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皮卡一個箭步閃出,抓住紐倫的肩膀,兩眼淚汪汪地上下打量。


    紐倫嚇了一跳,下意識掙紮,被皮卡死死摁住。


    紐倫的四平八穩崩潰,這家夥怎麽迴事?


    皮卡確定它安然無恙——一根鼻毛都沒少,如釋重負地放開手。


    “你跑這兒來做什麽!”放下心來的皮卡端起兄長的架子。


    “你能我不能來?!我來這裏關你什麽事?”紐倫的逆反心理就像被點燃的煙火,噗的一下炸滿天空。


    “別任性!”皮卡教訓道。


    紐倫小臉兒冷豔地從上衣兜裏摸出一頂鴨舌帽戴在頭上,對皮卡的話置之不理。


    “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張,我們的計劃會進行得非常順利,這些巫師……”滔滔不絕的皮卡警覺地閉上嘴。


    紐倫以為它又在故弄玄虛,嗤笑一聲。


    “這些巫師將喪生於可怕的巨人、巨怪的拳頭之下,妖精們的複仇大計完美啟動,第一步聲東擊西蠱惑巫師自相殘殺基本達成。”


    海姆達爾和比爾同時吃驚地看向威克多。


    “妖精是這麽打算的?”海姆達爾難以置信的說。


    “你們千萬別告訴其他人,這可是皮卡行長冒著被妖精同類除名的風險悄悄透露給我的,”威克多波瀾不驚地說。“你們必須對胡攪蠻纏的妖精‘仇巫’先驅者們發誓,你們絕不會往外泄露半句。”


    海姆達爾和比爾忍俊不禁,韋斯萊大哥第一次領教老爺的幽默方式。


    原來看似老成持重的威克多.克魯姆,並非無時無刻都一本正經得讓人望而生畏。


    皮卡被老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捅窗戶紙方式刺激得腎上腺素飆升。


    紐倫斜了皮卡一眼,就知道這一肚子壞水的家夥不安好心。換句話說自個兒差點被兄弟的計劃一塊兒陰了,想到這裏,紐倫看向皮卡的眼神越發不善。


    皮卡也沒心思和堂弟溝通感情了,高聲道,“趁現在快走!”


    那邊的巨人和巨怪終於被魔法火焰燒得沒了脾氣,火焰自動消失後一前一後暈倒在地,遠遠看去如同火災後的廢墟,焦黑隆起,飄著滾滾黑煙。


    海姆達爾沒搭理皮卡,不認識。


    “你來的時候是不是遇見雷普舍先生了?”海姆達爾問威克多。


    “你說的雷普舍是不是瘦得像柴火棒一樣?”威克多說。


    “就是他,他是國際巫師標準製定委員會的代表,來拉脫維亞處理公務。”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和你一起行動?”威克多大惑不解。“對了,你跑這兒來做什麽?國際威森加摩什麽時候開始管妖精的事了?”


    海姆達爾支支吾吾地忽略掉後來的問題,含糊其辭的說:“他留在那裏等待總部增派人手趕來救援,那裏比較安全。”


    難怪與柴火棒接觸後,對方話裏話外暗示自己留下來,看來是為了再找個保鏢。威克多想通了雷普舍身上的疑點,對柴火棒的印象一落千丈。


    “雷普舍先生還好吧?”海姆達爾問。


    “我看比你們都好。”


    海姆達爾點點頭,老實說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套雷普舍的麻袋背在身上,萬一雷普舍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個保鏢難辭其咎。自從丟下雷普舍,與比爾、紐倫再度上路後,他心裏一直糾結這個問題。


    威克多心有靈犀地扶住他的脖子摁了摁,海姆達爾體會到老爺的關懷,丟開了牛角尖。


    “你和韋斯萊先生是怎麽碰上的?”威克多的目光在比爾那身極具象征意義的巫師袍上轉了一圈。


    “你可以叫我比爾。”比爾伸出右手。


    威克多麵不改色地握住,“韋斯萊先生。”


    “……”韋斯萊大哥再度感受了一把“情敵”的惡意。


    皮卡不滿自己被忽視,又扯嗓子喊,“跟我迴去!”


