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的房子很有異國情調,長方形的過道前廳上方是兩排圓柱子高高撐起的穹頂,每一根柱子都裹著油亮的藍色和橙色係馬賽克,穹頂上沒有懸掛任何燈盞,魔法變出的瀲灩波光在上空泛濫開,隨前廳內的人聲卷起層層漣漪,一圈大一圈小,一圈密一圈疏,粼粼波光忽藍忽橙,交疊環繞,引人入勝。


    海姆達爾光顧著抬頭,一頭撞在突然站定的老爸的背上。隆梅爾迴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海姆達爾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跟著老爸繼續前行,他以為隆梅爾會把請柬交給打扮的光鮮亮麗的索爾傑爾,結果隆梅爾直接略過索爾傑爾伸出的手,把請柬送到了與索爾傑爾站在一塊兒迎客的青年手上。青年笑容滿麵的接過,對隆梅爾的這一舉動並不吃驚。


    海姆達爾當然要緊跟父親的腳步,把手裏的東西也交給了這人,始終以主人自居的索爾傑爾撇撇嘴別開眼。


    “這是裏格吧?”青年熱情洋溢的與海姆達爾握手,“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海姆達爾很確定自己不認識他,笑眯眯的道謝,沿著氣派的階梯走上位於二樓的正廳。階梯兩邊姿態萬千的銅鑄雕像舉著明晃晃的燈盞,一直在研究光從何來的海姆達爾似乎找到了亮如白晝的緣由。


    “那是誰?”當他們走到二樓,海姆達爾才開口問隆梅爾。


    “那是大長老的孫子。”隆梅爾低聲說。“是個小有名氣的害蟲滅劑專家,原來在冰島魔法部的害蟲諮詢辦公室當主任,前些年轉到巫師聯合會的害蟲監控中心去工作了。”


    從地方到中央,換句話說是高升了。


    “我還以為大長老是孤寡老人呢。”


    隆梅爾愣了一下,然後忍俊不禁的拍了下他的腦門,“這話不能瞎講。”


    海姆達爾委屈的摸了摸額頭,“我能不明白麽,我也就是跟您偶爾嚼嚼舌根。”


    熱火朝天的正廳內傳來一陣笑鬧聲,夾雜著樂器婉轉的奏鳴聲,父子二人迴頭,互相交換個眼色,迎著鼎沸人聲走了過去。


    隆梅爾帶著海姆達爾在正廳內轉了一圈,借此機會海姆達爾見到了原來隻能在報紙上讀到的北歐巫師界的大人物們。周而複始著從前的場麵,礙於隆梅爾的麵子,每一個人都對他笑臉相迎,說著言不由衷的奉承話——某些形容詞明顯擱錯對象了——就在海姆達爾記人名記到cpu過熱時,隆梅爾恰到好處的把握時機,放他到一邊喝飲料降溫了。


    海姆達爾對社交並不排斥,警察部隊的教官們曾經提及觀察人是門高難度技術活,隻有辦案經驗極其豐富的老警員才能精準且快速的捕捉到他們需要的信息,往往隻是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很多時候被觀察對象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實際上已經露餡了。


    海姆達爾也想學會“看”人,對著某走紅運的政界大腕腦補他是否在口是心非,猜測某富甲天下的女繼承人是否在大言不慚,看著某位據說在大戰期間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德高望重琢磨他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毫無畏懼,幾乎所有跟斯圖魯鬆室長說過話的名流們都被他試圖透過現象看本質。


    然後,理所當然的,啥都沒看出來。


    還有就是臉部肌肉負擔過重,海姆達爾揉揉僵硬的臉,穿過人群,與幾個可能有過一麵之緣或者第一次見麵的人友好的微笑點頭——這是文明禮貌,不是虛偽——來到靠牆的邊桌前。


    當他注意到邊桌上的情況時一下愣住了,企圖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練習暫時被拋到了腦後。盤子在桌子上方呈螺旋狀不停向上旋轉,就像乘坐自動扶梯般井然有序。


