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啟政去找秦九洲,一進他公司的辦公室,就往地板上栽了去。


    秦九洲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侄兒在自己麵前摔了一個結實,急忙扔下手上正在看的文件,過去將人扶去,卻發現他在發高燒,身上燙得不得了,心裏不由得一驚。


    這小子之所以從小會被慣著,主要原因,他是早產兒。


    是的,阿政從剛剛一生下來身體就不怎麽好,幾次險些夭折了去,一次次的發高燒迴迴能把家裏人鬧一個雞飛狗跳。


    為了保住這小子的命,家裏沒少花心思在這上頭。


    他呀,七八歲的時候還在時不時發燒,身體嬌貴的不得了。這萬一不順心了,一哭一鬧,體溫就能鬧騰上來。


    為了能讓他好好養病,家裏對他的處理方式是:散養,不逼著,凡事順著,就盼著等他發育了,將身體裏的毛病全給帶了去。


    所以,他是家裏最無法無天的二世祖,每個人都讓著他。


    後來,隨著慢慢長大,發病的頻率漸漸就小了,這些年,他已經很少聽到他高燒不退的消息。


    「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身上還這麽燙,不行,得去醫院讓大夫瞧瞧。」


    秦九洲想打電話把阿中叫來。


    可韓啟政把手機搶了,搖頭,虛弱的拒絕:「不去。」


    「為什麽?」


    秦九洲皺眉,摸他的額頭,焦燙焦燙的,他是好些年沒遇上他這樣了,心時不免起了擔憂:


    「都燒成這樣子了,你還想鬧什麽別扭?韓啟政,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可他還是一徑搖頭,態度很堅決:


    「小叔叔,我要是一進醫院,家裏頭的人肯定都得驚動。這要是萬一讓我爸媽知道我在寧市闖了這麽大一個禍,那麽,我和芳華的事,真的就懸之又懸了。


    「小叔叔,就讓我在這裏睡一睡吧!你自己不就是一個現成的大夫麽?直接給我配點藥吃吃就好。沒事的,我現在已經不比小時候了。隻要燒一退,我就迴北市。


    「芳華說要冷靜,那我就給她時間冷靜。爸媽那邊,我得去安撫好。再不能生半點事出來了。我要好好的熬過這一年。


    「我要娶她的,一定要娶到她。小叔叔,你不知道我有多愛她,我多害怕失去她……」


    這小子,也不知怎麽的,抓著他的手,一再的陳述他愛芳華,還哭了,稀哩嘩啦的,淚流滿麵的,就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唉,他還和小時候一樣。


    那時他但凡有得不到什麽東西時,就跑來和他哭訴,裝可憐,搏他同情,哄他幫著想辦法,然後,他坐享其成。


    秦九洲聽著,看著,心裏挺不是滋味的,昨兒個,芳華在他麵前哭,今天換這小子哭,真是要折磨死他了。


    在這些個侄女侄兒當中,他是最慣著阿政的,他總覺得這小子活得比他舒服多了,因為身體問題,誰也不敢欺負他,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不用藏著掖著裝著。


    他呢,他不一樣。


    從家族方麵來說,他是家裏最小的長輩,得有長輩的樣子,不能和晚輩一般見識,得處處讓著他們,管著他們。


    從個人生活學習能力上麵來講,他的腦子比別人活,智商比別人高。


    是的,讀書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容易,而生活中沒有值得他太過期待的人和事,可令他做事有衝勁。人生的每一步都按著他預先設計好的方向在走,平淡的生活,沒有大驚大喜大的起伏,他覺得特別的沒成就感,漸漸的,就少年老成了。


    可這種滋味並不好,太寂寞。


    人有七情六慾,就該高興的時候笑,不高興的時候發脾氣,遇到挫折時會失落迷茫,受到驚嚇時會害怕……人就該擁有各種情緒。可他沒有,總是表現的異常冷靜。


    哦,不,最近,他的情緒波動比較大,也出現了某些焦躁與不安——因為芳華,那個女孩,能擾亂他的心境,挑動他的慾念,讓他控製不住的去想她,牽掛她。


    而這個女孩,也正是讓阿政現在在他麵前痛哭流泣的主因。


    說真的,他真見不得這小子哭,大約是因為長輩意識太強了,又和他走的最近,但凡他遇事,他都會幫忙。


    他看得出來,他對芳華是真的用情很深。


    古人雲:君子當有成人之美。


    可他都已經忍著不去有所作為了,還想讓他怎麽樣?


    難不成,他該精心策劃一件事情,直接讓這倆孩子把證領了,硬是將這生米煮成熟飯嗎?


    倒也不是不可能,隻要他願意去做,還是有法子的。


    問題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再說了,這小子這脾性,要是不好好改改,就算把人娶進來了,又能怎麽樣?


    整不好,婚內還會雞飛蛋打,到時,難道還要讓他去收拾爛攤子?