    它的說話對象是紐倫,它不關心巫師的死活。


    紐倫冷眼道,“我答應過斯圖魯鬆先生,我不打算半途而廢。”


    “巫師從來不守信用,你也可以反悔。”皮卡振振有詞。


    現場仨巫師不約而同地想,請別當著我們的麵黑我們。


    “我要陪斯圖魯鬆先生去見阿卜。”紐倫很堅持。


    “哪裏有什麽妖精等著見巫師,那都是為了引誘巫師自投羅網的借口……阿卜?”皮卡陡然變了音調。


    “拉脫維亞古靈閣派來的談判代表,你為什麽這麽吃驚?”紐倫終於正視自己的兄弟。


    “你說拉脫維亞古靈閣的代表是阿卜?”皮卡有些出神。


    “你不是認為一切盡在掌握嗎?”紐倫琢磨它幹嘛一副見鬼的表情。


    “難道拉脫維亞古靈閣打算假戲真做?”皮卡嘀咕。


    “什麽意思?”紐倫不解。


    皮卡猛地抬頭,“我跟你們一起去!”


    紐倫冷笑,“你不是要迴去嗎?”


    “別任性!”皮卡哄孩子似的囑咐紐倫。


    紐倫險些暴走。


    二、


    拉脫維亞古靈閣某個房間內亮起一盞燈,火焰在黑暗中爆出刺眼的光華,光明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萎縮成一團,隻照亮了一張橢圓形的桌子。


    幾位與會者隨意圍坐一圈,火光搖曳,隱約照出五條影子。


    “國際巫師標準製定委員會的代表已經抵達拉脫維亞。”一個戴著食死徒麵具的人冷冰冰地說。


    “巨怪失敗了。”另一個身形明顯矮小的與會者接口。


    “巨怪的殺傷力比預計弱。”


    “你不能對巨怪要求太高,它們隻懂得蠻幹。”


    “這個時候還是要看巨人。”那名食死徒說。


    接口的妖精靜默片刻,“格薩也失敗了。”


    食死徒有些驚訝,“高高馬對格薩推崇備至,他在黑魔王麵前稱讚格薩是他見過的僅次於他的巨人勇士。”


    妖精冷笑,“你們相信巨人的話?高高馬什麽時候學會睜眼說瞎話了?那些隻長肌肉的大塊頭眼裏永遠隻有自己,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物——包括同類,都是即將被自己消滅的墊腳石。”


    巨人生性殘暴,隔兩天不殺生就活不下去,曆史遺留問題促使巨人不得不結伴群居,其實他們隻適合獨居,因為他們過段時間就會看對方不順眼,住在一起正好給他們提供自相殘殺的條件。


    目前全世界的巨人隻剩下不足八十——如果他們再相殺下去,這個數字很快會被刷新。巨人們的首領叫高高馬。


    “你們不是保證國際巫師標準製定委員會無法抵達拉脫維亞的古靈閣嗎?”妖精們突然發難。


    食死徒說:“當初說好的,我們隻提供幫助,並沒有做出任何保證。”


    妖精們交頭接耳。


    出爾反爾的巫師!妖精們有些後悔聽信了對方的花言巧語,落得現在騎虎難下。


    食死徒慢條斯理地敲擊手指,“如果你們需要,我們可以繼續為你們提供幫助,不過條件就不是當初那樣了。”


    “狡猾的巫師!”妖精們憤憤難平。


    坐在桌子旁始終未發一言的妖精忽然舉起手,七嘴八舌的妖精們頓時安靜下來。


    被麵具遮擋了臉部表情的食死徒心裏一凜,看似無動於衷地把兩隻手掌交疊在一起。


    “我需要思考。”那名妖精說。


    食死徒對模淩兩可的答案不太滿意,“思考?怕是沒有時間了。”


    “我們惹出來的禍我們自己處理,”這個妖精緩緩說。“隻要你們不從中作梗。”


    食死徒心裏一虛,他們的目的就是攪混水,讓“唯有自身利益不可動搖”的妖精們不得不站在黑魔王這邊,目前看來離成功隻差最後一步了。食死徒很不甘心。


    “你們何必舍近求遠,請相信我,黑魔王很樂意為妖精排憂解難。”食死徒試圖再接再厲。


    領頭的妖精不為所動,“我們的事為什麽要依賴巫師的幫助?”


