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著門等老太太挪著小碎步走出來,海姆達爾關門上鎖。


    “你明天不來?”身著綠色的繡有國際魔法傷病救治中心標誌——頂端閃爍火光的直立魔杖——長袍的胡子大叔雙臂抱胸等在一旁。


    “對。”明天是光臨魔法機構的日子,海姆達爾跟他聊天的時候曾提過,這位大叔記憶力很好。


    胡子大叔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海姆達爾不明所以的眨巴下眼睛,胡子大叔朝外指指:“出去再講。”


    他們在接班時分的狹窄走廊內舉步維艱的穿行,那位老態龍鍾已不見了蹤影。


    他們鑽出走廊來到開闊處,開闊處連接通往地麵的通道,照明很充足,這裏被設置成簡單的休息區,擺放著搖搖晃晃的桌椅板凳。來訪者可以在這裏等候排隊,所以免費的茶水總是不夠喝。喜歡抽煙的內部員工經常聚在這裏吞雲吐霧,辦公區域內嚴禁吸煙。


    胡子大叔喜歡抽煙鬥,當海姆達爾問他要不要解解癮頭,大叔拒絕了。


    休息區砌了一個高大的老式壁爐,多數員工會選擇飛路迴巫師聯合會以節省時間,海姆達爾從來不用,胡子大叔以為年輕人做事情隨心所欲,囑咐他如果因此遲到了會被上司惦記。


    “我就怕上司不惦記,您知道,我從來不打小報告。”海姆達爾嘿嘿笑著,顯得特別沒心沒肺。


    他應該1點鍾下班,每天卻要拖到兩點以後才迴去,這是怎麽迴事?海姆達爾不用壁爐是因為他需要利用步行迴去的這段時間吃中飯,順便把某個關乎切身利益卻無法馬上引起重視的情況推波助瀾,放大他的任勞任怨以及樹立國際威森加摩無以倫比的容人雅量,可謂一舉數得。


    胡子大叔聽了哈哈大笑,這孩子絕不是他表現的那麽老實。


    從那以後,胡子大叔也不用壁爐了,按他的話說:“我為國際魔法傷病救治中心鞠躬盡瘁的快把嘴皮磨破了,需要時間療傷。”


    跟海姆達爾不務正業的忙碌不同,大叔是真的忙。每天每天都有一堆巫師排隊等著和他說話,如果有門檻,國際魔法傷病救治中心的諮詢聯絡處的大概早就被踏平了。


    在走迴巫師聯合會大樓的路上,他們一邊吃著簡單的自帶午餐一邊閑聊。


    “你沒跟那老太婆說你明天不來吧?”大叔口齒不清的問。


    “沒。”海姆達爾搖頭,頓了頓,又自嘲道,“大概我潛意識裏不想再看見她了。”


    大叔對他的高覺悟予以讚賞,“你看著吧,她明天肯定不會來。”


    海姆達爾起初沒反應過來,片刻後哈哈笑了兩聲。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大叔以為他不相信。“我太知道這些老頭老太了,不順心就裝糊塗扮可憐博同情,沒有人會跟他們過不去,不然你就會變成主流媒體的頭版頭條,麵對全世界的口誅筆伐。”大叔舉起愛妻便當,“我可以用今天的午餐打賭,她剛才肯定耳聰目明把該聽的都聽進去了。”


    海姆達爾的咀嚼動作緩了緩,感覺他今天格外暴躁,雖然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心平氣和的人。


    “碰到難纏的巫師了?”胡子大叔很照顧他,海姆達爾借著說話替他分擔一些壓力。


    這是他們二人的相處模式,大叔教導他如何運用刻薄的目光洞悉別有用心的來訪者,海姆達爾利用不存在利益衝突的iw非正式小文員的身份引導他往外傾倒垃圾。


    “不知道變通的保守派,整天疑神疑鬼的認為自己得了散花龍痘瘡。”大叔幹巴巴的大笑兩聲。“真是天才的發明!我已經在國際魔法傷病救治中心幹.了二十年,第一次聽說這種病症。”


