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裴新竹冷冷道,“我見燃犀就在謝邙身邊,二人親密無間。”


    “確是親密無間……看來燃犀被謝邙迷得神魂顛倒,連魔域疆土被人搶了也不在乎。”


    “我亦有此慮,”裴新竹臉上閃過狠辣,“我一個人沒辦法同時對付他們倆,的確要如你所說,把他們引到桐都,才能殺得了謝邙。”


    -


    念陵地宮玄室中,孟沉霜看著幾個紫衣人,冷笑道:“我倒想問問各位道友是誰?未經準許,在這裏挖別人的祖墳!”


    四個紫衣人立刻合力攻向謝邙和孟沉霜,他們不可能鬥得過一個大乘期與一個渡劫期,這一招險棋,隻是為了給剩下四個加速撬棺的同伴爭取時間。


    縱使孟沉霜也有開棺的打算,可自己開自己的棺材,和被別人強行打開棺材有本質區別,更何況,他還不知道這些紫衣人為什麽要開蕭緋和李瑾的棺材!


    孟沉霜一劍刺出,卻不敢隨意放出魔氣和劍意,唯恐在鬥法中將墓穴打塌了。


    然而這些紫衣人隻纏不擊,始終擋在孟沉霜與謝邙身前,拖住二人腳步。


    “南澶,用法陣把玄室護住!”


    靈力瞬時交織成網,在玄室壁上交織成網,不至於被幾個修士隨便一擊就打碎。


    血紅的魔氣順著浮萍劍奔湧而出,掃向紫衣人。


    紫衣人合力撐起屏障,勉強擋住魔氣,不想血紅之後緊跟一道清亮劍光,劍意龍吟虎嘯直奔麵門,將四人擊垮在地。


    孟沉霜飛升越過他們,踏上棺床,揮劍去擊剩下四個開棺紫衣人。


    他們的劍都用來當撬棺蓋的工具,手裏沒有武器,根本擋不住浮萍劍一擊。


    孟沉霜三兩下便用浮萍劍劍身把四人從黃金棺床上拍了下去。


    忽然之間,一隻手從背後襲來,孟沉霜下意識撤身迴避攻擊,可這隻手的目標竟是棺蓋縫隙間殘留的寶劍!


    孟沉霜抬腳欲把人踹開,哪想此人一壓手腕,以劍為杠杆,借力直接掀開了彩繪金絲楠木棺蓋!


    棺蓋被掀翻出去,剩下三把嵌在縫隙裏的寶劍順勢落進了棺木之中。


    一瞬間劍鳴陣陣,仿佛淒厲的哀嚎。


    有東西被刀兵利氣激發了?!


    孟沉霜反應過來,卻來不及動作,隻見一股子黑漆般的怨氣從棺中噴湧而出,順著撬開棺蓋的劍竄進紫衣人手臂,直至心髒肺腑,瞬間把他吸成了幹屍。


    孟沉霜倒吸一口涼氣,怨氣仿佛有意識般繞開了他和謝邙,直衝玄室中剩下的幾個活人而去!


    洶湧的魔氣立刻中孟沉霜手中釋出,想在那幾個紫衣人與怨氣之間隔開一道屏障,以防怨氣再傷人。


    可那幾個紫衣人竟比他先行一步,再望了一眼棺中之物後,使了個什麽術法在半空中勾勒出金光閃爍的圓圈,身形往裏麵一鑽,便消失不見。


    光圈瞬間收縮,怨氣緊追著擠進去一小節,在下一刻就被合攏的光圈哢嚓斬斷,撞上了魔氣凝出的屏障。


    謝邙在旁設印結陣,用靈力屏障將整個玄室籠罩,以防怨氣向外逃竄。


    漆黑的怨氣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玄室裏四處亂撞,還有薄薄一層盤旋在孟沉霜和謝邙周身,卻沒有發起攻擊。


    它們似乎很沉重,許多沉在地上,如沼澤般淹沒了一地金銀珠玉。


    孟沉霜注視著光圈消失的地方深思時,謝邙走上前去,檢查了一遍遺留下來的紫衣人屍體。


    “這個法術……”孟沉霜皺眉喃喃,“我好像見過。”


    “你不隻是見過。”謝邙從紫衣人腰側扯下一塊玉佩,翻轉查看。


    “我用過。”孟沉霜肯定答道,“金環遁身法,一種……”


    “一種古秘術。”


    孟沉霜迴頭看向謝邙,謝邙直起身,和他對視一眼:“你以前同我說過,你忘了嗎?”


