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劇場內座無虛席,放眼望去,都是家長和孩子。票由希娜負責訂購,沒選包廂,若是交給多多馬,百分之九十九會預定包廂票。米奧尼爾坐在大粑粑的腿上,手裏舉著會旋轉的薑餅人糖果魔杖,不時東張西望,他鮮少遇到那麽多小朋友,再加上劇場內五光十色的布置以及由魔法變換的煙火在頭頂上方盛放,眼睛都忙不過來了。


    又過去五分鍾,劇場內暗了下來,舞台上描繪著“薑餅人曆險記”的幕布被徐徐打開。小精靈們組成“第一幕”的彩色字樣從天而降,在眾人眼前飛過,留下一道道金色粉末。


    舞台上燈光大亮,全場的孩子們立刻報以熱烈的尖叫,家長們或感到有趣而微笑,或相互交換著眼色。米奧尼爾的兩隻大眼睛激動得閃閃發亮。


    海姆達爾揮舞著手裏的薑餅人旗子,對兒子哈哈一笑,“咱們也叫。”說著扯高嗓門鬼哭狼嚎,在一大片尖細清脆的童音中,室長的聲音可謂獨樹一幟。


    附近的家長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室長渾然不覺一般,拉著米奧尼爾的手,讓他跟自己一塊兒嚎,小米很快融入其中且欲罷不能。主角薑餅人打著“請大家安靜”的手勢登上舞台,好似音響喇叭被瞬間關閉,抑揚頓挫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家長們嫉妒了,要是孩子們平時在家也那麽聽話就好了……


    薑餅人的舞台劇建立在插畫故事書的基礎上,海姆達爾給米奧尼爾念了不下20遍,所以不同於滿場娃兒們的興致高昂,室長的上下眼皮十分鍾後開始打架。


    他抹抹臉,對威克多說:“我去洗手間。”


    威克多點頭,與兒子一塊兒目送海姆達爾走遠。


    海姆達爾從洗手間出來,看見休息廳裏擺著一排販賣紀念品的櫃子,在拒絕了家養小精靈的免費飲料服務後,他看中一套薑餅人羽毛筆。售貨員看出他似乎有意購買,滔滔不絕地為羽毛筆搭配其它產品,隨處可見的墨水瓶和羊皮紙在她嘴裏成了稀世珍寶,聽著非常有趣。


    海姆達爾饒有興致的聽完,在售貨員的沮喪注視中堅定不移地隻選購了羽毛筆。


    托盤又一次飛到他身旁,這迴他伸出手,與另一隻手同時握住了小杯濃縮咖啡。


    “斯圖魯鬆先生?”另一隻手的主人驚訝的說。


    是夢想煉金術研究所的負責人大衛.戈麥斯,昨天夜裏海姆達爾和威克多談論到他,沒想到今天就碰上了。海姆達爾手一轉,拿起一杯茶。


    戈麥斯沒和他客氣,仍然選擇了濃縮咖啡。


    “您來看戲?”戈麥斯啄了一口咖啡。


    海姆達爾喝了一口茶,表情有點詭異,之後再沒有碰第二口。


    聽到戈麥斯的話,他說:“陪我兒子來的。”


    “您有兒子?”戈麥斯的胡子因驚訝而顫動。


    “三歲了。”室長十分蛋定。


    戈麥斯眨巴眼睛,海姆達爾覺得他可能在猜測自己的年齡,在西方國家,在聊天中詢問他人年齡相當不禮貌,無論男女。海姆達爾樂得裝聾作啞。


    “來觀看薑餅人曆險記?”戈麥斯很快轉移話題。


    海姆達爾微笑,“對,我兒子十分崇拜薑餅人。”


    “它是全歐洲孩子的偶像。”戈麥斯顯然對薑餅人的受歡迎程度並不陌生。


    “您也來看舞台劇?”海姆達爾對舞台表演不感興趣,因而他並不清楚劇場內是否同時上演其他劇目。


    “我有些工作要處理,這家劇院是我們研究所的合作單位之一。”戈麥斯說。


    海姆達爾並沒有再打聽下去,而是說:“貴研究所的邀請函我已經收到了,還附有地圖和具體的展覽時間表,太周到了,非常感謝。”