    食死徒暗罵對方食古不化。


    領頭的妖精說:“我們還有別的事要討論,恕不奉陪。”


    直接對食死徒下了逐客令。


    “希望你們不會後悔今天的衝動!”食死徒拂袖而去。


    房間內的燭火不穩地晃動片刻,桌旁已沒有了食死徒的身影。


    “您確定這麽做不會對我們的利益造成損害,拉格諾?”席間有妖精認為拉格諾過於武斷。


    這位似乎在妖精中很有權威的拉格諾坦然道,“我不信任巫師,無論他屬於哪一方。”


    “但是你當初並沒有提出反對。”


    “那是因為食死徒的口才太好,他的話輕易觸動了我,我被說動了,他們讓我相信站在黑魔王那邊將對我們有利。如今想來他們是有備而來。”


    “為什麽又遲疑了?”


    “我突然想起來黑魔王也是巫師,他永遠都把他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巫師們最擅長在需要你的時候假裝與你心意相通,我們從他們那裏收獲最多的是卻是誇大其詞,反複無常。”


    妖精們麵麵相覷。


    “我們現在怎麽辦?”


    拉格諾問,“派出去的巨怪還能叫迴來嗎?”


    “應該不能,我們已經付出了許諾的食物。”妖精們也不確定,有時候沒腦子比詭計多端更難掌控。


    “那就等著吧。”拉格諾說。


    “等什麽?”幾個妖精還是有點茫然。


    “如果那些巨怪終於發揮了作用,讓國際巫師標準製定委員會的代表停在了來這裏的路上,我們將繼續按計劃行事。”


    “如果巨怪失敗了呢?”


    妖精們十分後悔當時沒讓食死徒多找幾個巨人來,巨人與巨怪相比,就實力而言巨人顯然占據上風。巨人的身體堪比絞不斷的漁網,普通魔法撼動不了他們半分。


    “點燃所有蠟燭,把這裏打掃一遍,開門迎客。”拉格諾斬釘截鐵的說。


    三、


    “我是不是哪兒得罪克魯姆了?”比爾終於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和海姆達爾咬耳朵。


    “為什麽這麽問?”海姆達爾十分詫異。


    比爾一轉眼,瞧瞧,又瞪上了。


    韋斯萊大哥哭笑不得。


    海姆達爾一頭霧水,然後自以為理解道,“威克多其實很好相處,你別聽信那些報刊雜誌的胡編亂造。”


    比爾不知道怎麽和他解釋,唯有苦笑。


    威克多假裝不經意走上前來,把比爾擠到一旁。


    比爾努力迴憶與克魯姆相處的不多的片段,仍然一無所獲。


    “你剛才說你曾經為埃及古靈閣工作?”紐倫問比爾。


    比爾想,算了,還是跟妖精待一塊兒吧。


    “是的,我原來在埃及古靈閣做破咒語的工作。”


    “那些古墓裏真的裝滿了金銀珠寶?”紐倫好奇道。


    各國古靈閣都有屬於自己的業務開發模式,埃及古靈閣持續不斷的“沙漠撈珍”一直被其他國家的古靈閣羨慕嫉妒恨。


    “假情報也不少,破開咒語後裏麵空無一物。”


    紐倫行長平衡了。


    “黃金哪有那麽好找。”紐倫滿麵春風,看似不放在心上。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非常避諱與巫師們談天說地的皮卡突然吊嗓子。


    皮卡行長出發前主動請纓為大家看地圖,按它的話說,它不能把身家性命平白交到巫師手裏,它要自己掌握前進的方向。


    “地圖在你手裏,你說迷路那就是迷路了。”威克多說。


    “這片樹林是哪兒來的?地圖上沒畫!”皮卡順理成章地把責任推給地圖。“巫師的東西真不靠譜!”


    仨巫師在樹林外圍看了看,發現了幾處奇怪的構造,三人討論一番,得出結論。


    “這裏原本不是樹林,它們是後來長出來的。”海姆達爾說。“好像是一間類似溫室的建築,可能曾是室內植物園。”


    仨巫師在附近發現斷牆、鋼架和大量碎玻璃。


    倆妖精舉目望去,這片樹林都長到街上來了,侵占了人類的生活地盤,巫師怎麽無動於衷?