    “我沒忘,隻是……”孟沉霜目露複雜。


    “我有一個問題。”謝邙來到孟沉霜身前,打斷了他的沉思,“你從何處學得這些古秘術?”


    金環遁身法,以及種種類似法術都是孟沉霜從係統商城兌換來的,其他人都不曾見過這樣的法術。


    係統說,這是上古大能們的發明,如今已然失傳,對外統稱做古秘術。


    可如果這個世界不是遊戲,這些古秘術便不可能是遊戲工程師的設計,那麽係統是從何處得到失傳的法術?


    這些紫衣人又是從何處學來的?


    謝邙見孟沉霜答不上來,換了個問法:“有可能和這些紫衣人從一處學來嗎?”


    孟沉霜搖了搖頭。


    謝邙目中了然:“你還記不記得闖入寒川和長昆山劍塚的那夥人?他們也會古秘術。”


    孟沉霜雙瞳一顫:“我記得,你的意思是,他們和今天這群人是一夥的?”


    “半年前,他們搶了沉霜‘屍體’,又破開浮萍劍主衣冠塚,一月前,蕭緋墓被挖開,今天,李瑾和蕭緋的合葬棺也被撬開。”謝邙一一細數,“他們在找沉霜屍體上的某樣東西,而且,他們知道沉霜和蕭緋的關係。”


    孟沉霜背後忽的冷汗涔涔:“他們怎麽會知道?就連你我自己都才有了些許猜測。”


    “你看這個。”謝邙將紫衣人手中的玉佩放到孟沉霜手中。


    盤旋的怨氣越來越高,把玉佩遮掩在煙霧中,孟沉霜揮了揮袖子,張牙舞爪的怨氣掃開,露出玉佩真容。


    隻見佩上花紋繁複細膩,正是一朵將開未開的桐花,並一隻展翅盤旋的鳳凰。


    銜桐飛鳳!桐都裴家!


    “這些人就是傳說中的裴家死士,桐都衛。”


    “裴氏……”孟沉霜攥緊這冰冷的玉佩,腦海飛速運轉試圖找出什麽端倪,反因急火陣陣發黑,“裴氏想要得到什麽……我有什麽能給他們的……”


    “不若問,沉霜想從他們手中得到什麽?”謝邙注視著他,“畢竟沉霜也闖入天上都,殺死了幾位裴氏天尊。”


    孟沉霜的目光直釘向發問的謝邙:“孟沉霜想要什麽?他還能想要什麽?一為飛升,二為你。不,不對,飛升對他來說沒那麽急切,孟沉霜和魔燃犀所想要得到的始終都隻有你,別的東西或有或無,又有何幹。”


    孟沉霜口中急切的字字句句如刀斧般直劈入耳,謝邙一刹怔然。


    然而不等他說什麽,孟沉霜忽然如夢初醒,幾步跨過謝邙奔向棺床上那方不斷流淌出怨氣的金絲楠木棺槨。


    “桐都衛不僅在找孟沉霜的屍體,他們還找上了蕭緋,還有,還有……天尊之前一直敦促你把魔燃犀送迴天上都關押,那裏也是裴家的勢力範圍,他們要找的不是蕭緋、孟沉霜或者魔燃犀中的某一個,他們要找的是明帝!”


    孟沉霜搖手揮散棺材裏的怨氣黑霧,“也不是孟沉霜想要什麽,殺死六尊的人,是明帝,是明帝想要”


    一切急迫的推斷都在這一刻被眼前的情景截斷了。


    謝邙緊跟著踩上棺床,在看清棺中的一切後,也猝然啞口無聲。


    玄室的一片死寂之中,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在這一瞬間驟然崩塌,破碎湮滅成灰。


    隻餘下如細蛇般的怨氣四散遊蕩,穿梭在孟沉霜的裾邊袖口。


    什麽孟沉霜、什麽魔燃犀、什麽蕭緋、什麽明帝……


    孟沉霜方才說出這些名字的時候,仿佛著都不過是一個個淹沒在往日煙塵中的符號,與他毫無瓜葛,可以隨意地揣測和指使。


    然而,然而……這一切的一切,終究都是他。


    孟沉霜閉了閉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試圖平複下翻滾的情緒,身邊人的身形卻忽然晃了晃。


