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城西門外,禁衛軍大營。


    左衛營中軍大帳內,左衛將軍栗木貉捆的像粽子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嘴裏還堵著一團抹布,一張臉已經憋成了絳紅色。其實,這並不是抹布,而是中衛將軍完顏克的裹腳布。


    自右衛將軍瞿邏代戰率兵離開後,軍帳裏隻剩左衛將軍栗木貉和中衛將軍完顏克兩人。


    “完顏兄,雖說你我各為其主,但終究有袍澤之誼。就這樣捆著兄弟,你於心何忍啊!再說……”


    左衛將軍栗木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喋喋不休的展開了言語攻勢。結果,非但沒有說服中衛將軍完顏克,反而將其徹底激怒。於是,左衛將軍栗木貉嘴裏就多了這麽一團東西。


    左衛將軍栗木貉惡心的想吐,但因為堵著嘴,根本吐不出來,隻能在胃裏翻江倒海般折騰。那股濃重的鹹魚味,熏得他幾乎窒息,每吸一口氣,都要飽受摧殘。因此,才把一張臉憋成了絳紅色。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左衛將軍栗木貉生不如死,但中衛將軍完顏克卻愜意的很。


    他把兩隻大光腳搭在公案桌上,抱著膀子靠著虎皮椅,雙目微合,昏昏欲睡。那嘴角流出的亮晶晶的液體,說明他正在做著美夢。


    在禁衛三大將軍中,中衛將軍完顏克算得上是一個奇葩人物。他就是一個甩手掌櫃,清閑無比,因此才養了一個大草包肚子。


    至於中衛營中所有的事務,他全部拋給兩個副將處理,他隻負責簽字用印。還美其名曰:事情做得好,不如人才用的妙。殊不知,私底下被人稱作“草包將軍”。


    不得不承認,這“草包將軍”的確知人善任,上至兩名副將,下至大小隊長,都是精明強幹之輩。將中衛營治理的井井有條,鐵板一塊。


    當然,攤上這麽一位甩手掌櫃,他們為了生存,不得不努力使自己變得強大。若換一個凡事都親曆親為的將軍,恐怕會是另一幅局麵。


    嗖!


    陡然間,驚風響起。一道人影衝進大帳,輕飄飄落在虎皮椅後,伸手捏住了中衛將軍完顏克的喉嚨。


    中衛將軍完顏克陡然一激靈,頓時從美夢中驚醒,雙手攥住來人的腕子想要掙脫,奈何那隻手猶如鐵鉗子一般,死死的鉗住他的喉嚨,紋絲未動。


    中衛將軍完顏克雖然沒有掙開,但卻驚動了門外的親兵,一個個手持刀劍衝了進來,把公案桌團團圍住。親兵隊長見大將軍被人挾持,嚇得滿腦門子都是汗,故作鎮定地說道:


    “老和尚,你是什麽人!居然擅闖禁軍左衛營,而且挾持中衛將軍,當真是膽大包天。速速將中衛將軍放開,束手就擒。否則,難逃一死。”


    來人的確是一名老和尚,年過古稀,大奔兒頭,跟壽星老差不多;腦瓜皮明光鋥亮,在陽光下爍爍放光,那九顆豆大的戒疤,猶如鑲嵌的珠寶一般,惹人注目。麵似三秋古月,沒有一絲皺紋。頦下一副銀髯扇滿前胸,透著瀟灑飄逸。身穿土黃色袈裟,背後背著一杆镔鐵月牙鏟。


    這老和尚非是別人,正是慈恩寺玄慈老方丈。他為廷尉百裏弘正所薦,受國主栗木狩之邀,潛入禁衛軍大營解救左將軍栗木貉,並且還要代國主傳下聖旨。


    之前,他辭別酒肉僧玄恩,沿著金水河一路向西,翻越城牆之後,便一路飛奔,不消片刻便到了禁衛軍大營外。


    禁衛軍大營,有左、中、右三座營盤,呈三角形排列。


    玄慈老方丈心中暗想,那栗木貉既是左衛將軍,必定在左衛營中。因此,他悄悄潛入了左衛營。雖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防衛森嚴。然而,卻難不住玄慈老方丈。畢竟,他是天柱峰出來的人。


    天柱峰上,有一個道聖,特麽喜歡揍人,而且是不揍躺下就追著不放的那種。為了逃避挨揍的命運,天柱峰的傳人都會玩了命練輕功。久而久之,自然會練就一身好輕功,堪稱神乎其技。


    楊振對此就深有體會,而玄慈老方丈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速度極快,猶如清風過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覺。他來到左衛營中軍大帳頂端,借著通氣口向裏麵觀看。


    待看清了裏麵的形勢,玄慈老方丈才猛然衝了進去,一把掐住了中衛將軍完顏克的喉嚨。


    中衛將軍完顏克的親兵們嚇壞了,尤豈是親兵隊長,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他知道這中衛將軍可是一個活寶,深受大將軍王赫連海的喜愛。即使受到了一丁點傷害,恐怕他一家老小的命加在一起都不夠賠的。


