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在家住了一個晚上,和母親睡一床。


    第二天,她想去上班了。


    原本,爸媽想讓她向公司請假,然後出去散散心,這樣就可以躲開韓啟政的苦苦糾纏。


    可是,她不願意。


    之前,她已經休息得夠久,昨天又請假了,若總是這麽請假,那她還能學習到什麽經驗?


    萬一光影那邊一不耐煩,把她開了,與她來說,就太得不償失。


    和父母揮手致別,芳華一大早就去坐了公交,七點到了市區,再擠著市內公交,轉輾換了幾路車抵達公司附近的站台已經快九點。


    隻是,誰能想到,她居然會在公司大門口看到了那個站得直挺挺的韓啟政,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一下又顛覆了。


    芳華極度慌亂的把自己藏起來,偷偷瞅了一眼後,頭又開始疼了。


    他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的實習的?


    正想著呢,手機響了起來,她從包裏把手機找出來一看,是菊珛的來電,直覺告訴她,這電話肯定和韓啟政有關,忙接了。


    「小菊,你是不是和韓啟政說什麽了啊?」


    「芳華,你今天上班嗎?跟你說啊,你今天還是別來公司了……」


    前一句是芳華問的,後一句是菊珛說的,兩個人不約而同說話,就撞到了一處。


    「我已經在公司公交站了,剛看到他,不過還沒照麵。」


    她悶悶鬱嘆。


    菊珛連連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啊,那傢夥跟蹤我,然後你在這邊工作的事,他就知道了。我剛勸過他,讓他走,可他死活不肯。我看你還是避一避吧……別來了,對了,也別迴我們租的公寓。這傢夥萬一等不著你,估計就會迴那邊纏你了,他有家裏鑰匙呢……不行,迴頭,我得找個鎖匠,把那鎖給換了,萬一這小子闖進來欺負你怎麽辦?」


    ……


    最後,芳華坐上公交,選擇遠遠的躲開他。


    如此如影隨行的糾纏,真心讓她受不了。


    怎麽辦呢?


    要怎麽辦,才能了斷這樣一種癡纏呢?


    韓家怎麽就放任他來這裏胡鬧?


    怎麽就不把他押迴去?


    他們到底想幹嘛?


    她都已經說分手了,他們是不是也該施一施壓啊?


    芳華思緒很亂,兩處太陽穴疼得要命,就像被無數細針紮了一般,一碰就疼。


    站台,一站一站的過去,人流始終那麽的擁擠。


    她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此刻的她,實在需要一處安靜的地兒,而不是被塞在公交車裏,不知該往哪裏去,這種感覺,真的是糟糕極了。


    耳邊的聲音,是那麽的噪雜,心頭的情緒,又是那麽鬧匝匝,她難受的想癱倒,一雙手卻隻能牢牢的抓著扶杆。


    這時,手機鈴聲再度清脆的響起。


    芳華分出手將手機摸了出來,是秦九洲打來的。


    「喂,秦先生,您好。」


    她抱著扶杆,捂著耳朵,和彼端的他打招唿,精神難免有點懨懨的。


    「芳華,今天有空嗎?」


    這個男人的聲音,似一股清涼的泉水,徐徐的在她那毛躁的心頭滑過時,帶來了幾分舒適感。


    「本來要上班的,但現在……現在可能不上了。倒是有空。您有事嗎?」


    「突然想吃你做的菜了。」


    原來是來討債的。


    隻不過,現在的她,委實沒什麽心情做。


    「哦,隻是我家不太方便。」


    討債鬼往往是討人嫌的,但,她沒辦法對這個討債鬼生氣。


    「你在哪,我去接你,到聽風海苑去,你看如何?」


    聽風海苑。


    第一次聽到這四個字時,就覺得那是一個好名字,很有詩情畫意。


    現在再聽到這個名字,她好像一下子就能聞到一股來自那邊的濃濃的大海味道。


    那是一處絕美的地方。


    今天天氣好,麵對碧藍的大海,又春風拂麵的,想來是最能舒展心情的,她正好可以去躲個清閑,讓自己遠離塵囂,做一天隱士。隻是,唉,又要曠工了——她真的是一個任性到了極點的員工。


    是的,從小到大,她從沒這麽任性過。


    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就是想再放縱一迴。


    「好啊!」芳華答應了,往外看了看:「我在市區協和大廈附近。」


    「等著,我馬上過來。」


    *


    彼時,秦九洲正在光影公司大門口附近,自然有看到自己那個侄子站崗式的身影,更有看到芳華的倉惶而逃。


    這兩天,韓啟政幹了什麽,他都知道,連芳華迴了父母家這事,他也曉得。


    這一刻,他定定的看了幾眼韓啟政,打了個電話給韓瀧澤:


