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剛剛的憤怒,此刻趙邦的眼中,則是生出了無盡的失望。


    有些事,隨著時間,會消失所有的真相。


    有些事,卻是會隨著水落而石出。


    當年那場詭異的刺殺,說成是一場設計好的戲,也不足為過。


    這些年太子做著一件件和他身份不符的事情,有些事已經觸碰到了趙邦的底限。


    趙邦右手敲擊著這枚虎符,搖頭道:


    “三個月的時間,去追查是誰將這虎符放入你房中的……


    若是找不到,朕怕是要取締了你太子的位置。”


    望著趙海離去,一女一孩緩步從側殿踏入這朝殿。


    從未見過這般奢侈之物的孩子,眨著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瞧著四周的稀奇。盡管他掩飾的很好,但這滑稽的模樣還是逗笑了趙邦。


    女子立而不跪,微微低頭道:“君芷茵見過當今聖上。”


    一旁的小孩卻是學著趙邦的動作,分毫不差地跪在大殿之中,稚嫩的聲音迴蕩在殿中:


    “前皇城司解甲漢,韓嘉傑之子,韓風宸拜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一早憤怒思緒攪亂的趙邦,此刻看到這二人,當真是如沐春風。


    本該三日前就去見自己故人的趙邦,因為蕭君赫的事,始終沒有顧上自己的家人。


    廟堂居高,又有何用,家庭終究是奢侈物。


    解甲漢……


    韓嘉傑?


    趙邦皺起眉頭,輕聲道:“都平身吧……孩子,你為何不姓趙?”


    “子隨父姓,天經地義。”


    “好一個天經地義,韓嘉傑本該跟朕姓趙,他豈不是做了天不經地不義的事嘛?”


    “您見過我父親,我沒見過。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祖上還有何人。”


    君芷茵靠在一旁的九龍巨柱上,陰陽怪氣道:


    “倒是個可憐的孩子,沒見過他娘,沒見過他兒子。不知道這一切拜誰所賜,怎麽好意思問人家為什麽不姓趙?”


    趙邦心頭一頓,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個屠了自己後宮的女人,心頭有恨又有慚愧。


    捏緊了顫抖的雙手,趙邦看著這個孩子稚氣的麵容,繼續道:


    “小小年紀,伶牙俐齒的,師從何處?”


    “幼學於西楚左尹黃三千,少長於西楚皇子李避。”


    趙邦頓然無聲,若不是他知道這小家夥真實年紀隻有五歲,怕是他會以為這是哪個老怪物寄居在這小家夥的體內。


    江湖中便有奇人奇術,似是可以操控人的思維,說出絕然不同其身份的話語。


    這般皇城司的絕密事情,這個小鬼是故意,還是無意提起?


    西楚的名號,讓趙邦再次陷入了沉思,這個孩子是在暗示自己麽?


    “為何要提西楚?”


    “至少現在看來,西楚統一天下是大勢所趨。”


    “放屁!”


    趙邦睜開了眯著的雙眼,這小子倒是會抓自己的心理,三言兩句就調動起了自己的情緒:


    “這是黃怪物教你的?還是不孝子趙嘉傑傳授你的?”


    “恩師黃三千,慈父韓嘉傑……”韓風宸抬頭絲毫不畏懼趙邦的凝視,繼續道,“十五路諸侯混而不同,各自為政,為泰安不穩因之一。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群民皆苦,為泰安不穩因之二。


    因之三,江湖混沌,各立為王,權不集。


    因之四,皇室不合,各有所求……”


    “誰教你的?”


    “書中皆有。”


    “若是你年長十歲,朕願立你為太子!”


    韓風宸突然笑了起來:“爺爺倒是狠心,這般捧殺自己的孫子,您就一點也不想我迴來嘛?”


    趙邦隨著韓風宸的聲音同時笑了起來,他看向君芷茵道:


    “我想殺你,你這合境大宗師的奶奶可不會饒了我啊,這般距離,便是寡人再有高手,也防不住她的出手。


    說說,你想要什麽?”


    “立我父親為太子!”


    “……他……”正說著的趙邦,眼前突然一亮,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一片死局,當真是可以盤活。


    趙邦盡管心頭樂開了花,麵上卻是看不出絲毫變化:


    “百香,你二人先去休息吧,寡人還有一些事務要處理。”


    ……


    十五路諸侯銳減其一,天下震動,泰安巡捕直撲夔州周邊各個城池。


    風聲鶴唳,整片江湖都在討論著蕭君赫的死因。


    同時,販賣人口的毛巾會,再一次被推出水麵,一時間江湖六大名門正派同時發出雲結令,號令天下英雄合力對付這般魔頭組織。


    天下豪傑匯聚姑臧城。


    九黎城。


    清醒過來的蕭金銀,從小到大那裏受過這般重傷?忍著這般劇痛,口中不停囈語著:


    “這筆買賣賠啊……”


    李避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三百斤的胖子,蕭君赫雖然沒有死在他麵前,想來蕭金銀的心底總是難過的。


    輕巧地給蕭金銀換好背後的藥,李避看著發愣的蕭金銀道:


    “你……”


    “不用安慰我,不過是死個爹而已,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人過半百,本就是半截身子埋在土裏的人了,他不過是下去早了點罷了。”


    李避站在蕭金銀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受到他壓抑著的顫抖,輕輕拍了拍蕭金銀的後背:


    “想哭的話,哭出來可能更好受一點。”


    “不哭,兩三天沒吃好東西,哭出來太浪費了!”


    李之之捧著兩個肉包,將其中一個遞給蕭金銀道:“吃點唄,可好吃了。”


    “一個不夠吃……”囫圇吞棗地吃下這個肉包,蕭金銀別過身擦了擦紅腫的雙眼。


    李之之沒理會那胖子,瞥見李避泛白的嘴唇,不由得擔心道:


    “哥,你的傷……”


    “快吃啦,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戒避大師,你死過爹麽?”蕭金銀小心翼翼地開口。


    李之之吃了一半的包子,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這家夥,倒是會問。


    怎麽會有人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李避深吸了口氣,迴答道:“恩呢,比你運氣差了點,我爹命不好,走得早。你也不用試探我了,還是叫我李避吧……”


    蕭金銀抽搐著咬緊下嘴唇道:


    “你爹有給你指引過以後的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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