    這個海姆達爾知道些,龍痘瘡是龍痘瘡,散花痘是散花痘,前一種是傳染病,後一種是沒有傳染性的皮膚病,不能混為一談。


    “我知道那些家夥不滿意我什麽,他們看我不順眼,因為我看上去不是他們心裏認定的那種正派人。”胡子大叔愛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很抱歉,我是中年人但沒有禿頭,也沒有誠惶誠恐,我對我頭發的濃密程度很滿意,暫時不想改變造型。我不喜歡把長袍扣子全係上,沒有把褲子熨燙的像兩層夾板,更沒有時不時就彎下腰擺弄褲腿,維持褲縫筆直。我說話不夠謙卑,待人不夠真誠。你相信嗎?!就因為我不肯把胡子剃了,他們居然四處散播謠言說我心術不正!”


    “如果是我,我就恐嚇他們得了不治之症,而且還是很難根治不易察覺一發作就會要人命的那種。”海姆達爾吊著嗓子模仿驚聲尖叫,“散花龍痘瘡?!天哪,您到底做了什麽讓梅林如此憎恨您!”


    胡子大叔使勁拍他的肩膀,被他惟妙惟肖的表演逗的開懷不已。


    “難以置信,我居然被一個和我女兒一般大的男孩開導了。”胡子大叔突然滄桑起來了。


    “說明您的心態還很年輕。”海姆達爾恭維他。“像您這般年紀的成年巫師隻會用一根甘草棒棒糖打發我。”


    他們在走上巫師聯合會大樓外的階梯時吃下最後一點午餐,然後在大堂的電梯門口分道揚鑣。


    xxx


    “斯圖魯鬆!”


    快步往前趕的海姆達爾停了下來,迴頭看見霍林沃斯法官站在辦公室門口朝他招手,他連忙返身奔了過去。


    “別的地方我不管也管不著,但是不要在國際威森加摩的辦公區域內奔跑。”


    還沒站穩,霍林沃斯嚴厲的指責就撲麵襲來。


    海姆達爾低眉順目悶不吭聲,難道他把自己攔下來就是為了責備自己不夠從容?暗示他不應該迴來的那麽遲?


    就在海姆達爾用胡思亂想讓自己忍住迴嘴的衝動時,霍林沃斯又說:“看來警察部隊的洗腦課程進行的還算順利,雖然我有九成把握你現在一定在肚子裏詛咒我,但是從你的臉上我看不出絲毫端倪。”


    海姆達爾差點脫口而出:您老真是英明神武!


    霍林沃斯看到他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離十,臉上泛出小小的微笑。


    海姆達爾畏懼的縮了縮脖子,不認為這是某種友好的表達,整個國際威森加摩他最怕眼前這位前途無量的年輕法官惦記自己,那沉穩勁比某些久經沙場的老將還厚實幾分。海姆達爾每次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隆梅爾,雖然他們倆就模樣上來說半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但是一樣的“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海姆達爾這個不成氣候的小狐狸最怕的就是老奸巨猾的大狐狸。


    “很遺憾的告訴你今天下午的課暫停。”霍林沃斯看了眼他身上的紫紅色袍子,“去把警察部隊的長袍換上,然後迴到這裏來。”


    “我能知道我要去幹什麽嗎?”


    霍林沃斯麵無表情:“我希望聽到你說‘是的,先生。’”


    海姆達爾低下頭繞過他朝更衣室而去,沒有奔跑,用走的。


    xxx


    耳畔充斥著劈裏啪啦的噪聲,如碩大的雨點敲打在玻璃窗上,海姆達爾在黑洞洞的空間內抬起頭張望,黑暗在眼周如影隨形,1.5的視力還是讓他毫無收獲。


    前方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光線從一條憑空出現且不斷朝外推擠的縫隙間噴薄而出,如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光芒四射,瞬間擊退了黑暗。胃部頓時湧上一股被擠壓的劇烈不適,好像要把體內所有器官壓縮並拉扯出身體,海姆達爾猛然間捂住嘴巴,另一隻手按緊胃部。


    有人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身邊帶,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以挽救他因為不適而癱倒在地的噩運。根據一路走來的腳感來判斷,滑溜溜濕漉漉的地上並非鋪設著光可鑒人的瓷磚。


