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如囚。


    一聲驚雷在山中炸開, 天地一瞬煞白, 閃電擊中老木樹冠, 莫驚春一惶,正要慌亂掐訣,不知道自己能否抗下這一擊時。


    一道強悍靈力忽然注入老木,包裹住碩大幹枯的樹幹, 硬生生抗下一道閃電。


    陌生人的氣息讓莫驚春渾身緊繃, 他能感覺到對方力量強大至極, 至少在大乘之上。


    來人一揮袖,拂散漫天暴雨閃電, 太陽重又從雲層中探出首來。


    暖陽落下, 他敲了敲樹幹,讓震顫傳到莫驚春手邊, 而後以神魂詢問莫驚春:[莫聖手,我家中有一病人急需醫治,你可願意同我走一趟?]


    “你是……”莫驚春咽了咽喉嚨,小心遲疑。


    [我姓裴, 現居天上都文淵台。]


    文淵台……天尊?


    若是天尊,何不尋春陵醫穀高手,卻偏要跑來深山野林裏找他?


    莫驚春謹慎地問:“敢問病人患的是什麽病?我不知可否能治。”


    [令堂能治, 你便能治。我詢過醫穀其他聖手們, 卻都束手無策,眼下, 也隻有莫聖手傳承莫雩醫君妙手迴春之術,我才鬥膽來請。]


    “我母親,你……”莫驚春愕然,然而更是他驚愕的事緊接著發生了。


    對方遞給他一方玉盒,不必打開,光從外溢氤氳靈氣,便知內裏藏著一枚頂級靈丹。


    [這是預付診費,待事成後,我還有重謝。]


    莫驚春打開玉盒擎神丹!


    這種神藥可愈天下一切天生殘疾,據傳是仙人遺方,早已失傳千年。


    [令堂曾以藥方向我換取擎神丹為莫聖手治病,但看來,莫聖手沒有拿到。]


    別南枝說,莫雩死前曾得藥要給莫驚春,他隻當是某種普通的藥,可眼前這……


    “你……敢問閣下,可是代首尊裴從雪?”莫驚春不得不問。


    來者的確與裴從雪麵容相同,但莫驚春看不見,隻聽他說:[我單字一個桓。]


    莫驚春雙目猛睜。


    


    上留山十萬溝壑,蛇蟲鼠蟻遍布。


    孟朝萊拖著渾身碎骨湧血,手指扣進泥地裏,向前爬去,終於在一個蛇窩邊找到了被莫驚春一同扔下來的錦囊。


    他伸手去夠,在半途被毒蛇尖牙穿透手掌,喉中痛哼一聲,手指一把抓過錦囊。


    他在蛇毒的眩暈中打開錦囊查看。


    錦囊之中,透白色的擎神丹完好無損,氤氳濃鬱靈力,分毫不損。


    孟朝萊把擎神丹護在胸口,總算鬆了口氣。


    這是而今唯一能給靜之治病的辦法。


    -


    “那謝邙小兒將燃犀擒住不過月餘,便抵擋不住燃犀通天威能,於亂軍陣中被一劍穿胸,直接當眾劫走。


    “謝邙與魔族為敵數百年,什麽時候遭受過這樣的屈辱?他設計要逃,可燃犀是誰?是一月內挑盡七十二大魔,一統魔域的絕頂惡煞,謝邙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緊跟著如過去那般強攻下一座名為落霞的魔城,占據城主金宮,用重重金鎖將謝邙困於其中,謝邙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在台上說書的魔族喝了口冰水壓壓火氣,於他身後,幻術呈現出金光煌煌的宮殿與縱橫鐵索,一位帶著麵具與白發的演員跪在台上,被鎖鏈緊緊困住。


    另一位帶麵具的黑發演員手持長鞭,自上而下俯視著他,啪地就是一鞭抽上去。


    白發演員身上登時出現一道血痕,他痛唿一聲,哭喊:“魔君!放過我吧!”


    黑發演員緊跟著又是一鞭,邪笑道:“本君還未盡性!”