    婚姻的是自己的,得靠自己去經營,別人根本使不上力的。


    戀愛也是自己的,怎麽維繫兩個人的感情,隻能憑自己的本事來。


    所以,他不會再同情他。


    結婚不是小事,得擔起作為一個男人必須要擔的責任,不是哭哭鬧鬧就能把問題丟給別人,讓別人來操心的,隻要他一日沒完全長大,就一日沒資格娶人家。


    他不想芳華活活被他糟踏了。


    因為,他會心疼的。


    是的,在阿政和芳華之間,他的心,偏向芳華。


    *


    因為遇上一點事,就自暴自棄,從來不是芳華的作風。


    從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是:越挫,就要越勇,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生活可以負我,我不能為難自己。


    這種性格,是打小養成的。


    芳華小的時候,因為一場事故,眼睛差點瞎掉。


    那時,她曾一度什麽東西都看不清楚。


    看了多個醫生,最終的結論是:「得換眼角膜……」


    那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帶給了她各種鮮艷的色彩享受,每個人見到小芳華,都會嘆贊:


    「哎喲,這眼睛,真大,真黑,烏溜溜的,靈性十足的……真是太漂亮了……」


    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因為那個事故,看不到這個精彩紛呈的世界了。


    是的,那時候,她望出去的人和物,永遠隻看到一個模糊的灰朦朦的輪廓,且是每況愈下。


    如果不好好治,還有可能永遠陷在黑暗當中,從此成為臉孔上一對沒什麽用處的裝飾品。


    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一旦失去眼睛,她就成了一個沒用的殘廢,會成為家裏最大的負擔,她的人生也會就此慘澹無光。


    家裏人都希望可以把她的眼睛治好。


    可是在這個器官捐獻還這麽保守的年代當中,普通人想要換眼角膜,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時,爸爸愁,媽媽愁,哥哥愁,妹妹也愁,不僅愁眼角膜,更愁手術費——那絕不是一筆小數目,與他們這樣一個普通家庭來說,不管治還是不治,壓力都是巨大的。


    芳華是一個很乖巧美好的孩子,不想家裏人擔憂,小小的她想了又想,最後抱著媽媽爸爸冷靜的表示要放棄治療:


    「爸爸,媽媽,咱不做手術了。看不見沒關係的,我還能聽你們說話,一樣的不是嗎?眼角膜這種東西,得到的機率太小。我們不要為了這小機率,折騰的全家上下沒好日子過。我認命。我真的認命。」


    那時,她就已經很懂事了,身體上的痛,看不見東西的不便,讓她時不時摔著,永遠的黑暗,叫她很無助,但為了寬慰家裏人,她表現的很堅強,很樂觀。


    住院的那段日子,她一直笑,從不鬧,醫院的醫生護士都說:「這是我們接診過最可愛的小病人。」


    其實,她嘴上是這麽說,可心裏是盼望可以重獲光明的。


    看不見的世界,她沒辦法像正常人那樣欣賞萬物,更沒辦法讀書寫字,也不能學彈鋼琴了,在那樣一個越來越黑暗的陌生世界裏,她是那麽的不適應。


    可她不想哭,也不想鬧,她不想爸媽傷心難受,她的心態一直保持的很好。


    有個不知道長什麽模樣的大哥哥曾贊過她:


    「二妞,你樂觀的就像一顆熱力十足的小太陽,我得向你學習。你比我強多了。」


    現在的她,受了高等教育這麽多年,心誌是成熟的,抗壓力比起兒時自是要強大多多了,所以,即便心裏再如何難過,總會走出來的。


    為此,她沒有在家多待,吹幹頭髮,換了衣裳,就去了光影。


    在光影門口,她遇上了邵東坡的奧迪正從裏頭出來,和她錯身而過時,他停下來,探出了頭:


    「咦,芳華,你來了啊,手機怎麽一直打不通?」


    「不好意思,邵先生,手機……丟弄了。」


    芳華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已近中午。她這班,上的也太任性了點。


    「那就趕緊買一個去,找你一上午呢……」


    「真是對不起……您找我有事嗎?」


    「事情倒是沒有……哎,你……真沒事吧……眼睛紅紅的,哭過?家裏又出什麽事了?」


    邵東坡那眼睛可尖了,一早就發現她神情不對勁兒,暗自琢磨著,這小姑娘今兒個上午沒來,手機也打不通,十有八~九,那視頻的事,是鬧到她這邊了。


    這不,剛剛他才和老秦通過電話,那闖禍的小祖宗正在他那邊吊點滴呢,看來事情很複雜啊!


    「沒事,睡得不好。」


    她摸了摸自己那臉蛋,其實睡的還是滿好的,隻是被阿政這麽一鬧,心情差了點。


    「那就補覺去。不用來上班。反正蔚編的腳也崴了,都沒來,直接在家養著呢,沒個五六天是好不了的……所以,公司也沒什麽事,你呀可以去休息好了再來。對了,買手機的錢可以到公司報銷的。兩千塊以內,都能報的。這是公司福利。迴頭過來直接找我簽字就行了……」


    芳華有點接不上話:「……」


    她是真的真的不明白,這個邵東坡怎麽就這麽照顧她?


    那麽,邵東坡是怎麽想的呢?


    隻要這小仙女和韓啟政分了,老秦肯定會有所行動,他當然得事先和她搞好關係啦,說不定就是未來老闆娘了,他還在琢磨要怎麽推波助瀾才是最合適的呢……


    *


    彼時,城市的另一個地方。


    一個眼鏡男正在向他的boss稟告:「先生,那個季北勛最近又在調查秦太太的死亡事件了。好像還找到了新線索。」


    那個男人一邊處理文件一邊勾了勾那性感的唇角:「線索是我故意放出去的,隻是想把遊戲玩的更精彩一點而已。現在你要做的事,密切關注那個小姑娘。隻要確診懷孕,就把那團火給我挑起來……」


    他笑得迷人,心裏愉快的想著:到時,阿洲,我看你還怎麽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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