    給予他支撐的是霍林沃斯法官。


    海姆達爾想開口道謝,翻騰的胃部使他猶豫,他怕自己一張嘴就吐在霍林沃斯身上——從某個在腦中一閃而逝的念頭來看,他其實挺想那麽幹的。


    “行了,留點力氣在腳上吧,我不是一直能騰出手來的。”霍林沃斯在逐漸光亮的環境裏眯了下眼睛,仿佛知道他的心理活動一般言辭篤定。“幾乎每一所監獄都會給新來的巫師造成類似的困擾,希望你能早點適應。”


    “我不是新來的。”海姆達爾不想跟他頂嘴,但有些是原則問題。監獄裏新來的?還會是什麽,太晦氣了!


    霍林沃斯短促一笑,“看到你這麽有精神我很高興,已經不難受了麽,不錯,繼續保持。”


    海姆達爾小臉煞白,該死的,他剛剛讓自己模糊焦點,別在這種時候跟他較勁!海姆達爾認為霍林沃斯法官以強淩弱,勝之不武。


    在隨著霍林沃斯走進那片光芒中的短暫的一瞬間,海姆達爾突然想到當初練習幻影移形時爆發的痛苦跟眼前的感覺何其相似,就像有人給自己開膛破肚,在縫合之前裝錯了下水的位置。用翻江倒海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當初直麵了慘烈和兇險,最終贏來了“隻要條件許可再也不需要為路費投注進一個銅納特”的革命性勝利,這一次也要和敵人周旋到底堅決不吐!


    他們現在正處於一座海底監獄之中,據霍林沃斯介紹,這座監獄位於直布羅陀海峽附近。具體方位海姆達爾一無所知,因為他是跟著霍林沃斯幻影移形過來的。


    所以剛才他聽到的下雨聲十有□出於他自己的幻覺,即便不是幻覺,也不太可能是他認為的那種聲音。至於那到底是什麽聲音,海姆達爾沒問,他對這個疑問不存在不打破砂鍋不罷休的好奇。


    直布羅陀海峽附近確實沉著一座“亞特蘭蒂斯”,可惜不是麻瓜們猜測爭論尋覓了幾個世紀的桃源鄉。


    赫丘利斯監獄,魔法世界五大著名監獄中排位最末,在巫師司法界,它以關押條件優異而出名,罪無可恕的犯人十人中有九人希望自己最終能在這所監獄終老,剩下的那個無動於衷的屬於孤陋寡聞。赫丘利斯是在押犯的向往之地,監獄中的伊甸園。


    外麵都是這麽傳的。


    海姆達爾今天能有幸來這所聞名遐邇的監獄參觀說他不激動肯定是撒謊,能夠從課堂轉移到實踐,說明他的課程告一段落以及他的表現得到了某種肯定,隻是這份激動來得太突然,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剛培養點情緒又被胃痙攣消耗光了所剩無幾的熱情。


    所以,當海姆達爾咬緊後槽牙、黑著一張臉跟在霍林沃斯之後出現在監獄長的辦公室裏,這位貌似弱不禁風的監獄長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太年輕,在分析了他持之以恆的“兇惡”神態後立馬給出了“穩重、深沉”等評價,一看就是那種臨危不懼的後起之秀。


    他把海姆達爾因痛苦而扭曲的麵部表情理解成了嫉惡如仇,對他毫不動搖的正義情懷大為讚賞——私下裏,雖然水到渠成充滿了戲劇性,卻給海姆達爾以後的工作帶去了不少便利。


    監獄長的辦公室給了海姆達爾很大的鼓勵,它比諮詢聯絡處的鴿子籠還要寒酸,被白蟻蛀了幾個孔洞的胡桃木色書桌,監獄長坐在書桌後的仿皮椅子上,一把沒有靠背的木凳擺放在書桌前的正中位置。


