還摸出三隻碗來,儼然是要請他喝酒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杜康君麵前拿出別的酒!


    裴練沙怒瞪雙眉,卻見孟沉霜笑著在對麵坐下了。


    “這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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