    孟沉霜在下邊看得手一抖,杯子裏的冰酒都灑了出來,謝邙偏頭看他一眼,神色平靜,似乎所有關注力都在孟沉霜身上,沒有說話。


    天上都想要斬首魔君燃犀,孟沉霜又眾目睽睽之下擄走了訊獄督領,修仙界沒有適合他和謝邙落腳的地方,二人決意直接前往魔域。


    孟沉霜與謝邙易容掩飾身份潛入魔域主城孤鶩城,無人識得他們本人,但兩人現在坐在魔域酒館中,卻又聽到有人編排自己的故事。


    而且,還編排地這樣敬業。


    這邊說書人講,那邊演員演,順便貼心地帶上遮蓋全臉的麵具,防止觀眾覺得演員不貼合本人樣貌。


    孟沉霜仔細一看,發現那“魔君”的一鞭子是實打實抽在“謝邙”身上,連皮帶血,半點沒留手。


    敬業,太敬業了。


    如果不是因為被胡編亂造的人是自己,孟沉霜真想為魔族兢兢業業的精神鼓掌。


    說書魔族戰術性喝完一口水,見下麵的觀眾被吊足了胃口,一拍人頭骨做成的驚堂木,啪繼續道:“燃犀沒有當場殺死謝邙這仇人,反倒把人帶迴魔域,顯然是不打算簡單放過他,存了十成十的折辱心思,可謝邙執掌訊獄,見多了各類刑罰,這樣的人,大家說,要如何才能使他折腰?”


    下邊魔族一聲聲炮烙、淩遲、生啖緊跟著就冒出來了,又是拍桌又是大喊,場麵十分熱烈。


    孟沉霜聽入耳,即使知道魔族仇恨謝督領著實正常,卻仍不由得生出幾分不悅,沉著臉去抓謝邙的手指。


    謝邙看著他低垂的眼睫,似笑非笑問:“你也好奇?”


    孟沉霜蹙了蹙眉,望了眼謝邙的神情,沒有說話。


    “生啖!”台上說書魔遙遙一指說話的墮魔,快活笑道,“是個不錯的法子,接近了!諸君且想啊,謝邙此人,自恃為浮萍劍主遺孀,最守冰清玉潔之德……”


    等等,這什麽東西?


    孟沉霜猛地抬頭,他忽然有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那是半點受不了侮辱啊,燃犀深知於此,因此最要以此法折磨謝邙,諸君且看,”說書魔指向台上兩位演員,“隻見燃犀一把扯碎謝邙衣襟!”


    說書與表演配合極度默契,兩位麵具演員當真一把扯爛衣服,掙紮撫摸起來,鞭傷中流出的鮮血瞬時被抹了滿身。


    “魔君”甚至還在往下繼續扯……


    說書魔激昂興奮:“上撫朱梅,下探雪丸,轉轉不止。”


    “謝邙羞憤異常,竟欲咬舌自盡,燃犀一把掐住他的喉嚨,道,這樣便受不住了?”


    台上“魔君”又是幾鞭抽下,掐住“謝邙”的脖子,孟沉霜清晰地聽到一聲骨折與他的痛唿。


    “魔君”把白發演員整個人暴力按倒在地:“長夜漫漫,我們還沒完呢?”


    而後便見“魔君”扯開自己衣褲,就要欺上去。


    這群墮魔,是真敢玩現場表演!


    孟沉霜腦海中警鈴大作,瘋狂唿叫:【係統!係統!快給我綠色健康防護係統!我要長針眼了!】


    係統:【無法聯網,無法檢測,開啟綠色健康係統失敗。】


    見他麵色驟變,謝邙麵上表情也漸漸淡了,輕聲問:“你不喜歡這樣的?”


    孟沉霜轉頭,看謝邙問得嚴肅,瞳孔地震:“你喜歡?”


