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運鴻不敢賭,此女子身份特殊,長景嶽的醫術冠絕天下,若是她不救了,誰還能救李避?


    此般救治一半就要離去,他可不能輕易放她走。


    雖說雁門關的黃三千有可能也可以治療,但是這般路程,何運鴻如何能耽擱的起?


    這場栗帝布置了多年的局,總不能就毀在自己眼前啊。


    王婼熙麵若冰山,眼眸中沒有之前絲毫的生機,冷聲道:


    “此言當真?”


    “君子一言……”


    “那我要你的頭!”


    冰冷的話語,像是寒冬凍住了天地萬物。直到一絲鳥啼傳入場中,才打破了這突如其來的寂靜。


    何運鴻但凡有一點動作,白馬輕騎皆會直接衝鋒,斬殺此女。


    單手抬起一柄斧頭,何運鴻直視著此女絕美的麵龐,低聲道:“給姑娘我的頭,你就一定能救活我家少主麽?”


    王婼熙可比何運鴻矮多了,隻是這一刻,似乎王婼熙要比何運鴻高出整整一個身位。


    “我這人做生意,從來都是,先付帳,後給貨。


    拿到西北王的頭,我鐵定治好李避。”


    王婼熙的眼中生出一絲嘲諷,她可不信這世俗的人類,會為別人的性命付出自己的性命。


    那種江湖中人,早已經死絕了。


    李之之感受著李避的唿吸加粗,捏住了放在地上的祭司袍,輕聲道:


    “姐姐未免太過分了一點,長景嶽從來都是仁慈為主,為何姐姐要如此殘忍?”


    王婼熙壓根不迴頭去看李之之,滿眼挑釁地看著何運鴻,字字珠璣落於李之之的耳畔:


    “你李之之既然甘願跟西楚走,沒有一絲複國心,那就不要再和我說什麽仁慈。


    亡國之恨都能忘,你倒是真仁慈。”


    亡國?選夏對於李之之來說,可是一點記憶都沒有的,自打記事起,李之之的生活就被眼前這個男人充滿了。


    或許這便是選夏先帝的打算吧……不記得,就不會生仇恨。


    撩起鬢角的碎發,李之之替昏迷的李避擦著額頭的汗滴道:“你可要記得,我哥當年救過兩次你的命。”


    “你要給我講知恩圖報了麽?”王婼熙掃視著場中眾人,輕聲道:


    “你和李避第一次下山,就惹到了毛巾會,是我在尋夏城外給你們攔住了漫天而飛的諜報;


    你身中睢陽的活性毒,是我殺穿了西域龜茲國,給你送來的藥;


    今日,若不是我,替你們在城外阻攔了各方碟探的驚鴻鴿,這裏的一切都要暴露在各方勢力眼中。


    你真以為你們受了什麽大氣運的眷顧,就能重立西楚,一爭天下了麽?


    天真!


    李避現在被你害成了這般雜亂的內力,他也就失去了登頂天下第一的資格,這可是連帶著我的複國之心一同毀滅了,我又為什麽要救他?


    你來告訴我,到底是誰欠著誰的?


    我的好妹妹。”


    王婼熙一口氣說出這般話,眼底的悲傷更盛,充斥著一絲決絕。


    李之之有心辯解,感受到手中一暖,當即不再言語:李避醒了!


    童讓雙手盤於衣袖中,好奇地看著場中的變故,這才是最真實的江湖嘛?


    無利不起早。


    何運鴻咧嘴一笑,似是對著身遭的白馬輕騎所說,實則是對著暗中的墓陵軍道:


    “既然我的命可以換迴少主的命,何樂而不為呢?


    你等可要好好輔佐少主!


    待我死後,西北之事,事無大小,一切皆以李避為主。”


    蹲伏在李避的身邊,何運鴻將那枚被李避拒絕了兩次的雁門關虎符,終於在第三次時塞入了李避手中。


    “大將軍!”


    鈺苓聲音驟然一頓,此刻的場景,便是雁門關三年以來最真實的感受:


    所有的郎中都在中原,明明邊關士卒所得隻是小傷小病,他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一點一點地死去。


    今日同樣的場景又再次上演,隻是主角換成了西北的新王和舊王。


    無數個年關之時,三軍慶功宴時,祭天拜地之時,雁門關的將士們就隻渴望他們能有一個郎中,他們不想再親眼目睹自己戰友一口一口咽氣在自己眼前。


    而自己卻又無能無力,求人都顯得白搭。


    何運鴻毫不猶豫地選擇去死,便是因為李避各個方麵都足以勝任這西北的王。而他更是一名優秀的郎中,救他一人,可活雁門關百萬人。


    一命而已,本就是拖欠栗帝的,無非是早點下去罷了。


    甩起巨斧,何運鴻掃視眾人一圈,哈哈大笑道:


    “罪臣何運鴻,愧對西楚!”


    何運鴻單手掄起一斧,旋轉著直接抹向自己的脖頸……


    “何運鴻……我說過:


    上陣殺敵……我沒倒下前,絕不會讓你們死在我前麵。”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何運鴻背後,何運鴻心頭一喜,手腕一鬆,單斧砸於地麵,揚起陣陣灰塵。


    何運鴻擦去眼角驚喜的淚花,這才轉身看向李避。


    有氣無力的虛弱聲讓眾人同時一驚,李避是一直醒著?還是……


    王婼熙依舊是冰冷的目光,即便是迎著李避睜開的雙眼,態度也再無先前的諂媚:


    “你倒是命大。”


    一手放在李之之手中,李避緩緩坐起身,目光如水看著王婼熙,麵色複雜。


    他如何能不知王婼熙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可他卻也隻能順水推舟:


    “長景嶽我救你兩次,您幫我尋夏城截擋兩次碟探密信,互相抵消;


    龜茲國的藥,救我的女人,我欠您一命;


    你沒有當場殺楚九,算我再欠您一命;


    今日死局,被您破開,我再欠您一命;


    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我會出手幫您救三次人,以了恩情。”


    王婼熙不屑地搖搖頭,絲毫不顧及背後濕去的痕跡,背對著李避擺了擺手,頭也不迴道:


    “你還是先想辦法活下去再說吧,本是能登頂的天下第一,打落為凡人當真是糟蹋了這般天賦……”


    王婼熙走得決絕,走得不留痕跡。


    好一個勢利的女子,當真是個商人……


    眾人卻不知,李避口中的“我的女人”,以及那般“您”的稱唿,皆是深深刺痛著紫衣女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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