    “你願意應邀參加就是對我們的工作者的最大鼓勵。”戈麥斯很會說話。


    戈麥斯提議與他一塊進表演廳,言下之意準備把他的送迴去。他的殷勤讓海姆達爾無所適從,再三推辭無效,隻好隨戈麥斯迴到薑餅人表演廳。他們在觀眾席後方的柱廊內停步,演出進行時,柱廊內的光線比觀眾席更加昏暗,站在這裏同樣可以觀看演出,劇場還在柱廊內架設了單筒望遠鏡,以便沒有買到坐票的觀眾認清出場演員。


    今天柱廊內沒有站票觀眾,冷冷清清,大多數家長舍不得孩子站著遭罪。


    觀看了那天兩校比試的戈麥斯似乎對海姆達爾的造物煉金十分推崇,海姆達爾並沒有正麵迴答自己的煉金術指導老師是誰——貝利亞選擇隱居就是在拒絕所有的不速之客,並含糊其辭的暗示他的啟蒙老師是格林德沃——準備來說是格林德沃的筆記本。不知道戈麥斯老先生進行了什麽樣的腦補,看向海姆達爾的目光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海姆達爾輕鬆地莞爾一笑。


    戈麥斯喝完咖啡,告辭離去。


    海姆達爾沒急著迴座位,左手拿著礙事的茶杯,右手調整單筒望遠鏡托架的高度,低頭就著鏡頭在觀眾席上尋找威克多和米奧尼爾的身影。


    有人悄悄靠近,在他耳邊小聲說:“午安,裏格。”


    二人的距離是如此的貼近,海姆達爾刷地挺胸收腹,腦袋擦過身後人的鼻子。“小心。”話音落下,左手被扶住,克製的笑聲從身後傳來。斯圖魯鬆室長心裏翻江倒海般不能平息,他嚐試拉迴自己的手腕,對方沒有堅持,鬆開他的手的同時拿走他手中的茶杯。


    身後人從他的條件反射判斷出他在第一時間認出了自己,於是更加開懷的說:“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海姆達爾從牙縫裏擠出聲音,“路德維格.布朗!”


    二、


    “你可以叫我路德,親愛的的裏格。”布朗唿出的熱氣噴在海姆達爾的頭發上,海姆達爾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


    “你要幹什麽?”海姆達爾冷靜的說。


    “來和你打招唿。”布朗溫和的聲線具有十足的欺騙性,能夠卸下人們的防備,叫人防不勝防,恍惚間仿佛真是兩個暌別已久的友人在促膝長談。


    海姆達爾早就領教過他的糖衣炮彈,繼續冷靜的說:“打過招唿以後呢?”


    “本來沒想過,現在好像有主意了。”


    “是什麽?”


    “也許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


    “別和我來這套。”


    “你真是不解風情。”布朗輕佻地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室長強忍住給他一記斷子絕孫迴旋踢的衝動,告誡自己不要打草驚蛇,“你到底想幹什麽!”


    布朗沒再兜圈子,“你認識大衛.戈麥斯?”


    海姆達爾有些訝異,不過麵上不動聲色,也沒有迴答布朗的明知故問。


    布朗對他的置之不理並不介意,繼續好心情的說:“如果你想從大衛.戈米斯那裏入手,提醒你,對他不能掉以輕心,他也絕不像他表現得那麽時時刻刻熱情洋溢。”


    “這我相信,”海姆達爾說。“但是論表裏不一,誰比得上您?!”


    布朗極有修養地但笑不語。


    “大衛.戈麥斯得罪你了?”海姆達爾想到這個可能,他連授業恩師都能抹黑到底,造謠中傷神馬的絕對信手捏來。


    “他沒有得罪我,他的朋友得罪我了。”布朗好像沒聽懂海姆達爾的言下之意,從容而鎮定。


    海姆達爾更加莫名其妙了,“這就是你不惜暴露,跑來和我打招唿的原因?”


    布朗說:“你不想知道克魯姆家詛咒的來龍去脈嗎?大衛.戈麥斯和他的朋友與詛咒脫不了幹係,他們對克魯姆家多年來的風風雨雨了若指掌,卻故意不在你們麵前透露分毫,你不感到奇怪?不想弄清楚緣由?不設法提防大衛.戈麥斯?”