    “……”謝邙的眸色忽然深了,蹙起眉,欲言又止。


    台上響起痛苦綿長的呻/吟,孟沉霜不受控地被這場毫無底線的假戲真做吸引注意力,沒看見謝邙神色中閃過的複雜。


    叫聲一浪高過一浪,甚至不止來自台上,台下看客中不少被這暴力十足的生香活色刺激地渾身興奮。


    墮魔本就重欲,又向來漠視道德,當眾抓過伴侶、朋友、仆從甚至是陌生人大幹一場的也不是沒有。


    酒樓中的燥熱聲浪不斷醞釀蔓延,孟沉霜轉眼便見各種打樁揮灑汗水,從沒這麽後悔自己之前非要拉著謝邙進來喝杯冰酒,邀請無涯仙尊看看魔族說書的行為。


    他握住謝邙的手就起身:“走走走,我們快離開這兒。”


    可謝邙不動如山:“等一等。”


    甚至反手把孟沉霜給扯了迴來,孟沉霜一著不慎,直接跌進謝邙懷裏,被他摟住後背。


    唿吸瞬間交融,酒樓中駁雜氣味被驅散,鼻尖唇畔在這一瞬被蘭香檀意徹底籠罩。


    這氣息本該使人寧靜,可孟沉霜卻一瞬驚得冷汗直冒,下意識伸手扼住了謝邙的喉嚨。


    咽喉脆弱,極度危險,然而謝邙的眼睫顫了顫,並未停下靠近孟沉霜的動作。


    孟沉霜看著眼前不斷放大的麵容,手指下意識收緊,指尖幾乎掐進謝邙脖頸肌肉裏:“你難道想……嗚”


    可孟沉霜還沒來得及問出後半句,話語便被冰涼的唇堵在喉間。


    謝邙把他抱坐在腿上,按住他的後腦,幾近強迫地讓孟沉霜與他親吻。


    謝邙對他再熟悉不過。


    交織的水聲不斷向孟沉霜的大腦入侵,幾乎是在瞬間整個人燒了起來,脫力顫抖著,仿佛有密密麻麻螞蟻從小腿肚一路攀上胸口。


    孟沉霜忽然意識到,謝邙似乎不是因為惱羞成怒,想要就此尋仇殺了他。


    可現在的情況……他難道也想學這些墮魔,大庭廣眾之下來一場?


    死亡的戰栗一瞬放鬆,殘留的緊張立刻便轉作強烈的欲念,鬆軟了孟沉霜扼住謝邙咽喉的手指。


    空氣熾熱,謝邙是唯一的涼意來源,孟沉霜忍不住環住他的脖子將他抱緊。


    即使知道再這樣下去他怕是要坐實墮魔□□名頭了,孟沉霜卻怎麽也鬆不開自己的手。


    千萬隻蝴蝶在他體內飛舞,酥麻又痛苦,仿佛提醒著他體內恐懼消散以後,留下的陣陣空虛。


    孟沉霜意亂情迷到腦袋發蒙,想著要不就在這裏來一場,反正易了容,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就在此刻,兵器碰撞與怒罵聲遠遠傳入他耳中。


    一群魔兵闖入酒樓,轟地一聲砸爛了說書魔的高台。


    “說了不準傳燃犀的名頭,是聽不懂魔尊的旨意嗎?!”


    不等說書魔求饒,為首魔兵一拳就把他打飛出去,砸爛大柱,緊跟著又有幾個魔兵上台把攪合在一起的兩個麵具演員強行分開。


    孟沉霜又聽到什麽東西折斷的脆響和淒厲慘叫,渾身一顫,想要迴望。


    可謝邙另一隻手掐住他的腰,低聲道:“別動。”


    低沉的嗬氣撫過耳畔,壓抑掌控的意味讓孟沉霜的後背瞬間繃緊,不知是因為再次浮泛起來的危機感,還是別的什麽……


    魔兵們將滿頭是血的說書人和不著寸縷的麵具演員全部拖了出去,卻沒有半分要管酒樓中混亂看客的意思。


    看客們似乎也見怪不怪,還有心情繼續怒吼著運動。


    魔兵們來的快也去得快,等慘叫聲消逝在街尾時,謝邙終於放過了孟沉霜。


    孟沉霜雙唇通紅,手指不自然地緊繃著扣在謝邙肩上,身上的發顫怎麽也消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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