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瑰麗的臉上滿滿不耐之色。


    宋桃花張了張嘴,眼睛瞪得圓圓的,十分錯愕,眼淚珠子不忘一直掉落。


    方才說過重話的傅之曉見到宋桃花哭成淚人,又有些於心不忍:“桃花啊……”


    “夫人。”簡頃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怒自威,“迴去罷。”


    傅之曉還想說什麽,簡頃忽然傾了身到她耳邊,嗓音低柔而緩慢:“夫人還不去準備準備,真要等齊昀找上門來麽?”


    這話效果立竿見影,傅之曉頓時住了嘴,看了宋桃花一眼,識趣地折身迴屋。


    待傅之曉進屋,宋桃花仍然梨花帶雨的掉著眼淚珠子,簡頃冷嗤一聲,拂袖迴屋。


    要說收拾也沒什麽可收拾的東西,除了簡頃家當有些多,傅之曉可真沒什麽能帶的了,隻是需要交代的事情太多了。


    傅之曉將靜女和行露叫到屋子裏,事實上和靜女行露相處的時間也不久,對方根本做不到對她忠心耿耿,他二人一旦離開,會發生什麽事誰也無法預料。


    傅之曉坐在椅子上,握著扶手沉思該如何開口。


    靜女和行露規規矩矩站在她跟前,麵上是十分不安的表情。


    可內心若明鏡般透徹——


    事實上,她們早就在等待這一刻了。


    可麵子裏子都要做到,自然露出一臉惶恐不安擔心自己做了錯事怕被懲罰的模樣,可傅之曉亦是一臉糾結的無以複加,幾乎想忍不住開口讓傅之曉不用擔心,殿下早已安排妥當了。


    但又無法將實情告訴傅之曉,靜女和行露麵上也漸漸糾結起來了。


    許久,傅之曉才沉思完畢,抬眸瞧見兩人麵色糾結,以為是擔心她責罵,便輕鬆一笑:“你們別擔心,我就是想跟你們聊聊。”


    可該如何試探她們的忠心程度呢?


    語言畢竟比不上行動啊。


    她跟靜女和行露私下相處不多,主仆之間更是不可能交心,靜女行露和當初的蒹葭不一樣,是在牙行買迴來的,這樣的人身上反叛因子很重。


    “不要讓她煩惱,你兩能解決的事,就自個兒解決罷。”


    ——殷王如是對靜女和行露說。


    思及行露立即開口道:“夫人有話請說,行露的性子您看在眼裏,是知道的,知錯能改。”


    靜女暗自點頭,這樣開頭倒不算唐突。


    她遂也跟著道:“夫人,若是奴婢犯了錯,聽任夫人責罰。”


    傅之曉愣了愣,明白兩人顯然想岔了,也是,如此鄭重其事將兩人叫來屋子裏,難免讓人緊張,她失笑道:“你兩不用緊張,坐罷。”


    靜女和行露對視一眼,頓時更加緊張了,麵上十分惴惴不安。


    傅之曉明白在這個社會階級分層嚴重,即便是主人家的命令,兩人也斷是不敢跟主人家平起平坐,她點了點頭:“坐罷,你兩站著,我坐著,我仰得脖子痛。”


    “那奴婢跪下來。”行露說著,就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去了。


    靜女也隨之安安靜靜跪了下去。


    “……你們兩做什麽?坐起來,又仰頭又低頭的,想讓我得頸椎病麽?”傅之曉哭笑不得,“行了,起來坐著。”


    靜女和行露不動。


    傅之曉不高興了:“本夫人的話你們也不聽了麽?!”


    平時被“夫人”、“夫人”的叫慣了,此時這一句完全脫口而出,靜女和行露聽得都有些想笑,卻隻得繃緊唇角演戲,聽了她似帶了惱意的話,恍若受了驚嚇一般立刻站起身:“是。”


    “給我坐下。”傅之曉板著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


    靜女和行露果真更為“驚嚇”了,幾乎是瑟瑟發抖的遠遠的坐到凳子上。


    屋頂上有人看不下去了——


    這兩人演得也太過了,要是因為演戲太過被殿下責罰可怎麽辦?


    靜女和行露看似瑟瑟發抖,實際上幾乎是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的,心裏十分感概——


    原來有一天她們也能坐在殿下住過的屋子裏的凳子上呀。


    盡管這裏跟殿下真正的“閨房”比起來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靜女,行露。”傅之曉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你們覺得我怎麽樣?”


    “夫人自然是極好。”兩人異口同聲得答道。


    有了夫人,再也不用愁殿下發火了。


    這個迴答太廣義了,傅之曉道:“能不能仔細點?”頓了頓又道,“我對你們好麽?”