    「二哥,阿政在光影門口,麻煩你派人將他帶走。」


    「小九,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把芳小姐收進了光影?」


    二哥的語氣聽著有點不太友善。


    嗬,這事終還是傳到他們耳朵裏了。


    「對,芳小姐的確在我的光影。」


    「說,為什麽你要收留她?」


    「二哥問的好奇怪,為什麽我就不能收留她了?」


    「如果不是你之前那麽維護阿政和她,阿政現在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般田地。」


    今天的二哥有點奇怪,怎麽就把責任全推到他身上了呢?


    「二哥……」


    「小九,如果你不想阿政堵在光影,你可以讓人把芳華直接開了,到時他自會離開。」


    二哥提了一個要求,聽著有點不講道理。


    按理說,他是個講道理的人,怎麽今天會這麽蠻橫,這麽的不待見芳華呢?


    秦九洲暗暗思量了一番,總覺得這底下還藏著一些他不了解的事似的。


    「二哥,三姐想封殺芳華,那是因為她認為芳華破壞了阿政的訂婚宴,而阿政的對象又是她介紹的,是芳華害她丟了臉。


    「事實上,是我幫著阿政讓她丟了臉。她沒辦法找我算帳,就找人家小姑娘出氣,這做法有點幼稚。


    「我就是看不慣三姐這麽囂張跋扈才讓老邵把人留下的。


    「既然留下了,我就不會把人無緣無故推出去,隨隨便便誤了人家的前程。


    「如果你不把人帶去,你該知道我這邊狗仔隊比較多,一旦被這些人嗅到了新聞的味道,名聲大臭的人,隻會是阿政。


    「如果這是你想看到的,我沒話可說。到時連累傳世集團在股市遭挫,責任你自己負。」


    那邊一陣沉默。


    秦九洲不多廢話,直接掛了,吩咐阿中道:「開車,到協和大廈那邊……」


    阿中什麽也沒問,調轉車頭,就駛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往那邊趕去。


    ……


    沒一會兒,車子就抵達了協和大廈附近,果然在人來人往中看到了那道婷婷玉立的倩麗身影。


    阿中把車停到路邊。


    芳華看到了,走近,開門跨進來時彬彬有禮的打了一個招唿:「秦先生……」


    並沖阿中點了點頭。


    阿中迴以禮貌的微笑,將車開了起來。


    「秦先生今天不用上班嗎?」


    芳華拂了拂被風吹亂的劉海,輕問。


    「公司沒什麽急事。」


    秦九洲淡淡的應了一句。


    駕駛座上,阿中抽了抽唇角,心裏嘆:


    「大老闆,您還真會開玩笑,明明今天的行程排滿了,卻在三分鍾之前把這些今天必須要辦完的事,通通給取消了,您說謊,還真是不知臉紅為何物哦!」


    「那需要去買食材嗎?」


    她記得他之前一直在出差。


    「不用,聽風海苑那邊有人定期會處理那冰箱的。」


    「哦!」


    她點頭,不再說話。


    芳華的情緒,實在有點糟糕,其實這種情況下,是不應該來見秦九洲的,一路之上,她一直沉默不語,這樣可能有點失禮,但是,她真的沒什麽說話的衝動。


    秦九洲也不說話。


    車廂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暖暖的空調開著,靜靜的可以梳理情緒。


    好奇怪,每次坐在這個陌生男人身邊,她好似都能變得很安心。


    那翻騰在心頭的毛躁,一點點就被悄無聲息的捋平了。


    ……


    十點,車子來了到海邊。


    陽光溫暖,沙灘細軟,春風柔和,很清新,叫人懶懶的想舒展腰肢……


    這是她第三次來這裏,三次到來,三次感覺都不一樣。


    第一次緊張,第二次醉酒,第三次,算是逃亡吧……


    似乎迴迴都是懷著壓抑的情緒來的,而前兩次,最終是懷著輕快的心情走的。


    是的,這是一個能讓人放飛的好地方。


    那這一次呢?


    這個男人,這個地方,還能不能讓她高興起來?