    孟沉霜睜開眼,看見謝邙向棺中的蕭緋伸出了手,觸到了放在蕭緋腹前的斷劍碎片。


    彩繪的金絲楠木棺木中空間很大,足夠李瑾與蕭緋並排而眠,再往縫隙裏傾倒無數金銀珠玉。


    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兩具屍體的身份。


    李瑾穿著玄色冕服,而蕭緋一身暗紅金鱗朝服,金簪玉帶,而且……


    謝邙的手指顫抖著往上挪動了一寸,觸到蕭緋金光熠熠的手背。


    這是一層金箔。


    金箔之下卻是空的。


    但金箔沒有貼滿蕭緋屍骨的每一處,有三根手指似乎仍是血肉,在歲月流逝中已經腐爛凹陷,一如蕭緋那完好的、枯褐幹癟的頭顱。


    謝邙整個人仿佛被冰封,一動也不動。


    孟沉霜抿緊唇,撥開了一點朝服衣領,果然看見更加大片的金箔覆蓋在缺失了血肉和骨骼之處。


    金箔邊緣被金線和殘餘的血□□在一起,勉強讓曾被戮屍分骨之人得以全屍下葬。


    可恨星霜屢變,就連不會腐朽的金箔也破開了幾個口子,露出其下用玉石拚湊全的骨頭。


    孟沉霜倏然收迴了手,暗紅緞領重新蓋住這金玉之身,他端起浮萍劍,沿著浮萍劍身殘劍接合的縫隙和蕭緋手中的劍刃碎片比對。


    一模一樣。


    係統當年告訴孟沉霜,這片“神兵殘片”是新手禮包內含贈品。


    現在想來,大約是蕭緋曾用過的佩劍斷蓬已在千百場戰鬥中磨煉成神兵,有了自身劍魄。


    斷蓬劍陪葬念陵,斷蓬劍魄卻在重重因果之中來到孟沉霜手中。


    不過,他隻得了放在蕭緋屍骨手中的這半片。


    還有剩下的半截劍柄被放在李瑾胸前。


    李瑾一生七十二載,無疾而終,下葬時大約屍身完好,然而六百年過去,也都腐壞幹枯成黑褐色。


    眼眶、鼻腔和臉頰上的皮深深陷了下去,勾勒出頭骨的起伏,那眼窩處的陰影,卻好似還看著人似的。


    帝王將相、千秋功業,最終都隻剩一捧枯骨。


    屍體胸腔枯敗的血肉支撐不住重量,連帶著斷蓬劍沉重的劍柄一起深深凹陷下去。


    凹陷處冕服的經緯被劍柄撐壞,絲線根根斷裂,那劍柄仿佛融進了李瑾的脊骨裏。


    謝邙的手動了動,發白的指尖觸上斷蓬劍劍柄,一瞬之間,好似有一股電流沿著手指竄進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脊柱隨之震顫,耳畔仿佛響起陣陣劍鳴之聲。


    破碎的記憶在這一刻紛遝而至。


    可有那麽一瞬間,謝邙幾乎分辨不清,這記憶究竟屬於李瑾,還是屬於斷蓬劍魄。


    北地連綿不絕的白樺林裏,朔風慘叫,大雪飛旋,李瑾在齊腰深的雪地裏艱難地爬行,淚痕在他臉上凝成了能凍傷人的冰。


    可他已幾近癲狂,雙目渾噩發紅,怪異的表情被凍僵在臉上。


    被他牽在手裏的幾條狗望著他的模樣,被嚇得趴在地上嗚咽。


    李瑾摸出懷裏的一截紅色布料給它們聞,衝它們喃語:“快,快去找他,帶我去找他。”


    他隻知道九狄人把蕭緋的屍骨拋在雪席城外的這片林子裏,卻不知道究竟在哪個地方。


    邊關連日大雪,早就將一切人跡掩埋,李瑾不得不帶著獵犬來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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