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水聞言扭頭看了看,那位丹師似乎就是這煉丹堂裏的人,穿的丹袍與路上見的那幾位丹師是一樣的。


    “馮業太可憐了,怎麽就攤上這麽個師父,唉。”


    寧知水看到旁邊有兩位女修在竊竊私語。


    “這孩子孝順,又肯吃苦,可惜拜錯了師,這日子真是水深火熱的。”


    “唉,都是命!親爹不疼後娘不愛的,無處容身想拜師學藝吧,偏偏被老屠給選中了,我看出頭是難了。”


    “老屠選他就是看他好欺負罷了,他哪是選徒弟啊,分明就是找了個不要錢的下人!”


    那兩女修是煉完丹出來的,看到這一幕就搖頭吐槽,然後就一同離開了。


    寧知水聽了之後沒有別的想法,邁步就想去自己的丹室了。


    別人過的幸與不幸跟她也沒什麽必然聯係,她也管不過來,總不可能個個都照顧。


    況且別人說的是不是事實還有待商榷,也不能輕信。


    “……最基礎的迴靈丹都製不出來,我真是在別的丹師那裏丟盡了人!”那“老屠”仍在訓斥馮業。


    “師父,我已經很努力的去煉了,但每次都是莫名失敗,找不到原因……”


    “那還不是因為你蠢笨如豬?!你如果有好好按我教的去煉,又怎麽會煉不成功!”


    “不是的,我是完全按照你說的煉的,你說火勢要平穩,每投入藥材後煉化完要等一息後再放新的材料,可我每次這樣……”


    寧知水腳步頓住,麵帶愕然。


    她轉身,“等一息後再放新的材料?”


    她揚聲迴頭看,似乎是在迴應馮業的話,但是看向的分明是他的師父,老屠。


    老屠不由一愣,疑惑的看了看她,卻沒認出來她是誰,不由皺眉說:“不錯,有何問題?”


    “問題大了。”


    寧知水都要聽笑了,“你真的是丹師嗎,能說出這樣的話,你怕是連黃級丹藥都煉不出來吧!”


    這簡直太離譜了,寧知水覺得但凡有些水準的丹師都不會說出這種話引人發笑。


    寧知水一句話直接讓老屠怒了,他大吼一聲,“你個黃毛丫頭哪裏來的,老夫說這話有何不對?我看你才不懂煉丹,竟然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


    “哦,那你煉出過黃級丹嗎?”寧知水問。


    老屠眼珠一轉,然後就挺了挺胸,“那,那是當然!”


    寧知水看出了端倪,哦了一聲,聲音拉長,“看來你並不是黃級丹師,隻是僥幸煉出過一兩次黃級丹藥而已。讓我猜猜看你煉出的是什麽丹……我覺得是止痛丹,我猜對了嗎?”


    有幾種丹藥是黃級入門款,很適合新晉級過來的丹師去煉製,也有些丹師可能一輩子都晉不了黃級,但卻偶爾運氣爆棚時能煉出那麽一次黃級丹。


    在這些黃級丹藥裏,最簡單的其實並不是止痛丹。


    但是寧知水想到老屠的那個什麽“一息法”,就覺得隻有這種止痛丹才符合要求。


    說白了,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除了止痛丹,在別的丹藥上他都不會試成功。


    難道正是因為這種成功,才讓老屠覺得他的方法是正確的?


    寧知水不免神色詭異起來。


    她去看老屠,然後就發現不止老屠,還有他的徒弟都是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


    “你怎麽知道的??”老屠失聲喊道。


    寧知水看樂了。


    “就你這樣的水平就不要誤人子弟帶徒弟了,一把年紀連煉丹是怎麽迴事都沒搞明白。”


    寧知水收起笑容,神色不善的說:


    “你說的煉化後過一息再放下一種材料,是源自紅胡丹師的《病理藥學》,他的原話是‘有些材料藥性不平,煉化過程激烈,需得煉化後靜待一息後方可放入下一種材料’,但是這話被一些後人延伸並歪曲,他們自以為這是煉丹路上的一條捷徑,便奉為真理,處處都要用上。”


    “可實際上並不是所有的材料都是如此‘性不平’的,具體如何煉化並沒有一個固定的規則,一切都要憑丹師的經驗和感覺走,要通過爐中的情況做出正確的判斷。若是自以為有一條捷徑,那這並不是捷徑,相反,它會是一條死路。”


    “一旦走上去,終生也不會有突破。”


    “就像你,不僅現在到不了黃級,你終其一生都不會到。”


    寧知水說完後,堂中皆靜,就連路人都呆呆的看著她,一時半會兒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


    老屠聽的愣愣的,而馮業則是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


    他就說怎麽不對!


    馮業在老屠這裏學藝兩年了,但是卻什麽也沒學到,而且還背上了一個愚鈍的帽子。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根本當不了煉丹師,要不還是早點轉行得了。


    不是沒有懷疑過師父,但是馮業身邊能詢問的人也就隻有師父一個,他就算懷疑也隻能繼續學著。


    可現在聽了寧知水的話,馮業就感覺到有什麽想不通的東西一下子想通了。


    原來有些別人教的東西也不全是對的,原來所謂的師父和權威也有可能出錯。


    他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寧知水。


    “馮業是嗎?我要煉丹,你隨我進丹室吧。”寧知水迴視過來,說。


    說完,也不管馮業是否答應,自己已經當先走向丹室了。


    “誒!是!”


    馮業大聲應著,小跑著跟上。


    “你個兔崽子!你敢!快迴來!”


    老屠迴過神後就大怒,在身後嘶吼著。


    馮業第一次充耳不聞,決定忤逆。


    “你不怕他事後訓斥你?”寧知水關上丹室的門,問。


    “不怕。”馮業搖頭,握拳,“我不要當他徒弟了。”


    “哦?”寧知水挑眉。


    “他一直沒有喝我的拜師茶,說是要看我表現,所以實際上我們不算是正式的師徒。”馮業低著頭說,“他知道我除了這裏哪裏也去不了,所以就想通過這個來拿捏我,讓我聽他的話,任勞任怨的給他幹活。”


    寧知水剛才聽到那兩個女修說了,馮業有了後娘,爹也偏了心,所以無處可去,有家也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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