    海姆達爾站在桌前花了近兩分鍾的時間也沒數清楚到底有多少道不同菜肴,貌似中間都沒有重複。


    或許他立在桌前一動不動的畫麵特別紮眼,一隻手從邊上伸出拿起一隻盤子遞到他眼前。


    “這個挺好吃的。”來人誤會了他的遲疑。


    海姆達爾眼睛朝下一掃,綠油油的,臉上也不禁綠了起來。斯圖魯鬆室長有“威爾士綠龍”恐怖症,不管是不是蔬菜,隻要是綠的就條件反射的感到胃堵。


    他接過盤子,轉頭去看這位好心人的臉。


    來人對他眨巴下眼睛,笑容的燦爛程度讓海姆達爾有些自慚形穢,他覺得他窮其一生都不可能把臉部肌肉鍛煉成這樣。基於對方一直對他笑個不停,海姆達爾隻好勾起嘴角禮貌迴應。


    “你不吃嗎?”這人又道,持續演繹著什麽叫動人的笑容。


    海姆達爾開始覺得瘮得慌了。


    “不,我不餓。”


    “哦,但是這真的味道不錯。”


    “既然您這麽迫切,那就讓給您吧。別客氣。”海姆達爾把手往前一送,盤子被塞進對方手中,對方低頭看看盤子,又抬頭看看他的臉,臉上滑過一絲迷茫,似乎有些納悶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威克多給自己燒飯做菜都從來不強迫自己順從他的喜好,想到這裏海姆達爾燦爛一笑。


    “我不需要。”這人說。


    “但是您的表現讓我感覺您很需要。”海姆達爾一臉真摯。


    這人動了動嘴巴,把盤子擱在桌子上了。


    海姆達爾若無其事的轉過臉,拿起一隻木杯子喝了起來。


    “你不認識我嗎?”


    海姆達爾轉頭仔細打量這個不請自來的家夥。


    “很抱歉,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您也知道,斯圖魯鬆是個大家族。”


    “不,不是,我不是斯圖魯鬆家的人。”這人搖搖頭,用一種“你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麽,別裝了”的眼神又一次衝他傻笑。


    海姆達爾想把手裏的杯子丟他臉上,如果這能阻止他繼續傻笑。


    “我是道夫.帕爾梅。”這人宣告完畢就滿臉期待的等待著海姆達爾的反應。


    令他失望的是海姆達爾隻是簡單的說了句“幸會,我是海姆達爾.斯圖魯鬆”就沒下文了。


    帕爾梅不死心的說:“我有個外號叫‘脊背龍’。”


    海姆達爾十分認真的說:“幸會。”


    “你可以叫我道夫,朋友都這麽喊我。”


    “……您還有什麽事嗎?”


    “叫我道夫,”帕爾梅責備的往前挪了一步,海姆達爾順勢往後退了一下。“沒聽過我的名字沒關係,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看魁地奇。雖然這是個人愛好我無權指責,但還是想提醒你,魁地奇真的很不錯,錯過了一生都會後悔。”


    海姆達爾突然悟了,這人難道是什麽有名的魁地奇球星?斯圖魯鬆室長隻添加過一個叫威克多.克魯姆的關注,別的球員對他來說全是過眼雲煙,隻有和威克多在一個球場上對陣時他才會分心記一下對方姓甚名誰。


    這位叫帕爾梅的的的確確沒聽說過,換句話說這位沒跟威克多作為敵對方正麵交鋒過。


    “我挺喜歡魁地奇的,不過不常看。”海姆達爾說。“我還是學生,看球的機會不多。”


    “我相信你會愛上我的。”


    海姆達爾死氣沉沉的瞪著他,“我誠摯的請求您擴展一下剛才那句話。”


    “你隻要多看幾場比賽就會愛上我。”


    “很抱歉,我已經有愛人了,我對朝三暮四也沒什麽追求。”


    “……我是說魁地奇。”


    “我說的就是魁地奇。”海姆達爾對他一臉的泄氣視而不見,露出一個假笑。“我是威克多.克魯姆的崇拜者,相信您聽說過這個名字。”


    帕爾梅終於住了嘴,不知道領會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克魯姆,嗯,當然聽說過,他很有名不是嗎?”