    書桌兩側是兩隻鐵皮櫃子,櫃門上貼著花花綠綠的字條,牆壁布滿了蜘蛛網般的細密裂縫。這裏的家具都被釘死在地上,除了監獄長坐的那把椅子。


    監獄長是一個臉色蠟黃的高瘦男子,仿佛吸多了海底的潮氣,看上去缺乏日照精神萎靡,霍林沃斯跟他說話他也顯得無精打采,好像對什麽東西都提不起勁,最大的愛好或許就是放在眼麵前的黃楊木巫師棋,每隔三秒就要去挪動一下上麵的棋子。


    魔法世界的監獄沒有探監一說,不管你是殺人放火還是偷盜搶劫,無論你是終身□還是扣留拘禁,一旦進了鐵門後方就意味著徹底的與世隔絕。想從監獄出來無非兩條路,一,苦於加官進爵無門的官僚主義者想通過翻案來提高知名度——這個法子有個前提,那就是你確確實實被冤枉;二,逃獄。


    前一條實現渺茫,要不然西裏斯·布萊克不會逃獄,然後曲線救國;所以利用後一條實現自由的可能性反而比較大。當然,無論哪個國家的魔法部都不會鼓勵犯人們去追求自由,監獄的安全係數沒有最高隻有更高。


    監獄長不可能讓出自己的辦公室給iw做會客室,他們必須自己進去領略內部風光。


    “雖然沒有什麽必要,但我還是要說,你是知道規矩的,請不要給我增加額外的工作量。”監獄長在霍林沃斯轉身前突然拔高音量,燈光在他的眼中忽明忽暗的閃爍,目光有了一種別樣的質感,與之前的死氣沉沉大相徑庭。


    霍林沃斯哼了一聲,情緒不明。


    監獄長轉瞬又變迴了從前那樣,剛才的尖銳仿佛是一種幻覺。


    離開監獄長辦公室時,海姆達爾看到門外站著的那個黑發黑皮的怪物頓時明白過來為什麽監獄長一副病歪歪的樣子,赫丘利斯的看守是骨瘦如柴的食屍鬼,跟這樣的妖精共同居住如同整日置身冰冷的墳墓。


    在食屍鬼的帶領下,他們在一扇兩邊門縫各掛著十幾把鎖的完全分不清開合方向的厚重金屬門前停下。食屍鬼慢條斯理的用鑰匙一一開鎖,從它開一把鎖的時間計算,身後二位將要在這裏麵壁很長時間。


    當第一把鎖被打開,伴隨沉重的鐵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重重落在地上,海姆達爾感到地麵有震動傳到腳底,他驚異的看著那把鎖,猜測它的重量。


    “希望這十天沒有被你荒廢。”霍林沃斯突然別有深意的開口。


    “請原諒?”海姆達爾從不奢望能和他建立某種默契。“我需要啟發。”


    霍林沃斯瞥了他一眼,“資料室。”


    海姆達爾鬆了口氣,十天前拿到資料室的鑰匙他就有所領悟,讓他管理資料室絕不僅僅為了讓他當兩個月的家養小精靈這麽簡單。


    但是十天……


    海姆達爾遲疑的開口,“關於資料我不敢保證僅僅十天之內就能——”


    “我說什麽了?”霍林沃斯驟然打斷他。“什麽資料?”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表情。


    金屬大門開啟的那一刻,霍林沃斯目視前方,用介紹享樂天堂米克諾斯島的愉悅表情說:“歡迎光臨人間伊甸赫丘利斯!”轉眼看向海姆達爾,大發慈悲的提醒,“但是請注意千萬不要樂不思蜀,流連忘返。”


    霍林沃斯把一隻裝滿卷成筒狀的羊皮紙的袋子丟給海姆達爾,並監視海姆達爾把它斜背在身上。海姆達爾覺得自己看上去可能像一個不太會做生意的神情木訥的超齡賣報童,或許比賣報童還糟,因為霍林沃斯不加掩飾的卷起了嘴角。


    “進去以後多聽多看,不讓你說就閉緊嘴巴。”霍林沃斯又道。“記住你今天的身份,斯圖魯鬆探員,不,學員。”


    也就是說即便是掩人耳目也還是零時工?


    上司滴小嘴兒都是萬惡萬惡滴!


    海姆達爾老惆悵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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