    海姆達爾深吸口氣,“如果沒有你這番話,我確實沒想過提防他。”


    “你的感謝我收到了。”布朗說。


    “我不相信你!”海姆達爾一詞一頓。


    布朗並不意外,“讓我們拭目以待,我會讓你相信的。”


    海姆達爾冷笑。


    布朗說:“我們很快會再見的,裏格。”說完迅速後退,隱沒在更深的黑暗中。


    海姆達爾迴頭,身後空無一人。他在原地調整情緒,直到確認自己不會露出破綻,便表情平和地迴到座位。


    “怎麽這麽久?”威克多說。


    海姆達爾笑著提起手中的薑餅人羽毛筆禮盒,米奧尼爾張開雙手接過去,愛不釋手地捧在懷裏。


    “喜歡嗎?”海姆達爾問。


    米奧尼爾目不轉睛地點頭。


    “在外麵遇見了大衛.戈麥斯。”海姆達爾輕描淡寫地說。“和他聊了幾句,順便就邀請函道謝。”


    威克多說:“他也來看舞台劇?”


    “說是來談工作。”海姆達爾若無其事地看向舞台,五官在斑斕的光影中變幻莫測。


    威克多不動聲色地注視他的側麵,微微眯了下眼睛。


    三、


    散場後,孩子們依依不舍地隨父母告別劇場,劇場門口的薑餅人雕像不停揮動胳膊。


    劇場二樓的包廂專用休息廳內,路德維格.布朗站在窗前,靜靜望著那一家三口手牽手走出劇場大門,來到街上。孩子的帽子上別著一支小風車——迎風轉動出不同的顏色,胸前掛著一塊薑餅人金色獎牌,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麽。


    布朗的視線集中在海姆達爾身上,把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盡收眼底,自然也看出了他不經意間釋放的戒備警惕。海姆達爾的草木皆兵讓布朗教授露出了微笑,這說明他對他的話並非無動於衷。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一家三口,布朗的目光落在窗台的杯子上——從海姆達爾手中拿走的那一隻。布朗的魔杖緩緩敲打杯沿,發出清脆的震動,他閉上眼睛安靜地欣賞,魔杖再度抬起之時,又在杯子上方飛快一轉,杯沿處剝落下一小片白色的煙霧,如果不仔細看,幾乎難以察覺。


    布朗吸了一口氣,煙霧在空中拉長成一條細細的線,直直鑽入布朗張開的嘴裏,布朗閉上嘴巴,緊接著一個吞咽,猶如把海姆達爾吃進了肚子。布朗臉上浮現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四、


    黃昏時分,海姆達爾在後院給動物朋友們洗澡,第一個被他點名的就是毛團和四不像,這倆死活不肯下水,被奶糖出其不意地一腳一個踹進水池裏。


    原本養著名貴睡蓮的水池自從奶糖它們到來以後就被清空成了戲水用的小遊泳池,睡蓮以及小魚小蝦蝌蚪青蛙則憋屈地窩在水缸裏。隆梅爾爺爺特典雅的睡蓮池邊的午憩被“動物世界”取代,暫告結束。


    毛團落水後暈出一大團黑漆漆的顏色,海姆達爾一想到它曾與米奧尼爾同床共枕……手伸到水下一摸,把毛團拎起來,發現還是一團灰撲撲。四不像適應了水池後馬上樂得沒心沒肺,蹄子踩得水花四濺,照著水麵臭美的小麵包被潑了一頭一臉,水池邊轉眼亂了套。


    海姆達爾長歎一口氣,躲到一旁擦臉,威克多在他身邊坐下。


    “選了幾瓶?”海姆達爾問。


    老爺打著與隆梅爾品酒的借口,走進隆梅爾的書房,之後二人去了酒窖。


    “一瓶。”威克多說。


    海姆達爾見老爺有些心不在焉,說:“你和爸爸的談話順利嗎?”


    “還行……”威克多猛地迴過神來。“你說什麽?”


    “你們的談話還順利嗎?爸爸沒有什麽過激舉動吧?”海姆達爾對他倆的談話內容隱約有了猜測。


    “什麽都瞞不過你。”威克多淡淡笑著。


    “太明顯了,別把我說的那麽神。”


    “我希望隆梅爾有過激行為,這樣我會好受很多。”


    “……看來爸爸很冷靜。”


    “這是他的強項。”威克多調侃。


    還能耍幽默,說明情況並非那麽糟糕。


    “爸爸有說什麽嗎?”海姆達爾問。


    “他很平靜的告訴我,從今年的聖誕節開始,他將不再給祖母寄送任何祝福禮品,從此以後的所有節日都是如此,包括禮節性的寒暄問候也將終止。不過家主之間的聯係不會斷,因為他不能意氣用事。”


    海姆達爾揚了揚眉毛,“聽起來爸爸節省了禮物錢以及郵費。”


    威克多撓撓額頭,透露,“你大概不知道,我們家銷往北歐的藥草等物走的都是隆梅爾的路子,如果這條捷徑切斷,對克魯姆家將是一筆難以估計的損失。”


    “真的?!”


