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昆定是何人,不論他究竟是什麽身份,能為情至此的,便是江湖中的豪傑。


    李避的心頭湧出的是韓嘉傑和杜慕裳,是旗老三和苒芸……問世間情為何物,不就是叫人生死相許麽?


    李避的一生太短,短到他看著這般感情就會心痛。


    眾人也是悄然而立,一生為忠為國而活的眾人,又怎麽會沒有遇到深愛之人呢?


    何運鴻捏緊了手中的刀,黃三千微微歎息,暗中接好了自己的左手。


    雁門小陌又逢春,


    隻見梅花不見人。


    風月入我相思局,


    怎堪相思未相許。


    昆定看著李避解開醜陋的布條,細細的針線接好了子舒的屍體,撫摸著子舒冰冷的麵龐,他不禁嚎啕大哭了起來。


    一哭著無情的命運,一哭著皇城司的不堪,一哭著毛巾會的狠毒。


    隻有子舒活著,昆定才是昆定。


    死了子舒,一屍兩命。


    微風吹過天邊的散雲,吹散頭頂的豔日,有的人才見到春天,有的人便留在了春天。


    又咳出一口濃血,昆定紅著眼睛道:“紫毛巾和六公子是同一個人,她是個女子,雖說毛巾會的勢力被雁門關拔除,但是她卻不知所蹤!


    很可能不再雁門關,也可能還在。


    隻不過,她擅長易容喬裝之術,沒有人見過她的本來麵孔。”


    博小二皺起了眉頭,他和何運鴻對視了一眼,諾大一個雁門關,此刻還有的女人隻有三個。


    李之之、鈺苓和武德營的方靜倫。


    擅長偽裝的,不就是鈺苓麽?


    這個消息可以算是重要,卻也並不重要,還不如孫黎楓沒來雁門關的消息重要。


    霍冥畢竟是個粗人,兒女情長他不懂,在他看來愛情就是老婆兒子熱炕頭,死了就換,沒了再找。


    他終究不懂這般你儂我儂,踢了腳昆定,霍冥黑著臉道:


    “說說你們皇城司的秘密!”


    昆定的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笑容,這般麵孔可是他麵對這般死局都不曾流露出的:


    “說不得……”


    李避沒讓霍冥繼續下去,人活一氣,事留一線,沒必要把昆定逼入死局。


    李避接過昆定手中的一兩白銀道:“我這人救人治病,救不活的向來是不收錢的。


    我替你縫好此人的屍體,還你送我尋夏城的消息的因果;


    我收你這枚白銀,替你治好你渾身的病如何?”


    昆定心頭一震,他可沒想過硬闖入這般地方,還有機會活得下去?


    入雁門關時,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要讓子舒完整地離開這個世界。


    現在突然聽到李避救他,昆定卻是在微微發愣,他紅著眼道:“救個死人,又有何用呢?”


    霍冥憤罵一句:“他娘的,你不會去報仇麽!


    你不是喜歡這小白……小白皮膚的漢子麽,誰殺得他就去找誰報仇啊!”


    瞥了眼死者,若是以前霍冥是從不會有忌諱的。但是今天李避讓他開眼界的嗆鼻粉,著實是讓他害怕了,山外有山的道理,還是讓他選擇積點口德。


    “我對這個世界都沒興趣了,報仇又能怎麽樣呢?子舒是活不迴來了……”


    李避緩緩開口道:“邊關之軍戍守這裏百年之久,他們很多人都不是一個姓。”


    聽著李避的聲音,昆定怔怔地看著子舒身旁的一絲綠芽,它帶著勃勃的春機,翻動著自己的枝芽。


    昆定聽著這株小草的唿吸,不禁伸手握住了身後的虎頭鍘刀。


    李避繼續說著:


    “老兵用自己的命救活了新兵,新兵就有了第二個姓,他們會承載著這個姓繼續活下去,繼續守護他們心中的雁門關。


    前幾日,我救了一名新兵,他叫郝三張四李兵……


    你覺得這個名字,沉重嘛?


    你的他,有沒有什麽沒完成的夢想呢?”


    昆定的眼中流出嘩嘩的淚水,一幕幕時間像是劃過了歲月,逆流而去。


    “子舒,等我們要是能退隱了,你想去幹嘛呢?”


    “我想去諾大的江湖看看,他們說那裏有三千六百的人性,那裏有天下蒼生的喜怒哀樂,那裏有屬於每個平凡人的宿命……”


    “子舒,你怎麽活得那麽複雜,你有沒有什麽最想看的?”


    “我想看虎頭鍘刀砍頭的瞬間!”


    “為什麽呢?”


    “我想看看別人死得時候都是什麽模樣的,這樣我死的時候,就可以選一個漂亮的死法了。”


    昆定握著虎頭鍘刀,嚎啕大哭道:“子舒,你他娘死得可真醜!


    都他娘怪我,沒有早早帶你去刑場啊……”


    那一日,昆定的哭聲震動三裏雲,生生哭滅了頭頂的火燒雲,哭碎了自己的胸骨。


    李避為昆定簡單地治療後,他抱著子舒的屍體,帶著那柄虎頭鍘刀,一頭紮進了諾大的江湖。


    “神醫!以後若有需要,但叫我無妨,我會在江湖忠闖出名氣的,若我不死,定來報恩。


    虎頭鍘刀——子舒昆定!


    告辭。”


    一團烏雲遮住了明媚的月,好一個殺人夜。


    薛瑟雙手拄著長斧,腳下踩著兩具女子的屍體,靜坐於高堂之上。


    一絲淡淡的清香飄然而出,十名身著灰色道袍的男子落於院中,為首之人微微頷首,其餘九人落於此人身後半步,一同進入了知縣府中。


    十人皆是顴骨很高,兩鬢斑白,臉色暗淡無光,印堂發黑而蠟黃。渾身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倒是和這仙風道骨的道教之人截然不同。


    “血色大人,我等來晚了。”


    “路上出了什麽事麽?”


    “碰到了戚胡琉。”


    薛瑟通然起身,一股血腥之氣瞬間彌散於大堂之上,一腳踢開腳下被蹂躪之死的女子,覆甲的麵龐看不出表情,但這般憤怒不言而喻。


    “她不是早已經死在了西域麽?


    戚胡琉,拓跋胡琉……倒是個癡情的種。


    也好,老子當年可是吃足了他們戚家十八軍的虧。


    她人呢?”


    看著麵前十人低頭不語,薛瑟揚手揮下手中的長斧,劈開麵前的高桌,怒聲道:


    “方熠!你別告訴我你們道藏派十個廢物還沒抓住一個小娘皮。”


    “她有霸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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