    “麻瓜看不見它們。”比爾肯定的說。


    這片樹林肯定被施了某種魔法,讓靠近這裏的麻瓜本能地因厭惡而繞道,說不定它們在麻瓜眼裏是一處岌岌可危的爛尾樓,或者被廢棄的建築群。


    “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們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巨怪了。”海姆達爾說。


    頻繁出現攻擊他們的巨怪突然銷聲匿跡,這樣的情況比源源不斷的攻擊更讓人憂心。


    仨巫師不安地相視一眼。


    “從地圖看我們必須從這片樹林穿過去。”皮卡一板一眼的說。


    “你不是來過裏加嗎?”紐倫說。(ps:拉脫維亞首都)


    “馬車直接停在裏加古靈閣的後院。”皮卡知道紐倫想吐槽神馬,利落地切斷源頭。


    紐倫訕訕別開眼。


    “你們怎麽說?”皮卡問仨巫師。


    “穿過去,還能怎麽辦。”


    夫夫二人其實可以化形飛過去,但集體行動中還是不要特立獨行。


    他們用魔法切開了阻擋在溫室入口的巨型藤蔓,藤蔓流出濃綠色的液體,散發著惡臭。圍繞在白色花骨朵上的飛蟲嗡的一聲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衝向那一灘粘稠的綠色液體。


    “這是蛇皮藤。”比爾微微皺眉。“麻瓜應該不會種這種植物。”


    夫夫二人把心中的警惕級別又拉高了一階。


    他們穿過入口,進到溫室內部。室內被遮天蔽日的綠色籠罩,但並不昏暗,室內保持充足的光線,而且隨著步步深入溫度直線攀升。


    比爾忽然對海姆達爾說:“之前對付巨人時,你有沒有發現巨人看見我時,表情出現了變化?”


    “巨人似乎認識你這身食死徒製服。”海姆達爾點頭。


    “你在懷疑這裏的古怪與食死徒有關?”威克多說出比爾的顧慮。


    比爾說:“以目前的情況而言,任何不確定都值得被懷疑。”


    威克多這迴沒跟比爾對著幹。


    “滾出去!”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粗暴的喝叫。


    仨巫師立馬背靠背擺出迎戰姿勢,把倆忐忑不安的妖精圍在當中。


    “什麽人?”比爾高聲道。


    “從這裏滾出去!”聲音又一次劃過耳際,帶著無法忽視的蠻橫暴戾。


    危險一觸即發。


    海姆達爾揚聲道,“如果我們的貿然進入打擾了您,我們道歉。我們並不打算在這裏逗留,我們需要通過這裏,前往裏加古靈閣銀行,我們可以對您發誓,我們不會觸碰這裏的一草一木,請您務必通融。”


    “你們要去裏加古靈閣?”


    一行人鬆了口氣,看來聲音的主人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是的,我們是國際巫師標準製定委員會的代表,我們應約前往裏加古靈閣,與妖精們就古靈閣是否關門進行磋商。”海姆達爾小心翼翼的措辭。


    聲音的主人似乎在考慮話裏的真實性,海姆達爾一行中的倆妖精成員為這席話的可信度加了不少分。


    “你們路上沒有遇見阻礙?”聲音的主人問得有些意味深長。


    “遇見了,我們的運氣還算不錯。”海姆達爾說。


    “虛偽的巫師!”


    一行人一愣。


    踢踢踏踏的聲音由遠至近,在他們的警惕注視中,一道身影從一株仿佛吃了膨大劑的巨大牽牛花後走出。


    一行人瞠目結舌。


    那是一個馬人,黑發黑眼,高壯的馬身也漆黑無比。他的臉上布滿滄桑的紋路,眼窩深陷,鼻梁挺直,目光銳利,他的右臉頰上有一道疤痕,複原得不算完好的傷疤周圍仍可以看出皮開肉綻的當初,黑亮的馬身上也是傷痕累累。這是一個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馬人。他的氣質與禁林馬人以及德校後山的馬人都不相同,猶如天生的獨行俠,孤冷清寂,我行我素,不與他人為伴。馬人是群居生物,這是肯定的。


    這位馬人顯然很有故事。


    “我沒聽說過拉脫維亞有馬人部落。”皮卡陰陽怪氣地嘟囔。


    黑色馬人冷不丁瞥了它一眼。


    索非亞古靈閣的行長一個激靈,識相地閉上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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