    “就看隆梅爾如何下手了,”威克多猶豫的說。“我覺得不是沒有可能,他直截了當地詢問了祖母的遺囑,我很坦白的告訴他繼承人那欄還是我的名字,據我所知祖母還未修改遺囑。”


    海姆達爾遲疑道,“你的意思是,假如你的祖母修改了遺囑,爸爸可能就不再給克魯姆家的生意行方便了?貝爾尼克可是黛絲的孩子……


    “希望隻是我胡思亂想。”威克多抿嘴。


    海姆達爾默然,他不認為老太太預想不到這樣的後果,她或者心存僥幸,也或者孤注一擲。


    “你呢?”威克多撫摸他的臉。


    “我怎麽了?”


    “白天在劇場發生了什麽?”


    海姆達爾抓住他的手蹭了蹭,“本來不想說的,我認為他大概是心血來潮。”


    “他?”威克多皺眉。


    “路德維格.布朗。”


    威克多立刻緊張地上下打量他,海姆達爾馬上說:“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威克多確認他的確一根頭發沒少,這才放下心來。


    海姆達爾把布朗那通模棱兩可的話講給威克多聽,“我的頭一個反應是他包藏禍心,假使有人告訴我布朗決心棄暗投明一心向善,我會向那人比中指。布朗似乎知道你們家的詛咒,了解程度可能比我們知道的還要詳細,這一點讓我無法釋懷。”


    威克多喃喃道,“他想做什麽?”


    海姆達爾茫然搖頭。


    “大衛.戈麥斯的煉金術研究所你還準備去嗎?”威克多問。


    海姆達爾苦笑,“如果布朗的目的是離間我和戈麥斯連地基都沒來得及打的關係,那麽他成功了。我現在一想到大衛.戈麥斯,總免不了懷疑他對我的熱忱邀請是否別有用心。”


    五、


    這個周末在不平靜中平靜的度過,時間來到周一下午。


    七年級的保護神奇生物課。


    這節課的內容是假如你在野外的水邊不幸與一頭饑渴的尋水獸相遇,如何做才能避免渴望獨占水源的尋水獸不對你發動攻擊。


    在萊西教授的帶領下,大家離開城堡,來到位於溫室的湖畔。溫室旁的湖泊其實就是個大水泡,也許底部與後山的溫泉相連,這片湖不同於另幾個冰蓋嚴實的湖泊,在德姆斯特朗山區如此惡劣的氣候下終年不結冰。


    七年級們在湖邊見到了傳說中的尋水獸,大家以為隻能在教科書上瞧瞧,沒想到萊西教授讓他們開了眼界。尋水獸與佩利冬一樣,屬於四不像動物,蛇頭豹身獅臀,長著野兔般的爪子,奔跑速度極快,對水的需求令人難以理解,一生的目標就是四處尋找水源,用以暫時緩解畢生無法消除的口渴感。


    尋水獸在麻瓜的著作中經常作為混亂和亂倫的標誌出現,總之不怎麽喜聞樂見。


    萊西教授的尋水獸溫順得仿佛小白兔,完全看不見教科書上介紹的亂殺無辜的一麵,幾個膽大的同學試圖靠近,差點被蛇口嚼碎了吞進肚子裏。兇獸的溫順往往是假象,它的溫順可能是捕獵的手段,也可能隻對固定對象溫順,比如自己的主人。


    避免尋水獸的攻擊很簡單,往水源裏倒水就行了,這個法子對麻瓜比較有挑戰——萬一手邊沒水,對巫師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可以使用咒語,往水源放清水。保護神奇生物課偶爾需要考驗學生的魔咒使用程度。


    清水如泉咒並不難學,六年級的魔咒學課堂上詳細講解過。它也不是各大巫師等級考試青睞的考題,非常普通且實用。問題是本來對很多同學來說確實沒有難度,可被尋水獸的兩隻瞳孔細長的蛇眼一盯,就跟小白鼠似的腦子裏一片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是尋水獸的技能之一,猶如美杜莎,功能仿自石化咒。