    “自然是極好。”靜女規規矩矩地答道。


    迴答太過簡潔,完全沒法套話,傅之曉有些糾結,瞧見她的神色,腦海裏立刻浮現出殷王的話,靜女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聲淚俱下地道:“夫人將奴婢從那肮髒的牙行買了出來,對待奴婢又是極好,夫人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夫人就是奴婢的再三父母,此生奴婢誓死追隨夫人左右!”說著磕起頭來。


    傅之曉呆了呆,完全沒料到對方反應如此激烈。


    別說傅之曉,就是行露都有些呆滯,亦是完全沒想到靜女這般入戲,她不是號稱隻跪殷王不跪陛下的人兒麽?這突如其來的三連叩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可做戲要做全套,她亦是立刻跪下來跟著磕頭,將方才靜女聲淚俱下的話依葫蘆畫瓢也跟著說了一遍。


    磕頭還不容易麽?殷王就是叫她們現在立刻引刀自裁,也是咬咬牙必須做的事兒。


    兩人說得如此懇切,甚至還就著楚京腳底下那些淒慘身家事兒編了好幾籮筐,傅之曉聽得都快垂淚了。


    兩人一看傅之曉眼眶都紅了,暗道不好,要是夫人掉眼淚,殿下還不分分鍾剝了她兩的皮麽?


    靜女遂趕緊道:“如今夫人讓奴婢往東奴婢不敢往西,隻要是夫人吩咐的事,哪怕肝腦塗地也要完成!”


    ……這有點神似古時候愚忠的屬下了。


    想到了正事,傅之曉也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是這樣的,本夫……不是,我要離開一陣子。”


    殿下自然也會走,可適時的兩人也要裝裝傻:“那老爺呢?”


    “自然是和我一起走了。”開玩笑,如果不是因為他也不至於要走了,她都要走,他敢不走?


    行露誇張的張大嘴:“夫人要走?為什麽要走?!那奴婢也要和夫人一起走!”


    這可不行。


    傅之曉無奈地道:“我們隻是暫時離開,可家裏的事不能沒有人打理,所以……”


    言下之意便是不準備要留她二人了。


    “既然這樣,夫人請人打理罷。”行露道。


    靜女睨了行露一眼,沒說話。


    傅之曉一怔:“你兩不是在家麽?”


    行露立刻誇張地瞪大眼睛:“奴婢要留下來?!為什麽?!”


    “……”靜女聽不下去了,拉了拉她的衣角,隨即又對傅之曉恭敬地道,“夫人恕罪,行露鄉下丫頭,不懂事。”


    行露是直腸子,這點傅之曉早看出來了,點了點頭:“靜女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你兩要留在家裏,我和簡……我和我丈夫離開。”


    因為簡頃身份特殊,她幾乎不當著兩人麵喚簡頃本名。


    若是旁人早就心裏暗自奇怪了,好在靜女和行露原本就是殷王府上的侍女,心裏自然明白這些顧慮,對傅之曉不由得又高看一層。


    靜女遲疑了一下:“那夫人可什麽時候迴來?需要奴婢在家做什麽?”


    靜女接受能力這麽強?


    傅之曉有些欣慰,又有些擔心,畢竟不小自小跟在身邊的丫頭,哪能完完全全信任,她猶豫了一下:“眼下也就田地的事兒需要你看著看著。”頓了頓,她又道,“一會兒我會給你好好交代交代,現在也就跟你們說說我的安排,我明年迴來,希望看到這裏一切安好。”


    靜女不動聲色的頷首應下,可心裏卻明白的緊——


    此去怕是不迴再迴來了。


    以殷王殿下霸道強勢又小心眼的個性,去了大楚,夫人隻會被圈養起來罷了。


    這些話自然是不對傅之曉多說,兩人退出屋子,屋頂一道清風拂過,靜女輕聲歎了口氣,將鬢角的發絲拂到耳後,輕聲道:“殿下還真是擔心得緊。”


    行露不高興地撇撇嘴,擔心什麽?還不是擔心她和靜女在傅之曉麵前說錯話!


    殿下也真是!太胳膊肘往外拐了!她兩跟了殿下多少年了,怎麽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呢?!


    “殿下真是越來越不像殿下了!”小聲抱怨了一句,行露氣唿唿地洗衣服去了。


    靜女笑了笑,她倒覺得現在的殿下比以前更有人間煙火氣息了。


    之前的殿下雖說身在紅塵俗世,卻似闖入人間的地獄魔魅,妖邪得緊。


    時不時耍性子,還會跟夫人鬥嘴,這樣的殿下有什麽不好呢?


    她微笑著往廚房走去。


    屋子裏,傅之曉正在和簡頃收拾東西,傅之曉的東西沒多少,可簡頃的衣服也實在有夠多的。


    裝了好幾件,她實在忍不住了:“你怎麽帶這麽多衣服?”


    “本王這也是為了長遠著想,畢竟本王怎麽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你呢?”簡頃慵懶地環胸坐在窗戶邊。


    “找我?”傅之曉詫異地停住手上動作,“什麽找我?”


    簡頃似笑非笑抬眸掃了她一眼:“誰知道呢。”


    “什麽呀。”傅之曉不死心地又問,“你說清楚,什麽意思。”


    “本王乏了。”簡頃明顯不願多說,徑直往床上走去。


    “簡……殿下!”傅之曉走過去拉住他,“你說說呀!”


    “本王要休息了。”簡頃側頭看著她的表情,挑了挑精致的眼尾,“怎麽,夫人也想一起相擁而眠麽?”


    “……睡你的覺罷!”


    而此時青西村門口,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停在青西村門口,馬車上岐王府的標誌分外惹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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