    如此想,她忽覺得自己有點傻,秦先生帶她過來,是來吃她做的飯的,可不是專程來開導她,給她梳理情緒的——人家根本沒那個義務好不好。


    「怎麽一直不說話,心情不好?」


    默默的走在沙灘上,沙粒咯吱咯吱在作響,秦九洲就這樣陪著,相伴在則。


    不說話,隻是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她累了,他才輕輕問了一句。


    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很好的陪伴者:可以安靜的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又能在她想傾訴的時候,適時的搭話。


    「我以為,你不會問。」


    芳華苦笑一聲,找了一處沙地,席地而坐,托著雙腮,望著藍天長長嘆息:


    「對,我心情不好……不,根本不能用不好兩字來形容,那簡直算是糟糕透了……」


    海浪一陣陣拍打著沙灘,沙沙沙,沙沙沙,那麽的輕快,完全不解紅塵男女的煩惱,自顧自的吟唱著自己喜歡的歌謠。


    秦九洲也跟著坐了下來,望著無邊的藍色大海,那自在飛翔的海鷗,長長的吐著氣,說: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喜歡來聽海,海浪的聲音,能讓人的心平靜下來,望著那不著邊際的大海,世間一切都會變得渺小,那些煩惱也就跟著變得微不足道……」


    「一個人麽?」


    「多數時候是一個人。偶爾會和朋友過來。比如,那位季先生。他也喜歡海。」


    「哦,我看出來了,你們很談得來。」


    「是,平常不見得常往來,但遇上了,便會無話不談。」


    「這就是傳說中的君子之交。」


    他微微而笑:「是,君子之交可淡如水,需要之時,亦可兩肋插刀。」


    「這樣的交情叫人羨慕……秦先生,您這麽繞了一個大圈子,到底想和我說明什麽?」


    芳華歪頭問。


    這人在引她說話呢!


    「傾訴可以解緩人的壞情緒……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可以幫你分析分析,事情有沒有你想得那麽糟,糟到讓你這麽的眉頭緊鎖。」


    他是個大忙人,總有忙不完的工作,赴不完的宴會,他的時間從來是金貴的,但是,他願意把一切空出來,獨獨做她的傾聽者,但為了消去她眉間的清愁,換她淺笑如花。


    「好啊!如果你願意聽我嘮叨的話,我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的……」


    也不知為何,麵對他時,她挺想一吐為快的。


    「嗯。你說,我聽著。」


    海風一陣陣吹過來,吹亂了她的秀髮,也吹起了藏在她心裏的那些前曾舊事。可過去的事,她得花多少時間才能講得清,說得明呢?


    好像該從他們初識時說起,可是,那太遙遠了。


    「我其實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她有點迷茫。


    「可以先從正在困擾你的事情說起。」


    秦九洲給她理了一個頭。


    她點下了頭,終於言簡意賅的吐出了關鍵所在:


    「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至於原因,他和別的女生上床了,現在,那女生懷了孕,如果他不對那女生負責,他會坐牢。


    「於是,我必須和他分手。」


    她捂著心髒處,臉上浮現著難言的疼痛:


    「現在,我這裏好痛。終於可以深刻的理解小菊那會兒那種感覺了。有種走投無路的迷茫感緊緊包著我。」


    「看得出來,你還愛著他……」


    他靜靜的指出。


    「唉……」


    她抱著雙臂,垂頭嘆息,苦澀似在空氣中漫開了:


    「是,我還愛著。


    「從八歲起,他就在我的生命裏演繹著一個重要的角色,十六年時間,他滲透在我每一份美好的記憶當中,您說,要如何挖,才能把他從我的世界裏徹底清除?


    「如果清除不了,那麽,那份感情會時時刻刻影響到我。而且,他也還愛著我,我們之間的分手,夾著太多的無可奈何……


    「秦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剛剛本是要去上班的,但他就在我公司門口等我,我害怕再麵對他,害怕再和他糾纏不清。


    「我和他,是不可能再有未來了。再這麽繼續下去,誰也沒好果子吃。


    「秦先生,您說,麵對這種情況,我該怎麽辦呢?」


    秦九洲聽著,看著她苦惱的模樣,心裏的小不舒服,有點小鬧騰,他想,自己是不是太能自虐了,可同時,他又很清楚,隻有這樣,他才能好好的了解她。隻有全麵的了解了她的感情,他才能更進一步。


    「都沒問過你,那個時候,你怎麽認得他的?」


    沒作迴答,他隻問了一個自己感興趣、想知道的情況。


    「在醫院。


    「那年八歲,我眼睛壞了,在作治療。


    「有一天,趁爸媽不在時,我摸著出去,迷了路,是阿政揀到了我,把我帶去了他哥哥的特需病房玩。


    「我在那邊,認得了一個很會彈琴的大哥哥。


    「可惜我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芳華的這幾句話,令他不由自主皺起了那道濃眉,心裏層層疑惑泛開:


    「哦,是嗎?那個大哥哥叫什麽名字,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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