    海姆達爾注視著他,笑容恢複的速度快的令人咋舌,跟原來的燦爛傻笑相差無幾,這位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強大。


    “是,克魯姆很出名。”海姆達爾想換個話題擺脫眼前的人,對方顯然不想讓他如願。


    “我承認克魯姆的打球技術十分高超,但是他居功自傲、孤行己見,是一個毫無風度的人,這樣的人早晚要栽跟頭。”


    海姆達爾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後者又是燦爛一笑。


    “是什麽讓您得出這樣的結論?”海姆達爾問。


    “事實就是如此,大家都這麽看。”


    “不遭人嫉妒的是庸才,我想我可以理解您。”海姆達爾說完這話轉身走開,把這位不知道會出現何種反應的球星大腕丟在身後。


    “嗨,裏格叔叔。”離開邊桌沒走出幾步,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阿納爾笑嘻嘻的看著自己,“裏格叔叔,你真是越來越動人了。”


    “……不會奉承就少說兩句。”海姆達爾知道他是故意的。“我就想著你肯定會來,好久不見了。”


    二人寒暄了幾句,阿納爾把他拉到一旁,一臉八卦的說:“你跟那個帕爾梅認識?”


    當初校際賽的時候他跟卡羅怎麽沒勾搭上呢?倆人的表情在某一瞬間極其神似。


    “不認識,但是他好像認為我應該認識他。”


    “打贏了幾場友誼賽,就以為自己是國際一流了。”阿納爾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也不知道為什麽極富自信,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大放厥詞,對知名球員評頭論足,把別人貶的一文不值。”


    “這也是贏得關注的一種手段,雖然卑鄙無恥下流了點,但勝在立竿見影。”海姆達爾盡量心平氣和的分析,帕爾梅的評論才領教過,阿納爾會有這樣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換成隨便哪位球星的粉絲,早拔魔杖要求決鬥了。


    海姆達爾剛才就很想用杯子砸對方的嘴巴,最好能磕掉兩顆大門牙。


    帕爾梅如果僅僅隻是個評論員還好說,他總歸要上場比賽,聽阿納爾的意思這位球技不錯,在奪冠晉級的道路上野心勃勃,萬一以後在球場上碰到曾經被他噴過的球星,人家還不把他往死裏整?!這些大腕們之所以渾然不覺一般毫無表態,無非是自持身份,不想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一般見識,若是機會近在眼前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帕爾梅現在在那支隊伍打球?”海姆達爾問。


    “挪威的鋼鐵鸚鵡,”阿納爾一副鄙視的樣子。“聽說還會參加一月底的國家隊選拔。”


    明年是新一輪的歐洲冠軍杯排位賽,每個國家要重新篩選新的球隊了。


    “他球技這麽出眾?”海姆達爾的心情有些複雜,鋼鐵鸚鵡可是北歐勁旅,國家隊選拔就更不用說了,之前還很陰暗的把人家想象成誌大才疏。


    “有點看頭,出類拔萃還談不上,原本確實輪不上他,但是有人出麵作保,替他弄迴了一個競選名額。”阿納爾歪歪腦袋,斜眼瞥了某個方向,海姆達爾順著看過去,看見索爾傑爾跟在大長老的孫子身後進入正廳。帕爾梅立刻殷切的走過去。


    “也不知道這個帕爾梅是怎麽勾搭上索爾傑爾的,那個名額就是索爾傑爾幫他弄迴來的。”


    阿納爾很快想到一件事,“你幫我跟克魯姆說一聲,請他弄一些冠軍杯的門票,我會好好謝他。”


    海姆達爾有些詫異,他以為出了社會以後,原本的喜好會迫於現實而變淡。


    “我女朋友喜歡,”阿納爾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隻要是門票就行,不限隊伍和場次。”


    “你這是舍近求遠。”海姆達爾不解道。“你是你祖父的心頭肉,你開口了他還不幫你弄?”


    阿納爾嘟囔了一會兒,“祖父不喜歡我女朋友,他想介紹我認識另一個女孩……”


    又是愛情與家庭的命題。


    海姆達爾點點頭,“好吧,我會跟威克多說的。”


    生日蛋糕有八成,堆得像座寶塔似的。


    切蛋糕的時間家養小精靈把最上麵那層拿下來放在大長老麵前,朗格把這一小塊分割成幾塊,剩下那七層全由家養小精靈代勞,然後分給在場的所有來賓。


    海姆達爾很榮幸的分到了最上麵,也就是朗格親自動手切的其中之一,聽希娜事後八卦,多多馬告訴希娜,朗格給海姆達爾那塊是他特地吩咐的第二塊,第一塊是給親孫子的,至於索爾傑爾那塊,是家養小精靈隨手給的。


    海姆達爾心想大長老的家養小精靈可能和多多馬關係不錯,不然怎麽會知道的那麽清楚,家養小精靈也有自己的社交圈。


    寶塔蛋糕裹著一層彩色巧克力皮,裏麵的蛋糕香甜綿軟,蛋糕裏夾著口感特殊、品種各異的幹果,酸酸甜甜風味獨特,海姆達爾覺得很好吃。


    阿納爾看他連叉子都舔上了,把手裏那盤未動的遞過去,“我不喜歡吃巧克力蛋糕,這給你吧。”


    海姆達爾臉一垮,“我好不容易吃完,你那份你自己解決。”


    “你不喜歡吃?”