    “都別動!你們把左衛將軍放了。否則……”說完,玄慈老方丈手指微微用力,大有一下捏死中衛將軍完顏克之意。


    “哢!哢!”中衛將軍完顏克被捏的喘不上氣來,隻能晃著腦袋幹咳。


    玄慈老方丈手指鬆了鬆,他還真怕把這中衛將軍完顏克捏死了,沒了這個人質,恐怕會出大亂子。畢竟隻要有他在,中衛營的禁衛們才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放!快放!”中衛將軍完顏克急赤白臉的說道,他那悠閑滋潤、養尊處優的小日子還沒過夠,自然畏懼死亡。


    親兵們得到命令,當即衝到床榻旁,給左衛將軍栗木貉鬆了綁,並把嘴裏那團裹腳布拽了出來。


    左衛將軍栗木貉得了自由,從床榻上一躍而起,捂著嘴衝出了軍帳,隨即彎下身子大吐特吐起來。


    “哇!”


    “哇!”


    ……


    左將軍栗木貉吐了好一陣,差點把膽汁吐出來。等到將胃裏麵的晦氣吐了出來,才感覺舒適了些。他深深地唿吸了兩下,頭一次感受到這平淡的空氣那這麽的馥鬱芳香。


    他漱了漱口,轉身迴到軍帳中,冷冷的瞪了中衛將軍完顏克一眼,這“草包將軍”可惡的很,閑下來必定跟他算總賬。


    左衛將軍栗木貉對著玄慈老方丈躬身施禮,“多謝老禪師仗義相助,貉沒齒不忘。”因為耶律太後好禮佛,因此左衛將軍栗木貉對出家人格外尊敬,尤其是玄慈老方丈這樣的得道高僧,他更覺得親切。


    玄慈老方丈微微一笑,“阿彌陀佛!左衛將軍客氣了,老衲也是受人之托,這裏有一麵九龍飛天旗和一道聖旨,究竟要如何行事,就請左衛將軍自己斟酌吧。老衲不懂軍務,愛莫能助。”


    說完,玄慈老方丈自懷內取出那繡著金龍的皮袋子,遞到了左衛將軍栗木貉麵前。


    左衛將軍栗木貉並沒有去接,而是推金山倒玉柱,行三拜九叩之大禮。然後,才把那繡龍皮袋子捧在了手心。


    玄慈老方丈微微點頭,都說左衛將軍栗木貉忠心耿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軍帳中人都沒有留意到,有一兵丁正向軍帳走來,看到軍帳中形勢不對,當即轉身便走。


    此人也是中衛將軍完顏克的親兵,剛剛去如廁,現在才迴。他發現軍帳中的那一幕,大驚失色。不過卻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地溜走,趕迴中衛營向兩名副將報信。


    軍帳中,左衛將軍栗木貉拜讀聖旨,放聲大笑,手持九龍飛天旗在中衛將軍完顏克麵前一晃。


    隨即,又將聖旨在其麵前攤開,“完顏克,你可要看清楚了,從現在起,本王暫代京營殿帥。本王宣布:中衛將軍完顏克謀逆作亂,革職查辦,暫由左衛營羈押監管。”


    說完,轉身看向那些劍拔弩張的親兵,“事到如今,你們是冒著株連九族的危險繼續附逆,還是撥亂反正,棄暗投明,戴罪立功?”


    “哼哼!”中衛將軍完顏克冷笑兩聲,掃了那些親兵一眼,這都是他親自遴選的可信之人,而且都是意誌堅定之輩,又豈能因為三言兩語而倒戈相向。


    因此,他乜了左衛將軍栗木貉一眼,“不要白費力氣了,這些親兵都是本將軍……”


    話還沒說完,便見那親兵隊長雙手抱劍拄在地上,單膝跪於左衛將軍栗木貉麵前,投誠了。


    “怎樣!”左衛將軍栗木貉瞄了中衛將軍完顏克一眼,一臉揶揄之色。


    中衛將軍完顏克被連番打臉,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一句話。最終低下了腦袋,那表情就像吃了死蒼蠅一般。


    其實,每個人都有軟肋,或名,或利,或情。隻要被戳中,就會變得遲疑,甚至會直接反轉。


    這親兵隊長就是如此,他那雙目失明的老母親就是他的軟肋。他不懼一死,但讓老母親孤苦無依,他卻於心不忍。


    親兵隊長抬頭看向中衛將軍完顏克,雙目微紅,“大將軍,末將家中尚有盲眼老母,不得不暫留此身,以盡孝道。待老母百年之後,末將必定向大將軍謝罪!”


    “唉!”完顏克歎了口氣,抬頭看著親兵隊長,“有此心,便夠了。”


    栗木貉拍了拍親兵隊長的肩膀,“舍孝全忠者,古已有之。盡孝而後全忠,也不錯!本王命令你現在去擂鼓聚將!”


    對於忠孝雙全之人,栗木貉選擇了信任。


    親兵隊長為之一愣,他一個剛剛投誠的親兵隊長,卻被派去擂鼓聚將,這是多大的信任。


    “末將……林維恆謝王爺信任!”


    “去吧!”


    “報……”


    栗木貉話音剛落,猛然聽見外麵喊聲連天,不由得為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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