    輪到海姆達爾上去時,他首先對著蛇眼虛空放了個點火咒,分散尋水獸的注意力,喜水的尋水獸天生對火畏懼,這麽做既打斷了石化,又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然後,海姆達爾的魔杖噴出水柱,匯入輕煙嫋嫋的湖泊。


    原本揚著頭顱,挺直脊背,全神戒備的尋水獸在海姆達爾的緩緩後退中,慢慢低頭趴了迴去。


    “斯圖魯鬆,加5分。”萊西教授欣慰地讚道。


    同年級的學生早已見怪不怪,連拍手稱好都是木著一張臉,象征性的嘩啦擊幾下。


    萊西教授宣布下課後,同學們三三兩兩的散開,卡羅提醒海姆達爾別忘了去校長辦公室提交黑魔法生物管理辦法,海姆達爾和他確認了需要盡早完成的其他工作後,卡羅揣著教科書返迴教學樓——接下來的課是他本學期選修的占星學。


    “斯圖魯鬆。”萊西教授叫住海姆達爾。


    “教授?”海姆達爾走到他麵前。


    “有些事想和你談談,你有時間嗎?”萊西教授朝重新變迴溫順模樣的尋水獸丟了塊浸泡了檸檬草的動物骨頭,尋水獸銜起堅硬的骨頭擱在嘴裏咯吱咯吱的咬,像咬軟骨一樣。


    那聲音聽得人後背發寒。


    “晚上七點有天文學。”海姆達爾說。


    萊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浮腫的眼泡盈滿了笑意,“空出一杯茶的時間足夠了。”


    六、


    萊西教授的房間非常整潔,窗明幾淨,木地板擦拭得光可鑒人,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條,看得出是個有條理的人,而且……海姆達爾掃了眼一塵不染的辦公桌和擺放得仿佛用尺子丈量過一般橫平豎直的墨水瓶與羽毛筆,貌似有點潔癖和強迫症。


    “我這裏隻有山區特產的茶葉,如果你不介意……”萊西舉起手裏的茶葉罐。


    海姆達爾連忙搖手,“不介意,您隨意,我喝什麽都行。”


    萊西揮舞著魔杖,銅水壺飛出壁爐,往杯中注入滾燙的熱水。


    “您不喜歡家養小精靈嗎?”海姆達爾問。


    “我喜歡自己動手。”銀質的托盤落在辦公桌上,萊西伸出一隻手。“別客氣,我記得我還有些點心……”海姆達爾在萊西的熱情注視中拿起杯子,萊西轉身在櫃子前翻找。“你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招待過客人了。”


    房間內隻有爐火燃燒的劈啪聲,所有聲音好像在某一個時間點上盡數消失。


    帕特裏克.萊西不解地轉過身來,看見海姆達爾咬著下嘴唇,把杯子擱迴托盤,臉上的表情十分懊惱。海姆達爾沮喪地歎口氣,抬起眼麵對萊西。


    “你是什麽時候……”說到這裏,海姆達爾抿了下嘴唇。“萊西教授在哪裏?或者說,這個世界上有帕特裏克.萊西這個人嗎?”


    帕特裏克.萊西,不,準確點說是路德維格.布朗緩緩露出笑容,他拿起餅幹罐,把它放在辦公桌上,然後他拿下鼻梁上的眼鏡,笑眯眯的說:“怎麽發現的?”


    “你大費周折地使用與那天一模一樣的茶水招待我,不就是希望我看穿你的身份嗎?難道不是這樣,布朗教授?”


    布朗坐在椅子上,屬於萊西的蒼白憔悴的麵孔卻掛著讓人不安的笑容,海姆達爾悄悄握緊魔杖。


    “別這樣親愛的,我不想和你發生衝突。”布朗精準地預料到他將采取的下一步行動。


    “我一定要讓你繩之以法。”海姆達爾的口吻不容置疑。


    布朗不當迴事的聳聳肩,拿起托盤裏的茶杯喝了一口,“你不用擔心,帕特裏克.布朗如今在南歐風光迤邐的海灘邊享受藍天白雲的美好時光,我在他的就職通知書上動了些手腳,給了他一個足夠我做些什麽的假期。而且當初來接受應聘考核的也是我。”


    “你要做什麽?”海姆達爾說。


    “這就是我將和你談的。”布朗氣定神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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