    “喜歡。”


    “我把我的給你。”


    “喜歡吃不代表多吃,我已經吃飽了,”說到這裏海姆達爾斜眼道。“你又不是威克多,我幹嘛吃你剩下的東西。”


    阿納爾愣了一下,隨即笑的一臉淫.蕩,想到自己和女朋友還偷偷摸摸的,那眼神兒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恨。


    海姆達爾一大早天沒亮就起了,在房間裏忙活半天,把一個斜挎驢皮包塞的鼓鼓囊囊,一會兒覺得少拿了那樣,一會兒又覺得多帶了這樣。希娜在旁邊搓著手幹著急,海姆達爾拒絕它的幫助,非要自己來。


    好不容易把最後一樣塞進包裏,海姆達爾總算消停下來,希娜看他連巫師帳篷都帶上了,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海姆達爾一邊伸展身體,一邊對它說:“今天開始給你放假,5號那天我們在學校匯合。”


    海姆達爾斬釘截鐵,不容反駁,希娜憂傷了。


    它對著多多馬哭鼻子:“主人不喜歡我了。”女性家養小精靈到了希娜這個歲數大多缺乏安全感,雖然家養小精靈從根本上就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物種。


    多多馬說:“你和我約會的時候怎麽不想著主人?”


    希娜恍然大悟。


    人家就是趕著去過二人世界,別瞎湊熱鬧!


    多多馬剛安撫完女朋友,一轉身,自個兒主人也憂傷著。


    多多馬當沒看到,開導女朋友是應該的,開導主人就是超範圍工作了。


    “他才陪我過了幾天,那個克魯姆有什麽好?”


    多多馬也不知道克魯姆少爺有什麽好,主人這問題問了好多年了,曾經真的設想過按照裏格小主人的喜好再介紹其他人,讓那些人把克魯姆少爺狠狠比下去,到底沒敢這麽做,裏格小主人對克魯姆少爺日益加深的依賴和歡喜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小主人也從來沒想過掩飾,就因為這樣主人才一直耿耿於懷吧,多多馬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保持沉默。


    “裏格打算跟克魯姆去哪兒?”隆梅爾自從得知海姆達爾特意規劃了旅遊線路後就更來氣了。


    “聽希娜說裏格小主人帶上了帳篷。”


    隆梅爾咬了咬後槽牙,“他都沒跟我出去旅遊過!”


    天空陰沉沉的,大片烏雲墜在頭頂,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蓄勢待發,看上去不太友好,雪粒子細細密密的往下落,海姆達爾站在屋簷下出神的望著遠方。


    一陣風唿嘯而過,卷起鬥篷下擺。


    “裏格?”


    海姆達爾迴神,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張開胳膊跑了過去。


    “慢點,地上滑,等等……”威克多快步上前摟住他並收緊胳膊。


    海姆達爾把臉埋進對方寬厚的胸膛中,威克多撥下他的鬥篷帽子,在他的頭頂落下幾個吻,並貪婪的嗅著發梢傳來味道,他的熱情讓威克多開心極了。


    “好看嗎?”


    “嗯?”威克多不解的低下頭。


    海姆達爾往後退了退,抓住鬥篷笨拙的轉了一圈,“我的新鬥篷,好看嗎?”


    不等老爺說什麽,他又迫不及待的抬起腳,薄薄的積雪稀稀拉拉的往下掉。


    “龍皮靴。”略帶期待的看著威克多。


    威克多執起他的手,“都好看。”


    海姆達爾咧嘴傻笑。


    “那是你的包?”威克多從木椅子上拎起灰撲撲的驢皮包,沉悶的碰撞聲從仿佛很遙遠地方傳來。


    “帶了不少東西。”威克多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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